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曼曼的继母杨阿姨在蒋子南到家说清真相的转天早晨就去了警察局中国司署。
接待的是一个有着十五年警龄的中国籍老警察了。刚提升的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对于这个案子几乎可以用抓住不放来形容了。
杨柳到的时候他们刚刚开完会,几个人一堆三五成群的从会议室里出来,他们几乎都认识杨柳,这段时间她基本上天天来,有时候是所里派警察去找,做笔录或者进行监控,有时候她也会自己来,不停的以自己在加拿大的地位和尊严做担保,担保余曼曼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伤害童沫,要知道,在欧洲国家里,尊严比任何一样东西都更加贵重,它的地位甚至超越了生命,所以这也与他们本身的开放程度不太吻合,但是杨柳能以尊严和地位为余曼曼做担保,多少也让那些警察们对案子的真相产生了许多怀疑。
而童沫呢?她也有一个相当贵族的家庭了。
父亲是加拿大出境的签证处主任,母亲是演员,似乎还有一个作家的头衔,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当得知自己的女儿受到莫名伤害的同时,他们已经动用了人脉要上告国际法庭,这对于余曼曼已经失去了最有名望的父亲而只有一个继母的情况来说相当不乐观。
按照杨柳所请来的律师,他根据案子实质问题以及疑难点进行整套的分析,得出的结果就是余曼曼胜诉的机会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所长把这些再次搬上桌面和杨柳讲的时候,杨柳也急了。
“我的女儿没有犯罪,你懂什么叫自卫吧?当她面对困难的时候,当她的生命已经面对要随时失去的危险的时候,你觉得她是犯罪还是应该受到保护与同情?”
所长很奇怪,杨柳无缘无故说出这样一番话似乎已经胸有成竹掌握了什么案子的要点,所以他沉住气又问了一句:“杨女士,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杨柳把录音机拿出来,里面清晰录下了昨晚自己和蒋子南的对话,字字句句丝毫不差。
所长皱着眉头始终愁眉不展,许久才说:“这里面说话的那个女孩子进了余曼曼的病房?”
杨柳收起东西继续说:”你不用觉得她这么做是无视法律,你们自己的警察值班不尽责,真要是追究起来不知道谁的下场更惨,据我所知,加拿大对于守卫人民财产和生命安全的警察失职行为会有很严重的处罚,对吧?”
“你威胁我?”所长竖起眉毛,“你知道这是警察局吗?你是被告人的家属,你也是有罪的!”
“你不用吓唬我。”
杨柳依然那么泰然处之,“我在加拿大的人脉和关系不比童家人少,你怕得罪他们,就不怕得罪我吗?”
所长拧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在杨柳看来所谓的沉默无非是自己强烈的心理斗争矛盾下激化的一种心理自我暗示,其实他已经彻底慌乱了。
“可是只有物证……”
“人证我也有。就是录音机里说话的女孩。”
“不,人证物证不能出自同一个地方,当然也包括同一个人。”
杨柳听着所长的话有些失望,她实在不知道还有谁愿意顶着童家的势力帮余曼曼一把了,现在在杨柳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余曼曼的重要性,她是余振宇唯一的孩子,也是余家唯一的孩子了。保住她就等于保住了整个余家,保不住她以后的余家也就没有希望了。
这就是落后风景的欧洲贵族家庭,孩子意味着绝对的新鲜血液和希望,象征的不只是一个家族的未来,甚至是一个领域乃至某个地区的未来。从小他们就会被灌输这些,所以余曼曼也不例外,即使不喜欢,也要遵从,这也是生在欧洲人的悲哀。但又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成为华侨或者贵族里的一员,这也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人对于金钱和名利的渴望追逐永远是没有止境的。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做起来很困难。”
所长终于开口了。
“什么?”杨柳想着就是再难也要去做。
“童家主动撤销告余曼曼的状子。”
“什么?”
