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东京的时候,松子还不太能适应大都会里热闹、步调快速的生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适才渐渐习惯。
浩二帮松子在上野区找了一间单身公寓,离他在浅草的家很近,方便他随时来探望松子。
上野和浅草都是江户时代的古城,充满令人怀旧、典雅的樱岛风情,松子在准备插班考的空档,常到上野公园散步,或到街上吃碗江户风味的荞麦面,日子过得优闲惬意,唯一耽心的是即将面对的考试。
松子抱着过河卒子的心情准备考试,早稻田大学是她的目标,曾经失去过,让她更懂得珍惜;她也不必像小爱一样要靠自己辛苦的工作才有钱念书,家里给她充分的资援让她无后顾之忧,这也是她必须努力以不负家人期望的原因。
“松子,明天去我家好不好?我爸妈想见你。”考试前的周末,浩二对松子提出这样的要求。
“下星期就要考试了,等我考完再说好不好?”从到东京的第一天开始,浩二就希望松子去见他的父母,至今两三个月了,松子还是拿考试当挡箭牌。
浩二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讪讪地说:“莫非你不想见到我的父母?”
“浩二,我不想以现在的身分去见他们,如果他们问起我是做什么的,我该怎么回答呢?等我考上了再去见他们,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他们我是个大学生,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是什么身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浩二第一次提到结婚两个字,却是在他心里蕴酿已久的想法,在松子即将考试的前夕说出来,是要证明无论她考取与否,他都要娶她为妻。
松子压根没有想过结婚这件事,和竹下真热恋的时候,也许曾经想过要和他共度余生,但对于浩二,她从来就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这算是求婚吗?”
“是的,森田松子,我现在请求你嫁给我,你愿意嫁给我吗?”浩二直呼松子的全名,表示他是严肃的、肯定的向她求婚。
“你忘了我曾经是个酒吧女。”
“我没忘记,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要娶你。”
浩二的一句“我没忘记”,刺痛了松子的伤口,那个她努力想要抹杀的污点,深刻的烙印在浩二的心里,如果他一辈子都记得,那她一辈子在他眼前都抬不起头来。
“对不起,浩二,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我满脑子都是考试的事情,等我考完了再说吧。”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松子拿起话筒,对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松子兴奋的叫着:“小爱,你回东京了”
浩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松子求婚,却得不到肯定的答覆,心里觉得很无趣,小爱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更是扫兴,一脸的不高兴,等着松子挂断电话。
“浩二,小爱要回东京了,我邀她和我住在一起,明天我要到车站去接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松子兴高彩烈地忘了浩二邀她去他家的事。
“你不是要准备考试吗?”
“只是去车站接她回来,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松子,你为什么邀小爱来一起住?她住在这里,以后我要来找你就不方便了。”
“小爱是我的好朋友,虽然她是东京人,可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总不好回娘家住吧?何况她和我住在一起,我也有个人作伴,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不希望你跟这种人在一起。”
“那种人?”
“你忘了?她是个酒家女。”
此话一出,松子的脸因羞愤而涨得紫红,近乎咆哮的声音:“你才忘了,我也曾经是个酒家女。”
浩二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一向不太会说话,你不要生气。”
“我”松子欲言又止,越想遗忘的事越是如影随形,她没想到口口声声说爱他、时时刻刻关照她的浩二,也忘不了她的过去,其实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松子,我不是有意的,因为我在乎你,所以希望你断绝过去的一切,包括小爱。忘了吧,忘了过去,我会给你幸福的。”
“浩二,切断过去,断绝和一个人的关系,并不代表遗忘,虽然我以曾经身为酒吧女为耻,也永远都不想记取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但我不会忘了那些朋友,即使出卖皮相,心灵却是高贵的,在不为人知的故事背后,她们都担负了一股责任,为家人,为感情,为理想,那种奉献的精神不是你能否定的。”
“我并不想否定任何一个人,可是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会的,你会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妻子,但不是我,我没有资格。”松子终于答覆了浩二的求婚,但答案是否定的。
松子被浩二的真情说服,挥别难堪的境遇来到东京,她的心里是感激浩二的,却没想到她的那一段不光彩的过去,在浩二的心底留下那么深的芥蒂,以前他不是说不在乎吗?怎么现在变得不一样了?人真的是会变的,浩二变了,竹下真变了,她自己呢?她不是也变了吗?
