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愁羽望着千面犬,眼神却似望着一只散家犬。
声音极其平缓的道:谁人指使你的?
千面犬垂下他的头,不敢接触他的目光道: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喝喝罚酒,想尝尝分筋错骨的味道。风刀李飞在一旁愤怒的道,双手屈指如勾,准备对千面犬施行苦刑。
千面犬的头垂得更低,浑身不断的颤抖,声音颤栗的道:真的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谁也不能见到他的真面目。
易愁羽仰首望着那红似血的帐篷,彷佛望见了一场血淋淋的战场。
他缓缓道:既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让我来拆穿他的真面目。
三、四月的黄梅天,天气总是阴阴沉沉,阴睛不定的。
就似多情的少女,在深闺里,曼帐内,追寻着一个变幻无常的春梦。
细雨如丝,丝丝缕缕,犹如一连串的晶莹剔透的珍珠倾泻于大地。
他头戴竹笠,身穿蓑衣,坐于一山坡的青草地上,面前有一溪水潺潺的流过。
溪水淙淙,遇到乱石时,却分支而流,再汇聚一处,
就像人生有太多路给你选择,最后归于尘土一样。
他聚精会神望着小溪流水,自己也如流水一般,遇到了乱石,选了分支而流。
而他所选支流却是——杀戮支流。
他的一生以杀为始,以杀为终,他不断的结束别人的性命,同时也不断拯救别人的性命。
但自己的性命会被谁结束?被谁拯救?
竹笠下,一张四四方方的脸,有点厌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无奈。
他随手拿起一个摆在残叶上的白馒头,往口里咬了几口,咕噜一声,吞了下肚。
就要填饱肚子就好了,他不会计较食物的是否新鲜?是否好吃?是否贵贱?
就要填饱肚子就好了,这样,他才有力气去执行他的杀戮之路。
雨不断扑打大地,却无法冲淡这种阴霾、郁闷的天气。
大地一丝微风都舍不得施舍,彷佛把世人丢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屋里,任其自生自灭。
忽然,远处有狼声嗥叫,彼此起落,撕裂大地的郁闷,为大地添上诡异、阴森之气。
山坡四周也在此时响起诡异、阴森的狼声,本来在这种地方,这刻时辰是不可能有狼群出没的。
但狼群的嗥声却又那么真实的传入耳朵,他仍不为所动,依旧坐在草地里。
狼声彼此起落,声浪越来越大,显然正往这个山坡而来。
忽然狼声骤停,万籁俱寂,四周的空气骤然凝结,气氛弥漫不是雨的清爽气息,而是阵阵的血腥气息。
山坡上顿然出现十几只利齿森森,齿中带血,极其凶狠的野狼。
它们一步一步又极其小心的向他围来,似足一个武林高手在探讨对方的虚实。
他皱了皱眉,拿起身边的兵器,解开里在兵器上的油布。
一柄刀骤现于天地万物中,彷佛沉睡的刀之灵魂,被主人呼唤而苏醒过来。
弯如弦月,古纹刀身,刃口森寒——一柄骇世惊俗的刀——猎刀
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罪之执法者——猎神
山坡上坐着的汉子正是猎刀的主人——猎神。
猎神冷冷一笑道:世风日下,邪魔猖狂,想不到如今连牲畜也如此猖狂。
语音甫声,忽闻有哨声似狼哭泣,闻者哀伤。
围绕猎神的几十只狼,却像听了将军发出攻击的指令一样,只只都张牙舞爪,作扑食猎物之势。
看样子,它们都将猎神当作临死的羔羊。
猎神冷笑一声,刀光骤起,有如雨中的闪电掠过天际,耀眼而生寒。
但闻狼声鸣、鸣惨嗥,几只刚刚扑到猎神身边的野狼,只只都狼头离身。
狼血似雨如霜,点点滴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洒落于青草上,说不出的艳丽,叙不出的妖异。
