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内。夜总会。
  门内并不象方婉清小姐想象的那样不堪,布置的格调甚至不失高雅,接待小姐不失礼貌地招呼方婉清小姐,说道:“小姐。消费还是应聘?”
  方婉清小姐强压不安,说道:“你外边写着招聘服务员是怎么回事?”
  小姐放松了不少,说道:“哦,你是来应聘的。”
  “我只是来看看的。”方婉清小姐往后退了一步说。
  “我看你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了。”小姐拉开抽屉准备找出登记表。
  “如果应聘怎么报名?”
  “你当小姐还是当服务员?”
  “你招聘启事上写的不就是服务员吗?”方婉清小姐问得心慌。
  “你是要当服务员?”小姐换了一张表。
  “服务员一个月工资是多少?”方婉清小姐看到了登记表问。
  “你问的是收入吧?”
  “收入与工资还有什么不同?”
  “工资吗,那就是一点点的,收入吗,在客人口袋里,看你会不会往外拿了!要填表吗?”方婉清小姐犹豫不决起来。
  就在此时,从里边走出一名温文尔雅的绅士,他温和地看了方婉清小姐一眼,又同样温和
  地看看接待小姐,十分自然地做了一个引领的动作,将方婉清小姐接到前厅处的一处藤条沙发上,自然而然地担当起说明工作性质,说服方婉清小姐入伙的任务,说道:“其实,你是最适合在我们这里工作的。”
  “为什么?”方婉清小姐问得好奇。
  “因为叫谁一眼看过去,你都是标准的贤妻良母!”
  方婉清小姐羞耻,脸红,不安,想走,但到底被绅士和善的微笑拉住了。
  绅士对前台的小姐做了一个示意,随即响起了舒缓的音乐,他和着音乐的旋律缓缓,说道:“追寻贤妻良母,是所有男人心里永恒的梦!越是成功的男人,越是有思想的男人就越是如此。而到我们这里来休闲的,基本上都是这类男人。”
  方婉清小姐听得新奇。
  绅士叫来一杯咖啡接着,说道:“现在我跟你透露一下也没关系了,盛极一时的哈尔滨钟离博锐医生就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是吗?”方婉清小姐更是要听了。
  “我这家娱乐总汇的创意还是从他那里得到启示的呢!”
  方婉清小姐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发问。
  绅士招呼方婉清小姐喝咖啡,说道:“所以,我这里就非常有特色。到我这里来休闲的男人称呼我们这里的小姐是分不同阶段的。恋爱之初叫妹妹,恋爱之后叫老婆;我们这里的小姐叫先生呢,恋爱之初叫哥哥,恋爱之后叫老公。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抱头痛哭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在我们这里,那些时髦花哨的女孩往往没有生意,而像你这样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一进门就闲不着了。”绅士见方婉清小姐发怔,手便伸过来摸住方婉清小姐的手。
  方婉清小姐听糊涂了,傻傻地问说道:“既然需要贤妻良母,为什么他们还不回家陪老婆?”
  “家里没有微笑,只有烦恼,叫我如何能回家?”绅士很幽默。
  方婉清小姐似乎很有触动。
  绅士趁势十分自然多地挨到方婉清小姐身边,说道:“来吧,这里有人生真谛!”谈话变成了耳语,
  “而且,挣的钞票比那些简单做‘鸡’的多得多!”说着手已经摸到了方婉清小姐的胸部。
  方婉清小姐如梦方醒,推开已经揉到身上的绅士,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出了大门。
  前台小姐一本正经地问绅士,说道:“没拢住?”
  绅士发狠,说道:“要的就是这样的贤妻良母!贤妻良母!她还会再来的!下次来决不放过。”
  博锐医生打电话回来问方婉清小姐,说道:“情况怎么样?”
  “蛮好啊!起码不像你说的那样叼着芦苇秆在深水里潜行!”
  “是啊,人是有些追求哦!我想让你帮我去看一个人。”
  “谁?”
  许多人在场,面色灰白的捂着个肿起来的牙帮子的皇甫叔公看见方婉清小姐来访有些意外,但还是谨慎地接待了方婉清小姐,说道:“你——,有事吗?”说着给方婉清小姐倒水。
  “博锐医生让我来看看你。”
  “他在哪儿?”
