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急了，说道：“你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吴队长摆摆手，说道：“你呀，博锐医生，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不说你老婆，连我都对不起。”
　　博锐医生声音微弱但态度冰冷，说道：“我果真该以诈骗罪在此关着不准取保吗？”
　　“那你喝点水，吃点饼干，我来跟你讲！”吴队长从看守手里拿来饼干和水，说道：“我们原本
　　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会如此窝囊！”
　　博锐医生一声冷笑，说道：“你说！”
　　“一，检举你把抵债的汽车买了是不是事实？”
　　“是。”
　　“你记着，你说是的。二，我们问你车被卖到了什么地方，你告诉我们了吗？”
　　“我不说是有我的理由。”
　　“你没有说是不是事实？”
　　“是。”
　　“你记着，你又说了是。三，我们国家凡公诉罪退赃都不减罪你知不知道？”
　　“知道。”
　　“事是你做的，你没有退赃，也没有坦白配合，起诉你应该不应该？有什么黑幕可言？”
　　吴队长越来越严厉地问。
　　博锐医生无言以对。
　　吴队长放缓了语气，说道：“不错，根据我们的侦察，车是司机骗卖的，而且也找到了，但我
　　们如何就能排除你不指使，不知情。一个司机把老板价值百万的汽车卖了，老板当时不报案，事后案发也不告诉司法机关，这可信吗？合乎常理吗？”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司机问呢？”博锐医生问。
　　“你现在知道叫我们去找了？当初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提供线索呢？”
　　吴队长摆摆手：“问他也没有用了。司机死了！”
　　“死了？”博锐医生吃了一惊，说道：“怎么死的？”
　　“他卖了车后跟你说要回家的吧？”吴科长问。
　　博锐医生点了点头。
　　“骗你的！他没有走，而是到了你原来的副手申屠春雷那里去给他开车了，我们找到他的前一天，他开着车带申屠春雷一家三口去海口市玩吧，在万宁那里车胎爆了，车钻到山沟里，两死两伤，司机叫什么夏君吧死了，申屠春雷也死了，孩子，还有他老婆还好，轻伤！”
　　博锐医生站起来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说道：“我当时就说过：‘也许只有上帝才配审判！’没想到上帝真的那么灵验！”
　　记录员听得眉目作色，早已放下笔来忘了记录。
　　吴队长当然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在许多重大案件的侦察审理中，都奇怪地出现过类似法律不能追究，天能追究的巧合，也当然相信这是真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上帝忙上帝的，我们还得忙我们的。我就是觉得你老婆的证词像你博主席的所作所为，加上检举你的皇甫总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说情，才同意给你办取保的，但，博锐医生，你也知道，不能给你取保就没有你该罚的地方了吗？”
　　“我早都知道是有人在借机报仇！”博锐医生叫道。
　　“报仇，也得有个欲加之罪吧？你博主席难道就不能理解吗？我也不好多说了，你还算是明白人！你要是这样自己糟死了，怕真的有人会笑话呢！把水喝了，谈正事吧。就算按还没有公布实施的新的《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办案时限，我们调查三个月就得移送检察院了，明天到期，我今天来了。我敢说就算你将来当了国家的博主席，也不能说我违法办案。你还可以把你的冤屈都说出来，我都给你写在案卷里，但不给你取保不是冤屈，要说也是你得意时的过失造成的。不过根据新的《刑法》，你的罪名是可以改的，那就看你运气能不能遇到一个明白的检察官了。我也会把我们刑侦调查的意见写进去。凭你的本事，有了这次挫折也可以说是好事呢！我操，说得口干舌燥，我喝一口！以后做事情也别老以为自己就是如何了不起的英雄了，就算我们的领导，办案子还是要我们出面，我们还是要依靠下边，大家都是平常人，毕竟是平常人的天地良心，在保证你们这些英雄不互相掐死！你知道了吗，博锐医生，出来了你少不了请我吃饭！”
　　吴队长说到这里忽然扭头跑到门外扶着柱子就呕吐起来。
　　看守大吃一惊，连忙拿来一瓶矿泉水给吴队长漱口。
