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真是幸运,不像我,从小就一直活在都市中,只有在花见的时候到公园赏花,就是在梦里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美景。”浩二被眼前的美景吸引,油然生起归田的想法。
“这还不是最美的时候,除了苹果花之外,随着季节的变换,有不同的花景,樱花、梅花、油菜花、菖蒲都各有擅场,尤其是秋天的红叶,美得让人屏息。”松子领着浩二漫步在自家的果园里。
“真的?到时候我一定要来看看。松子,如果我是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要离开这里。”
“你把果农的生活想得太容易了,当你必须为生活在大太阳底下流汗,在风雪之中忍受寒冷,即使有如仙境般的美景在你眼前,你也无心欣赏。”松子从小看着父母辛勤地耕作,深谙“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浩二被松子这么一说,想象自己是个戴着斗笠,手拿着镰刀,在果树下除草的农人。
“说不定那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个以劳力换取生活的农夫。”浩二生长于都市之中,生活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之间,光是向往田园之乐,却难以体会农家生活的辛劳。
“你我看不像,看到没?那两位才是真正的农夫。”松子用手指向约五十公尺远的前方,爸爸森田直夫和哥哥健一弯着腰在苹果树下施肥。她迫不及待地跑向前去,兴奋地叫着:“爸,哥,我回来了。”
“啊!松子,你可回来了。”听得出来森田直夫的声音是激动的。
“我回家去没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会在这里。”松子摘下爸爸头上戴着的斗笠帮爸爸搧凉。
“你再不回来,爸爸就要叫我到札幌去找你了。你是不是把这个家给忘了?那么久没回来。”哥哥健一说话了,虽然是责备的语气,脸上却挂着笑容。
“哥,我不是回来了吗?”
“这位是——”森田直夫一直注视着站在一旁傻笑的浩二。
“噢,他是我的朋友,叫阪本浩二,从东京来的。浩二,这是我爸和我哥。”松子见到家人太高兴了,差点忘了浩二的存在。
“伯父您好,大哥您好。”浩二亲切地打招呼。
“你好。阪本先生从东京来的,是吧?东京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吧?我活了六十几岁还没去过东京,不知道东京长什么样子。”森田直夫老气横秋的口吻,彷彿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叟,自从松子的母亲去世以后,他忽然间变老了,不像以往那么的精神奕奕。
“改天我请伯父到东京玩。”
“小妹交男朋友喽!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健一平常是个勤奋又体贴父母的人,只有和松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童心未泯的样子。
“哥,你讨厌啦!”松子拿着斗笠欲追打调侃她的哥哥。
健一躲到直夫的后面,和松子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看你们兄妹两个,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让阪本先生看笑话。走吧,我们回家去,别在这里晒太阳。”
“爸,今天的工作不做了?”
“别做了,有客人来,不要怠慢了人家。”
“阪本浩二,我爸喜欢你唷!”健一的手遮着嘴巴,在浩二的耳边小声地说。
“哥,你们在说什么?”松子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健一随即转身帮森田直夫收拾用具,往回家的路走去。
“我哥跟你说什么?”松子从哥哥口中得不到答案,便问浩二。
“你哥说”浩二考虑要不要说实话。
“到底说什么?”
“他说你爸喜欢我。”浩二红着脸,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红的,还是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松子听了,心里坦然多了,原本她还耽心第一次带男人回家会惹得父亲不高兴,现在她总算放心了。
回到家中,森田直夫忙着泡茶、准备点心,家里少了女主人,凡事都得自己动手。
好几个月没有回家的松子,看到母亲的遗照静静地挂在墙上,温柔的眼神隐含几许的落寞,彷若责怪松子冶游在外,把这个家遗忘了。松子心虚地不敢正视母亲的双眼,过去的几个月里她所做过的事,是否都看在母亲的眼里呢?在天上的母亲是否会谴责她有辱门风呢?
