如意到底没听辛囚咬的劝告,他以为,早走晚走都得走,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既然所有的眼睛都已经盯上了这里,这里反而是最不安全的,若走动一番,依如意的腾云术,一日五千里还是可以的。
  白河、如意和临溪三人说走即走,包袱干脆丢掉。如意的腾云术可集九重天外的斓云碧雾,他一跺脚,那云彩便浩浩荡荡地从天际排来,至如意面前,任凭差遣。
  如意和临溪、白河三人坐了上去,只见那白茫茫、雾霭霭的东西便如活物一般,听得懂如意的话,平地而起,一跃便是九千里。
  云落。
  祥瑞镇边界。
  一股菊香悠然飘出,摄人心魄。
  三人一落地,便闻见了这菊香,如意、白河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眉头深皱。
  临溪不解“怎么了?”
  如意“这附近好像有我们城里的味道,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
  临溪一惊“你不是说你城里正有人追杀你吗?为什么还要停下?”
  白河“你怕了?跑呀。”
  临溪挪了两步,走到如意另一侧,有意离白河远些。
  如意“会不会是……他?”
  白河笑“我怎么知道?当年他出城的时候你我还没进城呢。”白河见如意满面愁云,道“后悔了?”
  如意“后悔什么?”
  白河“后悔当初不该叫辛囚咬走。”
  如意“怎么可能?我是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仔细看看,不是他的话当然最好,若是……,他与我们素未谋面,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只是,被抓的可能多一些。”
  白河“听师父说,他性格阴冷乖戾,难以交心,就算是友,也绝非良朋,既然无论如何都有被抓的危险,我们何不闯他一闯?”
  如意仍旧犹豫,不语。
  白河“什么时候你学会犹豫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白河又看了看临溪,方才知晓:原来如意身边没有她时,遇事向来是出头鸟,一贯的爽快麻利,这回有了她,倒是事事思前顾后。白河笑,如此一来,如意也不莽撞了,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如意“不如我们就附近暂且住下,问明白到底这附近奇异的菊香到底从何而来。”
  白河“也可,小心使得万年船。”
  几人见前方不远有座庙宇,天色渐晚,便决定去庙里暂避一宿。
  白河“将军庙?……”
  白河见这庙宇早破烂不堪,墙皮脱落,门上的铁皮也是掉得所剩无几了,料想这庙里没人,便抬腿欲进。
  如意“哪个将军的庙?不是辛囚咬的庙吧!”如意说完一笑。
  白河“爱谁谁,先进去再说。”
  三人推门而入,只见一院的杂草,没及腰身,进院刚没几步,临溪便停下了,道“这庙宇这般荒凉,我们今晚真的要在这里住吗?”
  如意牵过临溪的手道“没事,不用怕,有我呢!正因为这里荒凉,所以才不会有人随便进来的,只一宿,过了今晚就好了。走吧。”便又带着临溪走了几步,眼看离屋子不过几步之遥时,如意和临溪忽觉举足难行,好似脚被人抓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如意大喊道“白河不要动!我们可能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你找跟树枝之类的东西试探着过来。”
  临溪“我们在往下陷!这是个泥潭!”
  如意为稳住临溪,道“没事的!没事的!白河会救我们,只要我们不动,就不会陷得那么快的,没事的……”
  白河立即拿出那把随身携带多年的匕首,砍断了自己脚跟前的杂草,跑出了庙宇,找了棵柳树,从树上割下许多的柳条,系成一条绳子,又赶紧跑回了庙里,却见如意和临溪半个身子都淹没了,便赶紧把绳子抛了过去,喊道“抓紧!”
  如意一把抓住绳子,递给临溪,道“你快拿住绳子!”
  临溪“你呢?”
  如意“没关系的,谁拿都一样,你快拿着绳子!”
  临溪“一起!我抓住绳子,你抓住我的腰。不然我不拿。”
  如意“两个人白河拉不动的!“
  白河“我拉得动!你们就别废话了!快呀!”
  二人一起抓住了绳子,可苦了白河了,约莫两丈的距离,白河要拽两个人累的满头大汗,只见如意跟临溪刚离开那个泥潭,泥潭周围的杂草便慢慢倒栽进去——只剩下颗颗如拳般大小的黑泡。
  若如意当时叫临溪先上,如意给临溪做垫背,而后走的话,那时,只要临溪不意之间稍稍一用力,如意便如这杂草般,永陷泥潭,恐怕神仙来了,也难以施救。
  白河见自己走的地方无事,如意走的那个方向也无事,唯独临溪的方向有事,便猜:这泥潭要么就只这一块,要么就是指不定哪里还会有。
  看着浑身泥泞的如意和临溪,白河不禁一笑,道“两个泥人。”
  如意“有劳了,兄弟,这些事本来都与你无关的,却因为我无端地把你牵扯了进来……”
  白河“说这些干什么?忘了你我是一起长大的么?”