  “在法国。”
  “博锐医生跑到法国去了吗?”一位面带嘲讽的中年男人插过来问,被皇甫叔公介绍,说道:“这是我们新来的经理。”
  “他还回来吗?”新来的经理问。
  方婉清小姐见皇甫叔公埋下头来为了减轻牙疼直吹冷气也就含含糊糊地说道了几句摸棱两可的话就告辞了。
  方婉清小姐叫博燕凤帮她挂电话,说道:“博燕凤,帮姨妈挂一个对方付费长途。”
  博燕凤心有灵犀地,说道:“早该给他打了。”说着挂通了电话,交给方婉清小姐,说道:“通了。”然后知趣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方婉清小姐与博锐医生通电话,说道:“喂,是我,去过了。皇甫叔公好象有了麻烦,他的公司来了新的经理,我看一直有人在,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皇甫叔公叫我代问你好,说自己心脏不好才住了院,现在牙又肿了,倒是新来的经理问这问那的,我就说你在法国教书,别的没有多讲。”
  “皇甫叔公的身体到底要不要紧。”
  “看起来很灰败。哎,我可是知道你以前在哈尔滨时经常去什么地方了,那里有好多妹妹吧,你都娶了几房啊?”
  博锐医生愣了一下尖叫起来,说道:“你怎么到那里去了?”随即把电话挂了。
  日头正烈,博燕凤在一个嘎嘎直响的破电风扇前紧张的复习功课。
  方婉清小姐摇着扇子,靠在竹椅上打盹,不一会,竟睡着了,扇子掉到了地上。
  方婉清小姐梦见自己来到了那家娱乐总汇,坐在一大堆“妹妹”中,她一心希望被博锐医生挑中,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所以,一直将脑袋半低着,直到她远远地听出博锐医生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
  博锐医生第一眼看过去,没有看中她,而是选了坐在她身后的一位,不过看她的眼神十分特别,仿佛在问说道:“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方婉清小姐想与他解释,自己到这里来也就是知道博锐医生会来!可身体和嘴巴都不听使唤。
  博锐医生放掉别人,拉起方婉清小姐,说道:“你真的是在等我吗?”
  “不是等你等谁。”
  “这里的人这么多,你都看不上,不动心?”
  “我谁都没有看!”方婉清小姐理直气壮。
  博锐医生将方婉清小姐搂入怀里,说道:“你过的好吗?”
  “不知道!”
  “我最近一直在担心你!”
  方婉清小姐委屈不堪了,说道:“你会担心我?”
  “老天爷可以作证!我就是忍不住地担心你!”
  “你担心我什么?担心我做不了贤妻良母?”
  “担心你就这样漂来漂去的。对了,你得树立一点什么追求!”
  “我不是一直在追你吗?”方婉清小姐忽然心血来潮,做出博锐医生知道意义的微笑来。
  “你笑什么?”
  “家里有足够的微笑!”
  博锐医生突然厌烦起来,说道:“不要这样怪笑!”
  方婉清小姐果然不笑。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博锐医生又问。
  “我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博锐医生推开方婉清小姐,说道:“我跟你就是说不清!”
  方婉清小姐追赶博锐医生,说道:“博锐医生,博锐医生!”
  “你这么追我!我追谁?!你跑,让我来追你试试!”
  “都是你在跑,我怎么跑了?”
  博燕凤推醒方婉清小姐,说道:“你叫什么?大白天也做梦呀?”
  方婉清小姐眨巴眨巴眼睛,判断清楚是躺在自己家里做白日梦,顿感一阵燥热,翻身起来,进卫生间放水要冲凉,说道:“天怎么这么热?”
  “人说哈尔滨就是这会儿热,等到七八月份反而不热了。”
  “那你高考的时候也就不太受罪了。几点了?”
  “哦,我马上走。下午还要测验呢。”
  “你要好好考试,要做一个有追求的人!”方婉清小姐嘱咐得一本正经。
  博燕凤闻所未闻,深感愕然,说道:“这话是刚才做梦时谁教你的吧?”
  有人敲门,方婉清小姐,说道:“开门看看,是不是房东?又要收月的房钱了!”
  博燕凤开门,大惊后退!
  方婉清小姐连忙上前护住干女儿,可一看也愣住了,说道:“你——?!”
  博锐医生满头是汗地站在门口。
  “哎呀,哈尔滨还是热!”博锐医生笑道,走回出租车,往下搬行李。
  方婉清小姐和博燕凤也反应过来了,赶快帮忙搬行李,一共两只大箱子,两只小箱子。
  方婉清小姐望着这么些行李问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博锐医生不住地脱衣服,叫着,说道:“热,热,太热了!”
  “你怎么会时候回来?”
  “我啥时候不能回来?”博锐医生的样子很轻松,边说边往卫生间走要马上冲凉。
  方婉清小姐追到卫生间门口又害羞,问说道:“你是路过还是——?”