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下来,浩二悄悄地把自己的手帕递给松子,“别想那么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松子接下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她感激浩二的善解人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来来来,喝杯茶,吃点东西,从札幌到这里那么远的路程,你们一定饿了,先吃点点心。”
“伯父,您太客气了,我们在路上吃过东西了。”
“外面的东西那吃得饱,不要客气,吃一点。”
“谢谢伯父。”
“松子,你也吃,看你这么瘦,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森田直夫心疼女儿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爸,哥,你们休息一下嘛,我又不是客人,干嘛这么招呼我。”
“傻瓜,谁要招呼你呀,我们是招呼阪本先生。”健一虽然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但只要妹妹在家的时候,就会显现出调皮的样子。兄妹两人的感情一向很好,常常亲密地打打闹闹。
浩二是家里的独子,没有享受过手足之情,父母也都忙于自己的事业,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看到松子一家人那么亲密和谐,不禁生起羡慕之情。
“伯父,大哥,请叫我浩二,我没有兄弟姊妹,希望你们把我当成一家人,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既然这样,那就更好说话了,浩二,你是怎么认识松子的?是她的同学吗?”森田直夫不是一位严厉的父亲,但对女儿带回来的男人难免要探听清楚他的底细。
“我不是松子的同学,我是到札幌谈生意的时候认识松子的。”浩二说完,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松子,多情的眼神,告诉松子他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浩二是做什么生意的?”直夫是个朴实的农人,不会拐弯抹角,问得很直接。
“我在东京一家乳品公司担任采购经理的职务。”
“爸,你在做身家调查啊,问这么多干嘛?”松子深怕浩二说溜了嘴,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出来。
“这叫丈母娘,不对,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健一又忍俊不住地插嘴,引来松子一个白眼。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也看不到,如果有人在旁边照顾你,我也比较放心,我觉得浩二人挺好的,多了解一点也没关系吧?浩二,你说是不是?”
“是的,伯父,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据实以告。”浩二恨不能马上就以女婿的身分,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可是你在东京,松子在札幌,没办法在她身边帮我看着她。”
“您放心,松子和我去东京之后,我会好好地照顾她。”
“去东京?松子要和你一起去东京?”身为一个父亲,竟然不了解女儿心里在想什么,森田直夫听到松子要去东京的消息时,落寞的感觉多于惊讶,女儿长大了,自有主张,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征求父母同意、在父母身边跟前跟后的小女孩了!
“爸,我想转学到东京,反正都是念书嘛,在那里念不都一样吗?”松子避重就轻地并没有说出想去东京的理由。
“札幌离我们这里已经够远了,想要见你一面还得等你放假回来,现在你又要去更远的地方,见面就更难了!”
“放假的时候我就回来看您,跟在札幌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呀!”
“只怕你到了东京那样繁华的大城市,就不想回家了,说不定把我这个老爸都忘了。”
“不会的,您是我最最心爱的爸爸,我怎么可能把您忘了呢?”松子趋向前去,双手环绕着直夫的肩膀,她仍然是个会撒娇的小女儿。
“伯父,您放心,我们会常回来看您的。”浩二俨然以松子的男朋友自居,也不管人家是否接受。
“哎!儿女长大了,翅膀硬了,随便他要飞去那里,我也管不了了,只怕等他飞累了,想要回巢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到了!”
“爸,松子只是去念书,再一两年就毕业了,毕业后她就回来了,不是吗?松子。”健一把眼光投向松子,意味着要她答应毕业后就回家。
“是的,爸,一毕业我就回来,再也不离开。”松子回报哥哥一个感激的眼神。
“傻孩子,女儿养大了就是别人的,终究你是要嫁人的,怎么可能一辈子待在家里!”
“我不嫁,就要一辈子待在家里。”
“那就让浩二入赘,做我们家的义子,浩二,你说好不好?”健一把话题转向浩二。
浩二猛点头,连声说:“好好好。”松子推他一把,他才改口说:“只要松子说好就好。”
直夫和健一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松子却羞红了脸,说了声:“好你的头啦!”
太阳渐渐西沉,娇艳欲滴的苹果花在晚风中摇曳生姿,松子望着飞舞的花蕊,勾起了难以名状的淡淡愁思,若是她不曾在渡轮上认识竹下真,不曾在漫天的雪花中偶遇竹下真,此时的她,会像眼前的花蕊般地冰清玉洁,孕育丰硕的果实,怎奈遗憾已经造成,命运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挥抹不去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