杨柳对于这个办法显得很失望,这很难做到,甚至根本就几乎做不到。他们已经抓住把柄不放了,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杨柳心理知道绝对不可能她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别墅。
蒋子南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等消息,她见杨柳回来了,赶紧跑过去,杨柳看她一眼,沉默着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蒋子南基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顺利。
加拿大不像中国,他们对于自我防卫的说法似乎不很完善,在他们看来所谓伤害生命安全的行为就是犯罪,根本没有听取原因这么一说。
可是童沫的家人都是中国来的,加拿大本土人士不了解,她们应该知道啊,看来这明显就是想扳倒余家了。
两个孩子的争斗竟然连两个家族的势力纠纷都牵扯进来了,蒋子南越来越觉得大人们的世界真的很可怕,也很复杂。加拿大本土人士不了解,她们应该知道啊,看来这明显就是想扳倒余家了。两个孩子的争斗竟然连两个家族的势力纠纷都牵扯进来了,蒋子南越来越觉得大人们的世界真的很可怕,也很复杂。
“杨阿姨,我们现在怎么办?曼曼还在病房里受着监视呢,她很痛苦,那种感觉是不是和求生忽得求死不能一样痛苦呢?”
杨柳抱着蒋子南,像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那样,很温馨,很动人。
“南南,你不要急,咱们都是为了曼曼好,我们都在想办法,但这不是在中国,我们在加拿大在贵族至上的欧洲,我们只能听从这里对于案子的裁决和审判。总之我不会让余家唯一的女儿受苦,哪怕买出来我也要将曼曼救出,如果她要面临牢狱之灾的话。”
蒋子南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牢狱,那是什么地方?连鬼都懒得进出的黑暗角落,比地狱还不如,对吧。
蒋子南绝望着抬起苍白的脸,她试图从杨柳的眼睛里找到最后的机会,果然,她还是看到了,于是蒋子南哑着嗓子问:“真的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了吗?”
杨柳微微愣了一下,她想说不定或许蒋子南真的还有办法呢,她和童沫不是很好吗?可是童沫还是做了伤害她的事,尽管让曼曼阴差阳错的受了。只是说不定,如果蒋子南肯回去说什么,对童沫说什么,事情还有转机也是说不定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之间的感情反复无常,有什么变动在瞬间之间真的说不准。杨柳这样想着,就把警察对自己说的话告诉了蒋子南,她带了一点希望的说着,她把所有希望此刻也只能寄托在蒋子南,这个瘦弱不堪的女孩子身上了,杨柳暗自祈祷着,但愿上天能原谅她的自私。
蒋子南听着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不打算去找童沫,然后恶心不堪声泪俱下的唤醒她们之间昔日的旧情,因为一个男孩,一个简斌,全都不可能了。
可是,蒋子南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个筹码,兴许就是必胜的筹码,那就是__简斌。
蒋子南打定主意又去了一趟医院,她想去再看看余曼曼,她没到之前就知道肯定进不去了,到了之后更发现门口几乎又加了一倍的警力监控着,蒋子南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声混蛋,然后悄无声息的偷偷溜了出来。
在她无意中经过童沫房间的时候,她依稀听见了什么声音,很轻细,但也能捕捉到,蒋子南的耳朵向来是非常灵敏的。
她轻轻的靠近过去,其实她也不想做什么,她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到那种地步,她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说实话,如果此时此刻有什么坏人潜入了童沫的房间,她甚至会毫不犹豫的冲进去,和坏人进行殊死搏斗,绝对不让童沫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哪怕童沫再无情,蒋子南至少做不到那样坚决冷漠的对待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或许人性的差距总是很大吧。
蒋子南慢慢的推开门,在童沫的病床映入眼帘的霎那,蒋子南就那么不由自主好像经历了多么震撼的事一样愣住了。
她看见在美丽的和煦的奶黄色的春日阳光里,在外面飘进来的温柔轻盈的杨絮柳絮中,空气间的尘埃都是飞舞的身姿,童沫安静的坐在床上,简斌笑着,比阳光还美好的笑容,似乎要深深的把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融化了才甘心,他正在耐心的给童沫喂药吃。
而童沫呢?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就那么安心的看着他,此刻她的眼里也只有他,这个被自己小心翼翼、卑微着爱了五年的男孩,他也微笑抿唇的看着她。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此时此刻更能让人动心的一幕了,这种很难消耗时间而只能被恩赐着定格的瞬间真的可以激发起每一个人对于爱情的憧憬和渴望。
蒋子南静静的关上门,她知道简斌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出现的人影,只那么短短的几分钟,他眼里除了脆弱不堪的童沫还能看到谁呢?