  博锐医生答非所问说道:“你们都过得好吗?”
  “我们有什么好不好的。等博燕凤高考完了,就准备回内地!你这突然从天而降的,是要
  干什么?事先也不打个电话来。”方婉清小姐将博锐医生要换的衣服拿出来问。
  “一定要干什么吗?外国的饭菜不好吃算不算理由?叼着芦苇杆在深水里潜行太闷算不
  算理由?”博锐医生换上了方婉清小姐为其准备的宽大衣服,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方婉清小姐的眼睛问说道:“你
  好吗?跑到那些鬼地方去干什么?”
  “没什么了,你饿不饿?”方婉清小姐问。
  博燕凤在门外叫,说道:“姨妈,爸,我上学了!”
  方婉清小姐送博燕凤出门时关照,说道:“你跑慢点!”回来再见博锐医生时想起了梦境,望着博锐医生笑个不停。
  “你莫名其妙地笑什么?”
  “对你笑不好吗?”
  “你笑得有些古怪!”
  方婉清小姐变脸不笑了,说道:“那我就不笑了!”
  “你到底怎么啦?没毛病吧?”博锐医生伸手要摸方婉清小姐的额头,被方婉清小姐拨开了,说道:“你才有
  毛病呢!整天跑来跑去的!这都是在追求什么人生目标吧?”说着系上围裙下了厨房为远道
  而来的博锐医生做饭,又扭头朝厅房里问说道:“你到底时候回来干吗?”
  博锐医生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给皇甫叔公打电话,说道:“喂,皇甫公。”
  “你在法国?”皇甫叔公显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博锐医生的声音,高兴之中也有难以掩饰的灰败。
  “我回海口了。”
  “回海口了?”
  皇甫叔公很快与博锐医生见了面,说道:“你怎么回来啦?小方上礼拜去找我也没有说你要回来啊!”
  “她们走了以后,我总觉得自己呆在法国已经毫无意义了。”毕竟是老朋友之间,没有任方客套。
  “怎么毫无意义呢?”博锐医生的见解对皇甫叔公有难以抗拒的诱惑。
  “下学期校方要给我安排天朝近代史课程。”
  “那都是你的拿手好戏啊!”
  “我讲不了。”
  “不能啊!”
  “不能讲不是说我有语言障碍,也不是说我对类似八国联军的入侵的事实有什么问题,
  而是一个魔障将我纠缠住了,也就是说,我摆脱不了一种对天朝近代所遭遇的屈辱与自取
  其辱的长时间的锥形思考。如果仅仅是思考也还罢了,偏偏又不能超越思考的对象,做出
  与自己无关的批评者姿态。”
  “博主席到底是学者啊!”皇甫叔公笑了笑。
  “你说什么慈嬉哪里是什么老佛爷,根本就是《西游记》里的赵姨娘嘛!”
  “有点意思,她本来也就是姨娘!”
  “随即我就觉得自己也是姨娘。一个奇怪的声音喝令我:要清理历史吗?那么先清理你
  自己!是谁让如此卑贱的小老婆颐指气使?是谁任凭她胡作非为将诺大国家的政治前途视
  同家务?当然,姨娘死后被恶人掘墓奸尸也算得上上天做了终审判决,但‘谁’呢?
  ‘谁’的责任在哪里?我又联想到国内掀起的‘帝后’文化热,看到‘赵姨娘’们假模假
  式地为国为民操碎了心,‘谁’则深深体会当家难,成片成片的叩首跪拜,惟恐忘掉了‘万
  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叔公诧异地端起杯子忘了喝茶,放下杯子,岔开话题:“法国现在的气候怎么样?”
  “基本还是春天。我回来之前还参加了一次春游。”
  “哈尔滨可是热得很了!”
  博锐医生知道让皇甫叔公一下子拐上这么一个大弯恐怕困难,也不深说,把话题转向那一百
  万担保贷款,说道:“你给我的一百万的贷款担保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了?”
  皇甫叔公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与不安,说道:“方小姐是不是跟你说了?上边给我配了一名常
  务副总。法国不是很好嘛!回来干吗?这块土地不适合你。不象我,老了,无所谓了。”
  博锐医生一副大彻大悟地样子,说道:“皇甫公,这些年我已经想明白了,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当初离开海口时,我还以为自己是‘英雄’,也没有仔细安排好一百万的着落,一旦作为普通人了,就知道那一百万的负担了,我必须给你一个交代,哪怕是私人挣钱,也要弥补你的损失。还有方婉清小姐和博燕凤,原想拜托皇甫公照顾,听了她的电话,知道皇甫公所面临的情况更糟,也不可能再帮她什么忙了,所以我必须先回来,与你商量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英雄’可以不问千百万人民的生死,或做战功,或做教训,而普通人则没有这样的优越啊!”