  如意笑“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三人恐这里还有泥潭,便打算边探边走。白河在前面用匕首慢慢探路,如意和临溪则紧随其后,废了好大的气力,才过了这杂草丛。
  进了庙堂时,才发现已是戌时,庙里破破烂烂,地上、墙上脏乱不堪,空剩两个柱子傻立着,如意往后堂看了看,却发现后堂也只是一个灶台,两个案子,而且都落了层厚厚的灰。
  如意“看来只能在地上将就一晚了,先起火吧。”如意到后堂灶台旁捡了些杂草,堆在白河和临溪的旁边,只一点,一丛火苗便徒然而起,顿时照亮个整间庙堂,三人这时心里才有了些安稳。
  三人细细打量这庙堂,只见上面供的是个红袍将军,右手持戟,左手持金樽,貌相魁梧,天庭饱满,正是一个福星样貌,但不知这名武将是何朝何代何许人也,缘何手持金樽?又缘何一代武将之庙竟落得如此荒凉不堪?
  如意“上面供的是谁啊?”
  白河“不知道,没见过,但看他手持金樽……要么是立了什么大功了,有人赏他的;要么是他的功绩是跟酒有关的。
  临溪道“我们唱的戏单里,有一个老秀才写过一个故事叫《琼浆汇》,说的就是一个武将跟酒有关的故事。”
  如意“什么样的故事,你说说看,没准就是这位呢。”
  临溪“故事说的是在唐朝麟德年间有一武将名叫王襄,骁勇善战,仁义清廉,因一次醉酒不巧撞破了一位刺史与一个私自出宫的贵妃的幽会,那个刺史恐王襄跟皇帝告密,便先央了那位贵妃回宫,自己打算跟王襄私了,并赠与王襄些金银,但王将军为人清正,哪肯收那不义之财?便拒绝了刺史的金银,并发誓于那幽会之事绝口不提,刺史只当他是铁石心肠之人,便要难为他了,当即给王襄上了坛八十年的陈酒,那酒坛坛长三尺,刺史要王襄一并喝下,否则即是要反君子之言,实则,刺史是要往死里灌他!不料!王襄果将那陈酒一并喝下,至此,王襄便得了个‘碧琼将军’的雅号,那刺史心有不甘,四年之后趁王襄身处塞外镇守边关之际参了他一本,告他囤积军粮,蓄意谋反,如此,王襄即得了杀身之祸,区区数日,便被人从边关调了回来,受了车裂之刑。这故事因为太过漫长,通常只是分段子来唱,我们也只是小时候在哪个大户人家过寿时唱的,一般也只是唱《将军赢酒》的那一段。”
  如意听罢,便道“看来这上面供的不是王襄。”
  临溪“何以见得?”
  如意“你不是说王襄是因为囤积军粮、蓄意谋反而被判的罪吗?既然是反贼,冤不冤枉暂且不论,试问:怎么会给一个被冠以‘反贼’之罪的人建庙呢?”
  临溪“不知道,院子里的老秀才胡写的,不足为信,只要那些老秀才写的是跟本朝无关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唱,况且,是哪个帝王知道了王将军是被冤枉的给他平反,而后给他建了这庙也不一定啊。”
  如意“光建庙又不给人家洗清罪名,那是要人家在世上遗臭万年不成?这建庙的人更可恨!比那个刺史还可恨!”
  白河“没准儿这上面的真不是什么王襄呢,那都是七、八百年前的事了,世上的无名将军多了去了,能喝的将军更不知有多少,你两个就别瞎猜了。”
  如意往后一仰,倒在了杂草堆上,用脚踢了踢火堆,抬眼看了看那上面的红袍将军,寻思道:王襄王襄……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如今却不记得了。
  如意叹了口气。
  白河“你叹气做什么?”
  如意“我叹气是叹这好的环境、好的火种却没个野鸡、野兔来烤,真是可惜。”
  白河、临溪闻见不禁皆笑。白河道“这一个多月来生生死死的,也就只你还能笑看风云变幻。”
  如意不羁一笑,道“哪怕明日一早那千妖万魔便要来捉我,我席如意今夜照样安然入梦,面色稍有动容,我就不姓席!”
  临溪“休得胡言乱语!”
  如意“若那千妖万魔真的来了,你和白河可只管跑,莫要回头来看我,他们要的是我的人,只把我带回城里,不伤我性命的,若他们因捉我而伤了你两个,我拼死也会反抗的。”
  白河“今夜乃是我们行程的第一夜,疏忽不得!你两个先睡,前半夜我守着,后半夜我再叫如意。”
  如意“有劳了好兄弟。”
  白河点头笑笑,见他二人睡下后,便用从院子里拔出的杂草扑灭了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