　　吴队长，说道：“没关系，一个星期都没怎么睡觉了，都是在给这些英雄人物擦屁股！好了，你老婆这会还在外面呢，为你的事她可没少操心，我也就违反一下纪律，带她进来跟你聊聊，只要博主席以后出来别又把这当司法黑幕给批了！”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
　　“吴队长！”博锐医生突然叫住了吴队长。
　　“还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只要不违反原则。”
　　“也许我的确是惩罚未足，该有牢狱之灾！不过，我干女儿这几天就要高考了，我不想拖累她们，请把交给方婉清小姐，我不见她！”
　　“这是什么？”吴队长低头看了一眼，说道：“离婚同意书？”
　　“其实我早就该跟她离婚了，现在正是时候。”
　　吴队长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两以前怎么回事，但凭我对你老婆的了解，这张纸恐怕没什么用。”
　　“所以要请你帮忙，告诉她，有个人在帮我跑案子，她在这就不好办了。”
　　“她会相信？”
　　“你只要把人的名字告诉她，她一定会相信的——东宫雪梅。”
　　“好吧，我试试。”
　　“拜托。”
　　吴队长边走边摇头，说道：“还真从来没替人办过这种事。”
　　方婉清小姐拿着博锐医生亲笔写是《离婚同意书》，楞楞地望着吴队长。
　　吴队长被看得有些心虚，说道：“快走吧，他是肯定不会见你的。啊？”
　　方婉清小姐突然不顾一切，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说道：“博锐医生——！”
　　博锐医生正被看守带离审讯室，突然听见方婉清小姐的喊声，掉头冲向大门。
　　看守连忙拉住他。
　　博锐医生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眼睛对着门外，似乎要滴出血来。
　　方婉清小姐从公安局回家再次经过“柳安饭庄”时，不由下车来看看。只见低价出让饭馆的简陋广告牌就斜挂在昔日车水马龙的“柳安饭庄”门前，触景生情，真是五内俱焚。
　　方婉清小姐走进空荡荡的饭馆，目光所及，不住地闪回昔日宾客满堂的景象。当目光最终
　　巡游到以前方十五常坐的位子时，不由大吃一惊。
　　方十五端坐在位子上，面前居然还象过去一样沏上了一壶香茶。
　　方婉清小姐楞楞地站着。
　　方十五缓缓起身。
　　司机悄悄来到方婉清小姐身后，说道：“方总。方先生已经坐在这等了两天了。”
　　方婉清小姐默默走到方十五身边，端起茶壶给方十五续水。
　　水漫出了杯子，在桌上流淌。
　　方婉清小姐突然放下茶壶，掩面跑出。
　　方十五跌坐在椅子上。
　　方婉清小姐一口气跑出门才站住，一边喘息一边擦着眼泪。
　　司机跟了出来，说道：“方总！”
　　“请你转告方先生，我对不起他。”
　　司机满脸忧郁，说道：“这回他真是伤透了心！哈尔滨的事不说，在内地投资的茶叶也全都种死
　　了”
　　方婉清小姐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反正是山头也秃了，轩辕戚阳也跑了。”
　　方婉清小姐震惊之下坚毅起来，说道：“这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在等待检察官到来的日子里，博锐医生盘腿坐在茅坑的面前读书。
　　看守巡视过来向下观察着问说道：“这几天检查院就要提审了，你也不急嘛？看什么书那么津津有味？”
　　“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作品。”
　　“哦？写的什么？”
　　“写的是到斯大司徒时期的监狱里的种种黑暗。”
　　“那人对斯大司徒是不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主要的还不是斯大司徒，最让作者不能释怀的不是专制的暴君们如何凶残，而是那些被
　　训练来看押‘人犯’的青年士兵近乎麻木地朝‘人犯’开枪。”
　　外边有人叫唤一声，说道：“提博锐医生！”
　　看守跑过去问了问情况，回来打开大铁门，说道：“检察院来了！我看来提审的检察官非常
　　年轻！当心他朝你开一枪。”
　　博锐医生感激地向看守点了点头。
　　洪检察官——一个小伙子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走进了提审室，好像并没有想到博锐医生已经坐在了里边，咋一相见还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小伙子将没有吃完的早点包起来放到一边伸手翻开了卷宗，说道：“——”
