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二,恭喜你,今天又接到大订单了,我敬你。”石川举起酒杯,浩二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浩二——你今天是怎么了?接到大订单还闷闷不乐的,你是要把我们这些没有业绩的人气死吗?”石川拉高嗓子,把浩二从沉思中唤醒。
“对不起,我敬大家,干杯。”浩二一饮而尽,啤酒的苦涩在口中散放,为什么今晚的酒喝起来特别苦?
“浩二,你有心事吗?”业务部的冈田是浩二的好朋友,看到浩二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我那会有什么心事。来,喝酒。”浩二又灌了一杯酒,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喝。
“还说没有,没见过你这么喝酒的。”
“我看哪,浩二一定是和那位北海道小姐吵架了。浩二,赶快把她娶回家,看她还跟你吵不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说中了浩二的要害,自从小爱和松子一起住了之后,他和松子见面的机会少了,如今她又是个大学生,时常找不到人,碰巧今晚却在街上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些情形是他料想不到的,那位高大的白种人和松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松子没有时间见他却有时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浩二越想越闷,心情低落得猛喝酒,醉得连同事送他回家他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浩二醒来,顾不得宿醉的头痛,连早餐都没吃,就跑到松子的住处按门铃,他要赶在松子上课前见她一面。
“浩二,是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出来应门的是揉着惺忪睡眼的小爱。
“我找松子,她在吗?”
“她还在睡觉,我去叫她,你要不要先进来坐一下。”
“不用了,麻烦你告诉她我在公园等她。”
“现在吗?”
浩二点点头,转身就走。
松子穿戴整齐、捧著书本出现在浩二的眼前时,已经过了半个钟头。
“浩二,你一早就来找我,有重要的事吗?”
“松子,我们结婚好不好?你现在已经如愿地进入早稻田,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见我的父母,嫁入阪本家。”
“结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我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何况我还没毕业,我爸一定舍不得我那么快就嫁人,等毕业之后再谈这件事也不迟呀。”
“借口,都是借口,是为了那个男人吧?”浩二的语气有点嘲讽的味道。
“什么男人?”松子不明究里,搞不清楚浩二在说些什么。
“那位英俊高大的外国人。”
“什么外国人啊?”
“装得真像,不愧是酒吧出身的。”浩二好像变了一个人,说话的口吻冷酷得令人骇怕。
“阪本浩二,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装什么?请你把话说清楚。”松子被惹恼了,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在空荡荡的公园里回响着。
“好,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我也不想和你这样耗着,昨天晚上你跟谁在一起?”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在新宿,噢,山姆,我和山姆——,他是美国来的交换生。”
“山姆,叫得真亲切,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他是我的同学,不是什么男朋友,浩二,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要去上课了。”
“如果他只是你的同学,那你为什么不和我结婚?”也许是爱得太深,使浩二变得不可理喻,爱情是自私的,是不可分享的,当出现侵略者的时候,本能且直接地武装自己。
“你不会想要娶一个酒吧女的。”松子昂起头,踩着优雅的步伐而去,越是被人瞧不起,越要抬头挺胸,假装成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岂知她心灵的伤口在淌血,而这个戳破旧伤口的人,竟然是浩二!
矛盾复杂的情绪在浩二的心中翻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而再地伤害松子,那不是他的本意,松子是他殷殷期盼的结婚对象,他怎么能够
几番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才遇到一见倾心的人,说过要好好照顾她的,怎么总是让她伤心呢?
可是,为什么她不愿意结婚?莫非她心中有别人?或是她心中根本就没有爱?
亮闪闪的阳光刺激着浩二的视神经,金星在眼前不停地窜动,头痛欲裂的宿醉干扰他的脑波,乱七八糟的思绪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无法冷静的思考;耳边有吵杂的声音,没有人在说话,也没有风吹过,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声音?
浩二觉得整个人快爆炸了,他急促地喘息着,体温逐渐地上升,此时的他,只想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只见他双手捂着耳朵,在公园的小道上狂奔。
*****
松子被浩二这么一搅和,心情大受影响,上课也心不在焉地无法集中精神,她可以不在乎浩二对她的无礼,可是她不可以不在乎在她心中的那个恶魔,那个隐藏在骄傲面具背后的自卑。
毫无上课的情绪,松子干脆逃课,这是她第一次违反自己的学习态度,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漫无目的地走到火车站,随机搭上最快进站的车班,不管它驶往那一个方向,又随兴点选下车的站名,最终来到原宿的明治神宫。
松子信步走入这座远近驰名的古迹,映入眼帘的是参天的古木,绿树成荫,没想到在东京这个大都会中会有这样一个僻静清幽的地方!