离开天使屋并没有事先知会竹下真,莫非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变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曲,莫名其妙地开始,莫名其妙地结束,而她和浩二这份淡然却深受感动的恋情,会继续下去吗?他知道她那段耻为人知的过去,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份孽缘,是不平等的,她总觉得矮了他一截!
无所谓了!爱情对松子而言不再那么重要了,眼前的她,一心一意地只想重回校园,完成未竟的学业,算是为她当初无知地轻率离开札幌大学的救赎。
第二天,松子到车站接小爱,久别重逢,一路上吱吱喳喳地说个没完,回到松子租住的单身公寓,小爱更显得雀跃不已,“明月,你把房子整理得那么干净,很快就会被我弄乱的,到时候你可不要赶我走哦!”
“你又叫我明月,我的名字是松子,别忘了,是松子。”松子故意把松子两个字拉长,她不想再听到明月两个字。
“是,松子,谢谢你把我的房间都准备好了,不过我要声明在先,房租一人一半,水电等杂费也是两人分摊喔!”
“好啦,好啦,一来就提钱,真没意思,还好当时租的是两个房间的公寓,如果只有一个房间,看你怎么算。”松子把原本当做书房用的房间布置成卧房,变成小爱的房间。
“嘿嘿嘿,那就算一个晚上多少钱好了。”
“真有你的。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联合考试不是结束了吗?”
“联合考试那么难,我又那么久没读书,还是先念短大好了。”
“那也好,你要读那一所?”
“文化女子大学服装科。”
“那我以后穿的衣服就靠你喽!”
“没问题。”两人相视而笑。
编织梦想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情,拥有梦想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当这个梦想就在前面不远处,且是曾经失去过的,就显得更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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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子和小爱皆如预期地进入理想中的学校,松子插班进入早稻田大学第一文学院文学糸的英文学组,和她在札幌大学所念的科糸一样,读起来并不觉得吃力,程度也跟得上,在这所上百年历史、五万多名学生的校园里,松子重温大学生青春浪漫的岁月,失而复得让她更加努力于知识的追求,也活跃于社团活动,不似在北海道时的封闭、孤僻。
早稻田有一些来自世界各国的交换学生,他们来樱岛学习日语或其他科目,松子的英语说得不错,有很多人,即使是英文糸的学生,都不敢开口和外国人说话,松子却不然,会话课是她最喜欢的课程,所以那些国外来的交换生很喜欢和松子在一起。
一位来自美国的交换生山姆,主修日语,最主要的目的却是学习制作寿司,打算毕业以后在美国开一家日式餐厅。课余的时间,山姆总是拉着松子到学校附近热闹的新宿区,品尝各式各样的樱岛美食,仔细地询问松子各种食物的制作方法,松子就充当翻译,成为山姆和老板之间沟通的桥梁。
松子和山姆走在人潮熙来攘往的街上,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方才吃了些什么,未曾注意到有一双锐利的眼神盯着他们。
浩二刚下班,和几位同事正要到居酒屋小酌几杯,不经意地看到松子和一位老外说说笑笑地走在街上,两个眼睛盯着他们不放,直到他们的背影隐没在人潮中,犹愣愣地站在居酒屋的门口。
“浩二,进来呀,你在看什么?”同事石川发觉浩二没有跟着进入居酒屋,回过头来找他。
“噢!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樱岛男人习惯下班后到居酒屋或小馆子喝酒聊天,纾解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压力,在竞争激烈的工商社会,本身的实力很重要,人际关系也很重要,浩二是采购部的经理,自然也要拉拢同事之间的感情。可是今天晚上他却无心于交际应酬,松子和那位老外的身影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平常就不多话的他,今晚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