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在竹叶上还带着未干的露水的时候,一行人就已经启程了。不论刚才发生过什么,大竹叶山的空气这样清新而温柔,是容易让所有人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落到之后再处理的。
其实赵诗雅不怎么爬山,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她觉得去熟悉的地方爬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过,以前在故乡的时候,叔叔姑姑他们经常带着赵诗雅一起去攀爬,加上各种打工工作,赵诗雅也有着很好的体力,足以应付这种程度的爬山。
“防晒油,要吗?”岳甜芯从包包里取出一支防晒油,问贺月和赵诗雅。贺月立即过去拿了,赵诗雅有点犹豫,岳甜芯见她这么犹豫,还是微微一笑,给她抹了一点。
赵诗雅脸微微红起来,觉得不太好意思,岳甜芯的大方,反而衬出她的小气。
赵诗雅啊,不管你与岳甜芯之间的关系在你看来怎样尴尬,岳甜芯对你的好,你还是要接受的。因为,你们毕竟是朋友。
她向岳甜芯真诚地道谢:“甜心,谢谢你啦。”
“今天嘴巴怎么这么好,早上抹了蜜吗?”岳甜芯略有些惊讶般地看了她一眼。
赵诗雅咳嗽两声,目光向天,砸砸嘴巴,说:“总是有那么几天会抹蜜的。”
两人相视一笑,各走各路。缕缕清风吹过赵诗雅的耳畔,她开始觉得像高山一样心胸开阔,不把那些小事杂事放在心上,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面对人生的心态。
大竹叶山景物如名,风景带着东方的独特韵味,以及时下少见的清新大自然。路上不断看到垂下的柳枝,刚凛的硬岩,根根青竹长在悬崖边、道路两旁,绽放出嫩绿的叶子。眼下正是盛夏时分,这里却一点都没有热度的感觉。落星冰点店一行人走着走着,只觉心旷神怡,一直向上延伸的石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除去一直在唠叨脚痛的贺月,其他人都对这趟集体旅行很满意,大气又不失美丽的风景,贯彻胸臆的凉风,伴着盛夏独有的灼热日光,万里无云的天气,还能再祈求更多的美好意境么?
过得一会儿,第一个休息用的石亭与小平台出现在支路一头。几个人决定去休息一下,赵诗雅和贺月、岳甜芯随意开着玩笑,顺便用眼角偷偷瞥贺文。
明明这里的风景这么好,贺文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神色确实微微和缓了一些,但也只是微微而已,沉淀在贺文眼底的淡漠,仿佛外界怎样都入不了他的眼。然而,每当他看贺月与岳甜芯的时候,仿佛目光都会褪去一些冰冷的温度,转而带起些许柔和。
他是在看贺月,还是在看岳甜芯?
赵诗雅收回外溢的思绪,默默走去亭边。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再继续观察下去了。不想面对自己的心情,赵诗雅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那就是有些看累了,所以来石亭四周散散心。
丛丛嫩草从石亭下长出,顽强地屹立在清风里。赵诗雅不由伸出手轻轻去抚摸,只觉得触手锋利,明明是看起来细弱不堪的小草,却带着一股令人难以想象的韧劲儿。
做人,就要做这样的小草。赵诗雅暗暗下定决心,又笑自己和小学生那种孩子一样,看着点什么就要来点生活经验。就这样,她慢慢把刚才所见的事情忘掉了。
欣赏完一株野生的大波斯菊,赵诗雅感觉身上有点痒,这才察觉忘了给自己喷驱虫药,又怕冰点店一群人找不到自己,就赶快回去,走到石亭里,却听见有个女孩在以孩子气的声音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甜美又稚嫩。
这里肯定没有这样的孩子,那赵诗雅马上就猜出是谁在哭了。
“呜哇!哥哥——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去去就回,难道不行吗?”
“跟夏歌一起去。”贺文的声音一如既往冷冷清清地说。
“不要!不要!人家就要一个人去!”
“那个,你们不要吵架了……”几个工作人员陪着笑想介入这对兄妹的争吵,但贺月充分发挥了一个女孩子的撒娇卖痴精神,硬是坐在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冰凉凉的石头地面上,继续抹着眼泪大哭,眼睛都哭的像桃子一样的红。
这时候,赵诗雅恰好走了进来,见到这番情状,赵诗雅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手拽了一个不认识挨的近的工作人员,低声询问道:“那个,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我出去一会儿就……”
“啊,这个啊。”那男工作人员挠挠后脑勺,放下照相机,小声回道,他回答的声音里不时夹杂贺月的抽噎声,“贺月妹妹想去山上找竹笋,贺文店长不同意,结果就吵上了,贺月妹妹非得一个人去摘不可。”
这怎么行?来的路上,赵诗雅就见过大竹叶山上‘小心有蛇’的警告牌子了,一行人从没进过竹林里,里面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贺月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平时举动又那么孩子气,怎么可以进竹林呢?
这是得让贺文好好劝劝她。只是,看着贺文冷冷的脸,直截了当的话语,赵诗雅有些担心。很明显,贺文并不会哄人,贺月的这番撒娇,哭啼,也许对别的人有效果,对贺文却是一定没有效果的,而贺文的话虽然合情合理,却也没法对贺月起到什么真正的效果,因为他不会哄人,这样说来,会激起贺月的叛逆情绪。
朝贺文两边看去,赵诗雅看见一脸焦急拽着贺文的岳甜芯和苦笑着插在贺文与贺月两个人之间,说着什么的夏歌。辛苦这两个人了,当夹心饼干的滋味不好受。当下,赵诗雅舍弃了一切前嫌,跑到贺月旁边,温柔地说:“贺月,发生什么事了?”