那么努力学会坚强,终抵挡不住别人一个摔倒的伤。
蒋子南捂着眼睛,倚在墙壁站了许久,她感觉不到阳光暖洋洋的透进来,什么东西其实都是一样的黑暗。
她努力沉淀着自己的心情,许久许久才缓过神儿来,她扶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缓慢的往下挪,突然一声门被打开的巨响,其实也不算什么巨响,只是在这样僻静的医院,怎么听都和宇宙飞船上天或者什么试验物爆炸一样的惊心动魄。
“你什么时候来的?”
蒋子南回头,竟然是简斌!刚才那声巨响就来自童沫的病房,而简斌竟然发现了自己追了出来。
“来一会儿了。”
蒋子南停下脚步,双手死死抠着墙壁,力图让自己站稳。
“是来看余曼曼还是童沫?”
简斌说完之后愣了一下,“应该是童沫吧?余曼曼的病房已经让警察封上了。每天只有固定的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能进去。”
蒋子南忍住愤怒,其实她很想说,都是因为你才会有今天的结局,余曼曼的下场也是你害的。但蒋子南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来……其实是找你。”
简斌愣了一下,“找我?”
蒋子南啊蒋子南,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我曾经以为这辈子我都只能成为你换取朋友和感情的交易品,知道现在,你深切的感受到自己遭遇朋友背叛的滋味,你终究还是不肯悔改吗?
“我想求你帮个忙。”
“你说。”
“可不可以撤销告余曼曼的诉状?”
简斌明白了,原来蒋子南来找自己只是为了帮她另外一个朋友,而不是后悔了。
蒋子南啊蒋子南,你终究还是离不开我的守护。
即使向北,即使你身边所有人,你最后能找的只有我。
“我挺累的。你先回去吧,等童沫愿意见你了,我再帮你问。现在肯定是不行。”
“别……”
蒋子南跌跌撞撞的爬过去,她苍白的脸色在简斌看来真的让人心疼。
“我求你……不要告诉童沫我来找过你,不然她更不会同意了。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你,她才会要害我。余曼曼才会失手伤了她。”
简斌愣住了,许久他弯下腰去扶蒋子南,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乍看上去唯美极了。
“到底怎么回事?”
简斌很想知道答案,但他又怕,如果真是因为自己,那么他就差点害了蒋子南吗?他突然很庆幸,躺在床上的是余曼曼,受伤的是童沫,如果是蒋子南,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是童沫做的?”
“做的什么?”蒋子南无力的抬起头。
“我已经……有耳闻了。”简斌的脸色苍白不堪,“我没敢相信,蒋子南,如果真是那样,对不起。”
对不起?简斌,难道你是童沫的代言人了吗?你替她向我说对不起?一句云淡风轻的对不起,你以为有多么重的分量,你以为我会感激涕零吗?你以为我真的卑微到只有这三个字就可以忘记一切了吗?如果那天躺在床上的不是余曼曼而是我,是我蒋子南,你能想象得到后果吗?我不会苟活下去了。
蒋子南突然觉得眼睛酸了一下,她紧紧的闭上,许久才听见许多护士进楼的脚步声,她赶紧抹了一把眼睛爬起来,简斌也跟着她站起来。
“你回去吧。照顾童沫吧,我求你,让她放过余曼曼吧,她的错她心里清楚,我也不追究了,大家彼此饶恕不好吗?”
蒋子南说完转身要离开,她听见身后简斌突然说:“蒋子南,只要你能好,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