  皇甫叔公动容了,说道:“博主席,我糟老头一时还跟不上你的思想变化,但我知道,你决不是普通人,你是英雄,永远是真正的英雄。”
  吃完晚饭,方婉清小姐收拾桌子时又问博锐医生,说道:“你现在回来到底干吗?”
  “有事情啊!”
  博燕凤背起书包,说道:“晚上医院补课,我走了。”
  “晚上路上小心点!”方婉清小姐追到门口叮嘱。
  “没事,我们几个同学一起走。”
  博燕凤与几个约好的同学一起远去,巷道里出现了几个神秘人物她也没有在意。其中一人看到方婉清小姐家的门关上后,拿出步话机报告,说道:“骗走外商巨资的要犯嫌疑人的确潜回了海口,现在已被控制,请求行动。”
  一听见敲门声,方婉清小姐还对博锐医生开玩笑,说道:“要房租的来了,你付啊!”可开门一看是警察,方婉清小姐下意识地看着博锐医生。
  博锐医生立即就害怕起来,作为普通人他非常虚弱。
  方婉清小姐一看这架势,突显沉着,十分没好气地问说道:“你们找谁?”
  一名小个警察亮出手铐,指住方婉清小姐,说道:“张扬,你老实点!”
  队长模样的人制止了警察的激烈反应,上前来问方婉清小姐,说道:“你叫张扬?拿身份证出来,
  让我们看看!”
  方婉清小姐叫,说道:“你们找张扬?”
  吴队长问说道:“你是谁?”
  方婉清小姐拿出身份证递给吴队长,说道:“我叫方婉清小姐!”
  吴队长一看身份证,庆幸自己的人没有冒失。
  “我知道张扬。”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吴队长问。
  “半年多以前。她怎么啦?”方婉清小姐放下了心,胆子更大了。
  “你见到她就要向我们报告,她把外商方十五先生的酒楼骗卖了!今天有人举报说是你呢!哦,说道:“吴队长翻出卷宗,指给方婉清小姐看了一个名字教训,说道:“你是先去了法国的那一个!你也有责任,张扬,是经你推荐介绍给方十五先生的!她把人家那么好的一家酒楼骗卖了六十万跑了,人家方先生可是遭受了重大损失啊!”
  方婉清小姐一听这话真的哭了起来。
  “你别哭了!”吴队长留下名片,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说,有线索打电话!再见。”
  方婉清小姐拿着名片,浑身就开始哆嗦,对张扬的痛恨,和对方十五的愧疚不住地在心头
  交织震荡,也顾不得送警察走,不住地自言自语,说道:“世上真有她这样的坏人!”
  博锐医生察之再三,上前开解,说道:“你不要这样难过了。坏事不是你做的,你不需内疚;损失也不是你身受的,痛也不致入骨。你知道我为什么垮在一夜吗?坑我的男人比张扬可是要坏一百倍呢!”
  方婉清小姐将心比心,以宽慰的眼神看着博锐医生并拥抱了他。
  博锐医生,说道:“我把一项上千万的装修工程交给他,他竟用五百万的假发票骗走了我五百万的现金,然后还伙同他人一起告我。”
  方婉清小姐放下自己的难过,来安慰博锐医生并责备,说道:“你就一声不吭吗?”
  “我想吭啊,可又一想,历史好像也就是一部分坏人要骗人,一部分好人要受骗的过程!这也是对立的统一,没有这样的故事发生,哪有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呢?”
  “我才不相信你讲的话呢!好与坏总是要分清的。”
  “那让你自己先别难过了,总行吧。比你难过的人世上多的是啊!”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胸怀。我一定要找到张扬。”方婉清小姐仿佛下定了决心。
  “其实,当坏人更不容易!当好人吗,只要受骗就行了!”博锐医生又不知道想到哪一曲。
  “你讲的我不懂!好像什么都是模糊的。”方婉清小姐想起什么,叫,说道:“想起来了,张扬有个男朋友,我要给公安局打电话!”话音未了,警察们去而复返。
  “我正要给你们打电话呢!”方婉清小姐擦干眼泪说。
  警察们感兴趣不再是方婉清小姐而是博锐医生,说道:“你叫博锐医生?”
  “是啊。”博锐医生开始发慌。
  “回来啦?走吧!”吴队长似乎挺幽默。
  “你们要带他到哪里去?”方婉清小姐拦到博锐医生身前问。
  “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吴队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