“诗雅姐姐,哥哥欺负我!”贺月哭着抱紧了赵诗雅的胳膊,突然喊道,“我宁可和诗雅姐姐一起去,也不要和夏歌哥哥一起去!哥哥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
贺月虽然平时也孩子气,但从未做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事情,赵诗雅不由有点呆,片刻之后苦笑道:“这个,贺文哥哥……不,贺文店长也是为你着想……”偷眼朝贺文看去,贺文正沉着脸,右手搁在放在桌子上的旅行包旁,两人的目光恰巧在此时对视,看着被贺月紧紧拉着的赵诗雅,贺文冷淡的眼神里好像多了点什么,突然开口冷冷道:“随你们便,要去就去。”
“那,我也去……”夏歌开口说,“两个女孩上山,究竟有点……”
“不!不要夏歌哥哥!”贺月扬起倔强的小脸,脸上犹带两道泪痕。她瞪着贺文,一字一顿地说,“我就要和赵诗雅姐姐一起上山。其他人都不要,也别想在我们身后跟踪我!如果我发现,以后别想我和哥哥你说一句话!”
贺文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却什么也没说。
赵诗雅一怔,有种古怪的感觉。
贺文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排斥这两人,其实会不会是因为,现在的贺月什么贺文的话都听不进去,所以贺文刻意将赵诗雅排斥出去,好让贺月接受她,和她一起上山,多个保障呢?方才贺文的眼神,分明有着比平时的淡漠更深一层的意思。
赵诗雅愿意将它理解做,贺月就拜托你了。
想到这里,这名沉浸在恋爱的滋味中不可自拔的少女,心中慢慢热了起来。赵诗雅咬了咬嘴唇,对贺文不出声地用口型比了一句交给我吧,然后在贺月看不到的地方指了指他。贺文点了点头,岳甜芯和夏歌仿佛也松了口气。平时赵诗雅在店里就很勤劳负责任,贺月交给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那,贺月,我们走吧。”赵诗雅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意愿,对牵着自己的衣角的贺月尽量温和地说,“别理他们了,上山找竹笋去。”
“嗯,好。”贺月抽抽鼻子,不哭了。和之前那几次假哭不同,这次她好像动了真感情,虽然赵诗雅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狡黠的贺月会选择把自己的情绪通过在大众面前大哭出丑的样子宣泄出来,而只因为区区摘竹笋这种事。这也太可笑了。难道,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么?
不管怎么说,赵诗雅决定带贺月上山。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给自己和贺月喷了驱虫药,再整理了一下其他东西,向一个工作人员要了一个斗笠,将它戴到贺月的头上,以免她白嫩的肌肤被晒焦。贺月没拒绝,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远不如平时那么乐观活跃。
两人走出石亭,大太阳照在天空,接近正午了,太阳的热度和亮度也在逐步升高。赵诗雅牵着贺月的手,静静地走在还尚算清凉的道路上。
吱——吱——不知从某处,传来蝉的轻轻鸣叫。
不知为何,虽然牵着贺月的手,但赵诗雅却在想着贺文。贺文觉得伤心么?与自己的妹妹吵架,被妹妹在当众之下宣告冷战,即使他外表再冷淡,再漠然,也一定会感到不舒服吧。毕竟,他们两个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只是,这对兄妹的具体情况,自己也不太了解,所以无法随意做比。总而言之,贺文身为哥哥,不可能真的对妹妹坐视不理,这才让她带了贺月走。
赵诗雅不由在心里怀了几分对贺月的怨忿。如果不是贺月的这番任性,也许赵诗雅还能多看看贺文。可就因为她这么任性地大吵大闹,赵诗雅连看贺文都没办法看了,只能陪她一起上山。
“呐,诗雅姐姐。”贺月却突然说话了,赵诗雅振作起精神,转头温和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觉得我刚才的举动莫名其妙?”
贺月低着头,脸庞埋在斗笠下,看不清阴影中的小脸上的表情。
赵诗雅一愣,有种心里某处被看穿的感觉,脸上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尴尬,嘴里还是搪塞道:“怎么可能呢?我不讨厌小贺月的。要不然,怎么会和贺月一起聊这么长时间?”
贺月突然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的几乎不像孩子,甚至不像十八岁的妙龄少女,赵诗雅被她看得心里打了个突。
“我知道的。”贺月平静地说,脚步突然加快,逐渐与赵诗雅并齐,又即将赶超她,“诗雅姐姐,比起我,更想看到哥哥。”
砰、砰、砰……
赵诗雅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没说话,而是轻轻咽了口唾沫。贺月已经走到她的前面,她的脚步不由放慢下去,不为别的,只是不想面对这个好像知道着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年轻少女。
她为什么总让人感觉这样捉摸不透?
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平时举止又任性又孩子气的女孩而已。初次见面时,本以为与她的哥哥相比,贺月更像正常人,但现在,赵诗雅对判断两人的依据有些不确定了。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她觉得贺文的心理活动,纵然她喜欢着他而当局者迷,但还是能多多少少摸到那么一些,工作做久了也有点默契,贺月却不一样。当她觉得自己能理解这个兄妹中的妹妹的时候,贺月总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她猛地吓一跳,从而心里惴惴不安。
贺月,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