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你叫她家里的，那我就是外面的喽！”松子嘟起了嘴，一副生气的样子，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在意家里的这个亲昵的称呼，只是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有点刺耳。
“傻瓜，她是家里的，你是我心里的，我心可照日月，此生唯你而已。”竹下真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
“好嘛，那你回去吧，我进去上班了。”
“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累了，如果适应不了，就不要勉强自己，我宁可被抓去关，也不要你为我受苦。”事到如今竹下真才说出这样的话，明显的是要提醒松子若是她不到酒吧上班帮他解决问题，他可能就有牢狱之灾。
这个哀兵之计，听在松子的耳朵里，得到的訉息是竹下真对她的关心，宁可他自己受苦，也不要她累着了，这样的情义，为他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我知道，你回去吧，赚到了钱我就汇给你。”
“我看着你进去，让我多看一眼你的背影，松子，你要多保重，要好好照顾自己。”竹下真勉强自己红了眼眶，表现出一副很不舍的样子。松子要为他出卖皮相真的令他感动，然而送自己的爱人到酒吧赚钱，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好吧，我进去了，你也要保重哦！”松子看到竹下真的眼眶红了，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往天使屋走去，她知道再多看一眼，她的眼泪也会流下来。
竹下真确定松子进入天使屋后，像得救般地如释重负，当然这不是认识松子时预想得到的情况，他不是有心要松子为他走上这条路，而是松子的心被他俘虏了，甘心替他背负与她无关的沉重的负担，这是在他玩弄爱情时无形中造下的罪业，是他此生永远摆脱不了的愧疚！
松子茫然无知地开始了执壶卖笑的生涯，天使屋的老板加贺美智子是位身材微胖、开朗海派的中年妇女，有松子这位长得漂亮又有气质的大学中辍生加入她的麾下，铁定会为她引来一些富商名流的客人。
“森田小姐，在我们这边上班的小姐一般都用花名，当然你要用本名也无妨，但取一个花名对你比较好，你想要取什么名字？”美智子开始对松子进行职前训练。
“我想﹍﹍就叫明月好了。”松子想到竹下真说过的明月在我心。
“明月，好，就叫明月，以后你也像大家一样叫我美智姐，我们这里就像一个大家庭，有问题尽管开口，大家都会很乐意帮忙的。”美智子是个经历过家庭暴力的失婚妇女，离婚之后独力抚养两个小孩，对于店里的小姐十分照顾。
“谢谢美智姐。”
“刚刚在门外等的那位男士是你的男朋友？”
“嗯。”
“看起来年纪比你大很多，明月，不要嫌我多嘴，男人我看多了，来这里上班的小姐都是不得已的，有的是为了家庭，有的是为了男人，可是我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到这种地方找工作的，虽然职业不分贵贱，做我们这一行的也有工作的尊严，可是对这样的男人你可要当心一点，不要被骗了。”美智子最痛恨男人吃软饭。
“不是他要我来的，是我﹍﹍”
“你不要紧张，我不是要挖掘你的隐私，只是提醒你保护自己，天底下的男人不一定都是坏的，但好男人却没有几个，在这里赚的都是辛苦钱，你要为自己往后的日子打算。”美智子历尽沧桑，尝遍人间冷暖，看透世事百态，她的经验谈是年轻女子最好的借镜。
“美智姐，我﹍﹍”明月太单纯了，以为竹下真是她这辈子所遇到的唯一知己，为其两肋插刀是应该的。
“时间不早了，客人就要陆续进来了，既然下决心来上班就好好的做，我会叫人教你怎么招呼客人。小爱，你过来一下。”
一位浓妆艳抹，穿着超短迷你裙的小姐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小爱，这位是新来的明月，你先带她去化个妆，再教她怎么招呼客人。这位是小爱，她会教你怎么做。”
“明月，我喜欢这个名字，跟我来吧。”
明月还来不及对小爱展露友好的微笑，小爱已经转身往休息室走去，明月紧跟在后，一阵香粉味扑鼻而来，原来休息室里莺莺燕燕，个个花枝招展、粉黛铅华，看得明月眼花撩乱，感觉自己像只丑小鸭掉进满是天鹅的湖面里，显得既羞愧又腼腆。
“看你一脸清纯的样子，一定没有带化妆品，没关系，先用我的，你先坐下。”
明月照着小爱的话坐在镜子前面，手足无措地看着小爱从手提包里拿出来的化妆品。
“看你一脸素净的样子就知道你不会化妆，来，看我的。”小爱利落地在明月的脸上涂涂抹抹的，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大功告成。