她不是虔敬诚心的朝圣者,也不是寻幽访胜的旅行者,她只是一个逃课的大学生,误闯圣地,有一股意外的收获的喜悦。
好奇的四处观看,享受恬静素雅的氛围,一双灵动鲜活的眼神,直接毫不避讳地投射在松子的身上,松子吓了一跳,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松子,真的是你,我找你找得好苦。”熟悉的声音没有改变,水灵灵慑人心魄的眼神也没变,他真的是竹下真,是那个她努力想要遗忘的竹下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松子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说来话长,我”
“竹下先生,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不介绍我认识?”松子和竹下真都陷入不期然偶遇的惊讶当中,忽略了旁边还有一位装扮入时的小姐。
“啊!真是失礼,松子,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小林小姐,小林小姐,这是我的好朋友森田小姐。”
“森田小姐你好,我是小林,请多指教。”这位小姐看起来大方又娇贵,是居住在代官山一带的富家女。
“你好。”松子对眼前这位珠光宝气的小姐没有多大的兴趣,就算她是竹下真的女朋友,她也已经不在乎了。
“竹下先生,从你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你们很久没见面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记得打电话给我喔,我先走了,森田小姐再见。”
松子礼貌性的点头示意,只见竹下真一个箭步赶到小林的前面:“小林小姐,很抱歉,答应要陪你逛神社的,这么巧正好碰到老朋友,改天我一定陪你。”
“没关系,我等你的电话。”小林踩着高跟鞋,摇摆生姿地走了。
竹下真回过头来,深情款款地注视着站在原地的松子,若是在松子没有离开函馆以前,面对这样的情景,她肯定感动莫名,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天使屋的明月,也不是札幌大学的松子,年少轻狂的热情,随着空间的转换和年岁的增长而收敛、消褪,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故人重逢的喜悦。
“松子,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当我去文玉庄找你的时候,老板娘告诉我你已经搬走了,我又跑到天使屋去找你,她们又说你辞职了,当时我真是快急疯了,到处找你,为什么你要离开不先告诉我一声?”即使是谎言,竹下真也可以把它说得很动听。
“我要怎么告诉你呢?我又不能打电话给你,写信也不知道该寄到哪里,你忘了吗?都是你主动和我联络的,我根本没办法联络你,不是吗?”松子的语气很平静,却幽幽道出身为第三者的无奈。
“我对不起你,一想到你为我去做那件事,就心痛得像被刀割一样。”
松子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伫立着,经历了一般大学生不该经历的事,她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对竹下真的甜言蜜语已经有了免疫力,那些早就该说的话在木已成舟之后才说出来,听起来只会让人觉得矫情而不会受到感动。
“松子,你现在过得好吗?没想到会在东京碰到你,我真是太幸运了。我想知道你的近况,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我知道附近有家宾馆,很安静、很舒适,我们去休息一下好吗?”竹下真犹不改其好色的本性,不管到哪里都想要在女人身上得到情欲上的满足。
“我是逃课出来透透气的,不想待在建筑物里,这里空气很好,也很幽静,陪我散散步好吗?”那么久没见面,才刚见面就想占有她的肉体,松子觉得有点恶心,她亟欲挥别和竹下真在一起的那一段不快的过往而逃躲到这里来,不料却在这里碰到竹下真,她不能怪怨竹下真为她的人生铸下一个错误的印记,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是对于竹下真愿意、甚至有心接受这样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是松子不能释怀的,她不得不怀疑他对她的爱到底有多深!
“那也好,这个地方还满不错的,我也很喜欢到这里来散步,能和你一起散步真是太好了。”
“我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悉。”
“快一年了吧?松子,我们快一年没有见面了,告诉我你过得好吗?你可知道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现在过得很好,重回学校念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你在东京念书?那一所学校?”
“早稻田。”
“哇!那是一流的学校,真不简单。”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事情都解决了吗?”松子不愿多谈自己,虽然竹下真不是个陌生人,但她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们全家都搬到东京来了,东京是个大城市,有比较多的发展机会和空间,也许会闯出另外一条路也说不定,总不能留在札幌天天等着债主上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