　　“我叫博锐医生。”博锐医生说。
　　“那你，说说你的情况吧。”小伙子避免了一上来的称谓麻烦。
　　博锐医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检查官。
　　博锐医生看到了小伙子腼腆的样子，心尖尖便颤抖了一下，看到小伙子不知该
　　怎么样称谓自己，而且肯定不是恶意，恨不能从胸膛里伸出双手来托护单纯的年轻人，他害怕漂亮的小伙子朝自己“开枪”，不是因为自己怕死，而是害怕看到索尔仁尼琴的悲伤在世纪末的天朝大地上重演。
　　检查官不知博锐医生为什么看着他不说话，下意识地正了正大沿帽，说道：“哦，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材料要补充的是吧？我看了案卷，事实实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但证据上似乎还有些问题，主要是你到底知不知情，到底有没有指使司机卖车。我可以说完全相信你的轩辕述，我也不需要隐瞒自己的观点，但毕竟重证据啊！”小伙子尝试提醒博锐医生，说道：“所谓法治社会，就是排除主观的推测强调客观的证据。你要尽量提出证据来。至于罪名，你要相信检察院。”
　　“我相信你！”博锐医生激动地说道。
　　“那好，就这样吧。你回去再想想，还有什么补充证据需要提出来，有的话随时通知我。”检查官临出提审室还没有忘记带上那块吃了一半的早点，一出门就咬了起来。
　　博锐医生站起来目送小伙子离开，心里充满欢喜。
　　看守来押解博锐医生返回，问说道：“感觉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的年轻人！”
　　“没有朝你开枪？”
　　“谢天谢地！”
　　“哦，你干女儿考上了C市人民医院，恭喜啊，你老婆明天就带她动身回内地，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方十五也要走了，他最后巡视着饭店。
　　司机过来，说道：“方先生，该走了，这里去新加坡的航班一周才一班，别误了。”
　　方十五点点头，又拿起抹布细心地擦去桌上的水渍。
　　司机，说道：“放心吧方先生，我会照料好饭店的。如果有人出个好价钱，是不是可以考
　　虑出让？”
　　方十五摇摇头，说道：“不租，也不卖。除非方小姐——算了，就算我在这留个纪念吧。”说着随手熄灭了桌前的灯。
　　夜机起航。
　　方婉清小姐带着博燕凤，提着箱子上楼开门，动静很大，惊动了对门的李教授。
　　“哎哟，是你们回来了呀！”李教授叫道。
　　方婉清小姐克制悲伤，非常礼貌地和李教授打了个招呼。
　　“屋里好像有人。”李教授，说道：“哦，这是博燕凤吗长成大女孩了！我都不认识了！”
　　博燕凤路途劳累，不冷不热地点了一下头。
　　李教授只得关门大吉。
　　方婉清小姐埋怨博燕凤，说道：“怎么这样对人？多没礼貌。”
　　博燕凤把眼珠丢到眼拐上，好像很烦方婉清小姐的样子，说道：“谁在我们家？”
　　正说着呢，方锦宇从里边把门打开，一股臭气直冲人鼻，只见方锦宇人高马大，一股悍匪气质，说道：“你怎么回来了！”说着又扭头冲着屋里叫，说道：“快起来收拾一下，我姐回来了！”
　　方贵芬衣冠不整，急忙响应，说道：“啊，大姐回来了？”
　　方锦宇不耐烦地，说道：“别假客气了，赶快收拾，收拾好了，我们走！”又对四处打开窗户的方婉清小姐，说道：“你这屋子不是我来住，早就烂啦！”
　　博燕凤一直站在门口，泪水在眼眶里打旋。
　　方婉清小姐非常理解博燕凤此时的心情，同时也有一点过意不去地来叫博燕凤进门，说道：“博燕凤，你进来呀，要不你到对面湖边上去走走，我收拾好了就过去叫你。”
　　博燕凤扭头走了。
　　方锦宇见状大为恼火，说道：“怎么，我住的地方她连门都不能进了？”
　　方婉清小姐没有理睬方锦宇，而是加紧收拾，她实在没劲与方锦宇一般见识了，说道：“你，公司做得怎么样？”
　　方锦宇不知大姐底细，决定先傲一把，说道：“也没怎么样，手底下有两百多号听使唤的人吧！”方婉清小姐吓了一跳，说道：“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方锦宇跑到卫生间梳罢头，派头足了，观察姐姐一副衰败的样子，底气更足了，说道：“像我
　　干的事如果是坏事，天下没有好事了！”
　　“告诉我，干什么手底下要两百号人？”方婉清小姐较真起来。
　　“城市垃圾回收！”
　　“回收垃圾？”方婉清小姐又吃了一惊。
　　“看不起呀？”
　　方婉清小姐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