明月看着镜子里面那张陌生的脸，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脸，在场的小姐们也都发出惊叹的声音：“这样漂亮的脸蛋，不知会迷死多少人。”“小爱，你被比下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明月羞红了上了妆的脸。
“客人来了，你们还在这里瞎搅和，赶快出去招呼客人。”美智子在休息室的门口叫嚷着，“明月，哟，化了妆就是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这个像子一定会红。来，我帮你介绍个客人，这个人叫山本先生，是我们店里的常客，出手很大方，你要好好招呼他。”美智子拉起明月的手出了休息室，边走边告诉她该如何招待客人。
“小爱，你的山本先生移情别恋喽！”爱开玩笑的丽莎，就是喜欢多嘴。
“是你的山本先生吧，我看你是吃醋喽！”小爱是这里数一数二的红牌，但她一点也不骄傲，还热心助人。
小姐们说说笑笑地开始工作，天使屋里莺声燕语，歌声不断，明月坐在山本的旁边，酒一杯杯地往肚里灌，仗着在家常喝水果酒，自认酒量还不错，美智姐又告诉她酒喝得多就赚得多，只要山本叫她喝，她就照喝，乐得山本哈哈大笑。
“明月小姐真是海量，我今天很高兴，这是给你的小费，请你不要嫌弃。”山本把一叠钞票塞进明月的亵衣里，让明月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想要斥责山本，却被坐在一旁的小爱不着痕迹地按了下去。
“山本先生，那我呢？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小爱暗地里拉着明月的手，要她稍安勿躁。
“哈哈哈，你当然也有，来，过来一点。”山本也把一叠钞票塞入小爱的亵衣里，还顺手抓了小爱的胸口一把。
明月看到这种情形，隐忍着即将爆发的脾气，冷静地思考她来天使屋的目的，要从男人的身上赚钱，就得忍受男人的毛手毛脚，在这种地方想要出污泥而不染那是不可能的。明月认清了这一点，干脆豁出去了。
“山本先生，我再敬你一杯，以后要常来哦！”明月是个机伶人，一学就会。
“我一定常来看你，明月小姐。”山本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摸着明月纤细的腰。
做这一行，必须看男人的脸色，投其所好，偶尔还得牺牲色相，自古以来，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总是缺少不了女色，也缺少不了酒精的助兴，明月一脚踏进这个大染缸里，才意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并不如想象中的单纯，白花花的钞票，不是喝几杯酒就能进入口袋里，为什么这么傻，连自己的前途一点都没考虑到，当初不顾父母亲的反对坚持到北海道读大学的决心，竟为了一份不完全属于她的爱情而轻易地溃堤，爱情在她的生命里真的那么重要吗？比一个人的尊严更重要？明月见识到了男人的丑态之后，才有了如此的省思！
***
天使屋的招牌霓虹灯熄灭了，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明月一阵反胃，踉踉跄跄地跑进洗手间，哇哇地吐了好一会儿，美智子看到这个新来的菜鸟，不由得心生感慨：“明月，像你这种喝法，身体会搞坏的。”
“你不是说喝得越多，钱赚得越多吗？”明月的眼前浮现好多个美智姐的影子。
“笨蛋，是叫你让客人喝得越多消费才越多，可不是叫你自己猛灌。”小爱看到明月那副傻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大家都累了，回去睡觉吧，明天不要迟到。”美智子不愧是妈妈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明月迷迷糊糊地连脚步都站不稳，拿起背包就想往外走，差点捽了一跤。
“你住那里？我送你回去。”小爱适时地扶明月一把。
“文玉庄旅馆。”
“真巧，我也住那里，走吧！”
小爱扶着明月走出了天使屋，凌晨两点钟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寒风迎面吹来，明月一阵哆嗦，酒醒了三分，“小爱，你为什么到天使屋上班？”借酒壮胆，明月问了隐私的问题。
“还不是为了钱，我要赚学费读大学。”小爱从不讳言下海当酒女的目的。
“读大学！”明月听了，心头为之一震，莫非是上天故意的安排，她放弃大学生涯堕入风尘，小爱却为了要念大学来赚取学费。
“是啊！没念过大学是促使我婚姻失败的原因，我前夫的家人看不起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尤其是我婆婆，说我没水平，连我的前夫也渐渐地受他们影响，对我越来越疏远，离了婚之后，我发誓一定要上大学，甚至出国留学，我要做给他们看，证明我是有能力、有水平的。”小爱提起过往的这一段，尽管义愤填膺，失婚的伤痛犹不免在心底隐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