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热情地向他介绍，说道：“我们的除夕篝火晚会是很有特色的，每个家庭一小桌，又有人情味，先生一共带来几家人？”
　　博锐医生望了望偕妇将雏的度假人家，一时发起楞来。
　　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首长走了过来，说道：“怎么，我们今晚的年夜饭就安排在这？”
　　“哦，是的，篝火晚餐，饭后还安排了其他活动，首长觉得怎么样？”
　　“很好，别具特色嘛。”首长满意地点着头。
　　“首长，我想——”
　　“想干什么？说嘛！”
　　“我想，回一趟海口。”博锐医生忍不住了。
　　“回海口？干什么？”老首长很惊讶。
　　“家属带着孩子来了。”
　　首长一听更惊讶了，说道：“家属来了为什么不一起过来呢？你人哪！”
　　博锐医生被首长看着夫人要责备自己的模样再次在心里激起的自责和同情的巨澜折磨得坚持不住了，只得撒谎，说道：“他们刚到！”
　　“哦，刚来的电话？应该团圆。其他人说了吗？没说，我来跟他们讲。你现在走八点多就可以回到海口。那你明天还来不来了？”
　　“明天我一早就赶来，不会耽误以下的日程！”
　　“开车要注意安全。明天就把家属一起带来，后边还有三天呢！快走吧，不用担心我们这些老家伙。”首长拍了拍博锐医生的肩头，还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除夕前的公路格外空荡，博锐医生开车在暮色山麓上行驶。
　　想到方婉清小姐他们千里探亲，寻夫投父，只能在一个陌生的小巷里度过除夕之夜，博锐医生心头起伏。想想这五年，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间，忙到有时候竟以为自己压根儿就不曾认识过什么方婉清小姐，只是偶尔为将要与自己同时出现在荧光灯下的夫人形象而焦心时，才想到要结束自己与方婉清小姐之间的历史性误会。是轩辕戚阳的同乡之情点燃了博锐医生的同情之火，让他做出让方婉清小姐到自己办公室听电话的决定，对，应该让方婉清小姐看看自己现在有多么厉害。可电话一听，炫耀之心立即让同情之火燃烧殆尽！正是燎原的同情之火，迫使他丢开首长，连夜驱车返回海口，不看到方婉清小姐安稳，他自己就不能安稳。毕竟，这是他生命中的曾经。
　　博锐医生烦躁地点上烟，又打开收音机。89年的春节晚会已经开始了。
　　博锐医生驾车拐进小巷时，能听见家家户户的电视机传出春节联欢晚会的欢乐声浪。
　　方婉清小姐和博燕凤已经吃完年夜饭，正在边吃水果边看着电视。忽然有汽车的声音过来。“博燕凤，开门，你爸回来了！”方婉清小姐说得肯定极了！
　　“你神经了！”博燕凤说。
　　可房门的确是在这时被博锐医生敲响了。
　　博燕凤吃惊不小，对方婉清小姐叫，说道：“真有人敲门哎，你神了！”
　　方婉清小姐也已经站起来下意识地摸摸头发，脸烧心跳地催促博燕凤，说道：“快开门啊！”
　　“是坏人怎么办？”博燕凤不敢开门。
　　“不相信你问一下！”
　　博燕凤这才对门外问说道：“谁呀？”
　　“是我！”方婉清小姐一听就是博锐医生，立即下意识地往房间里进。
　　博燕凤听不出爸爸的声音还在问说道：“你是谁？”
　　方婉清小姐返回头拨开博燕凤，说道：“你这孩子！”急忙打开了房门。
　　博锐医生一见方婉清小姐就感到虚弱，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所谓良心发现者的虚弱，说道：“你好吗？”
　　“进来吧，吃了吗？”方婉清小姐问话时心脏就要跳出来。
　　博锐医生听到了方婉清小姐心脏的跳动，低头进屋，思忖着该如何解释，可突然发现这屋里充满节日气氛，方婉清小姐的心脏的确跳得厉害，可红扑扑的脸上到底是布满了喜气，看电视的博燕凤干脆就流露出被人打扰的不耐烦！博锐医生困惑了。
　　“坐呀！站着干吗？我们刚吃过，菜还多得是，我去给你热一下！”方婉清小姐客气地招呼着。
　　“哦，没关系。”博锐医生在看博燕凤。
　　“别讲话，我要看电视！”博燕凤眼睛始终盯着电视屏幕，不看博锐医生！
　　“博燕凤，站起来让你爸看看你有多高了！”方婉清小姐看出博锐医生的心意，走来拉了博燕凤一把，还做了一个眼色。
　　博燕凤侧身站起来。
　　博锐医生一看博燕凤长得如此高大健康，惊呆了！
　　方婉清小姐凑到博燕凤耳边指示，说道：“叫哇！叫爸爸！”
　　博燕凤虽然叫不出口，但总算瞟了博锐医生一眼。
　　博锐医生颇为惭愧，说道：“别难为她了！你们都很好，是吧？”
　　“我给你热饭！”方婉清小姐要进厨房。
　　博锐医生忽然心酸酸的，说道：“算了，你们看电视吧。我到外边随便吃一点！”
　　“大过年的外边哪还有吃的！你的车停外边不要紧吧？”
　　“没关系！我走！”
　　“别走。”
　　“我只是来看看，还有事。”博锐医生说着往外挪步。
　　方婉清小姐急了，自己又不好伸手相拦，只得请博燕凤出面，说道：“博燕凤，叫你爸别走！”
　　没想到博燕凤却高叫着，说道：“吵什么？我要看电视！”
　　博锐医生苦笑一声，说道：“让她看电视吧！”就转身出了门。
　　方婉清小姐也自觉不能过分热情，因为博锐医生已经说了要与她离婚的，她已经不具有妻子的某些权利和说话的方式了。
　　方婉清小姐跟着博锐医生身后出了门，说道：“明天我想带博燕凤去一趟‘天涯海角’，你有空吗？”
　　“我没空。”博锐医生回头瞥了一眼博燕凤生气地说道！
　　透过门缝，方婉清小姐看见博燕凤在流泪，说道：“你要给孩子一些时间！”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博锐医生拿出汽车钥匙。
　　“那我就一个人带她去看看。”方婉清小姐没话找话说，一直跟到博锐医生的汽车边上，看着博锐医生坐进汽车。
　　“你去吧。”博锐医生轰着油门开车走了。
　　方婉清小姐站在路边向汽车挥手，可眼看着博锐医生的汽车开出一段路，又退了回来。方婉清小姐向前迎了几步。
　　博锐医生望着站在路边的方婉清小姐，半开着车门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我看到的不是秦香莲就是孟皇甫女。”
　　“那你看到什么啦？”这会儿没有干女儿博燕凤在场，方婉清小姐单独面对博锐医生激动得发抖。
　　“我看到了欢乐的节日景象。”博锐医生说着竟莫名其妙地自己难过起来，说道：“没有我，你们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方婉清小姐扑过来伸手抓住博锐医生的肩头，哭，说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博燕凤看到了这一幕，关掉电视回了屋，又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方婉清小姐恳求博锐医生，说道：“干女儿其实是想你的！”
　　博锐医生的沉默给了方婉清小姐某些权利的默许，方婉清小姐也不管什么风度体面了，一把抱住博锐医生恨不能连人带车都抱回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