狼死狼还在,死去的狼丝毫没有对凶悍的狼产生畏惧的影响,依然像死士般不断扑向猎神。
狼爪森森,狼齿寒寒,狼影重重。
一浪接一浪,一波接一接涌向猎神。
刀光在狼影中幻现幻灭,一现一灭间,一只一接一只的野狼飞跌而出,一个接一个的狼头冲天而起,一串接一串的狼血飞洒而落。
狼血沾湿猎神的蓑衣,似浴血的温泉。狼肉沾染蓑衣,似浴血的屠夫。
遍地狼尸,遍地狼血,遍地狼头,在这个山坡上凝聚了了诡异与恐怖。
刀光瞬间幻灭,野狼刹那死尽。
苍天似看见了这血腥的场面,雨愈落愈急,似要冲洗这一切,却不知道这一切是冲洗不了的。
猎神立于山坡上,手腕一抖,猎刀发出一声龙吟,回响天际。
忽又闻有哨声似狼凄厉悲鸣,与龙吟之声互相抵触,奏出怖栗的声音,时而似魔哭泣,时而似神欢呼,闻者而神伤,闻者而欢愉,齐袭心头。
山坡突地出现数十个灰衣汉子,这些汉子全敞开衣襟,生满毛的胸膛都纹有凶恶的野狼刺青,
而双手手腕皆套有寒气逼人的钢铁狼爪,隐约间透出凶悍,暴戾之气,似极一群森林中的野狼,把猎神围在当中。
猎神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今天野狼真多,死了一群又来一批。
此时,数十个灰衣汉子中间分开了一个缺口来,五个黑衣人连袂而出。
中间一个黑衣人面色苍白,毫无人气,与黑衣产生强烈的色调对比,令人看去觉得夺目,但又碍眼。
左首两个黑衣人似像一个模版倒模出来的一样,冷峻又深寒,令人不敢正视。
右首两个黑衣人,一个瘦骨嶙峋,一双瘦得见骨的双手似一双枯爪,面形极其猥琐,谁看了,谁都想揍他几拳,以解那厌恶之感。
而另一个黑衣人却玉树临风,朗目如星,但看真的,又觉得他像极那个瘦小黑衣人一样,极其惹人厌。
面色苍白,人气全没的黑衣人此时一声怪笑,道:猎神,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忌,也是野狼当道的日子,更是狼的天下。声音似来自九地之下的鬼魂,喝着盂婆汤时呛鼻而发出,阴冷、怖栗而怪异。
猎神冷哼道:霸狼帮一群野狼,目无法纪,罪大恶极,是我猎刀刀下待猎之物,今天,看看是谁的死忌?是谁当道?
面色苍白的黑衣人愤恨道:猎神你不久前斩杀敝帮两大巡视使者,如今又杀了敝帮数十只护帮之狼,敝帮要你死在狼爪,狼口之下,将你的血,将你肉以祭狼神,以示敝帮之天威。
猎神冷冷道:既然要将我的血,我的肉祭你们这群牲畜,还不动手,要待何时?
霸狼帮一群人面色皆变,愤怒之气现于形,右首那个瘦骨嶙峋的汉子愤懑道:死到临头,不知死活,真该死的龟小子?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真孰可忍,孰不可忍也。
他一出口就粗言俗字,使他惹人厌恶的面貌,更为厌恶。
此时,左首两个冷峻的汉子忽道:要杀人,就得动手,说话是杀不死人的。
两人的声音如出一辙,冷冷的寒气,冷冷的杀气,刹时在天与地膨胀起来。
猎神哈哈一笑道:只有冰天雪地两只狼说的话才令我感到你们有那么一点人气。
话已摆到明,再说多余的话只是畏惧的表现。
中间面色苍白的黑衣人似乎是这批灰衣汉子的头目,只见他的双手那么一挥,灰衣汉子像极一只只凶暴的野狼以极限的迅速向猎神围拢过来。
钢铁狼爪在阴暗的天气闪起一重重匹练的光,一切都照向一个目标——猎神。
猎神不是一只待宰的弱兽,他是一只扑入羊群的虎。
当人的目光那么一眨,猎神已掠到他对面的敌人,当人的目光还来不及摄入他的影像时,一道似有若无的光影,闪在敌群中,血在这里是不值一文的,肉在这里是不值分文的。
血与肉,惨呼与喊叫,在自然里只是一场残酷至极的戏。
演者是人,赏戏是自然,冷看人生一场戏,大自然发出嘲讽的笑。
猎神的猎刀似极刽子手的手,一挥手,人头就落地。
人头在泥泞的草地上,瞪大着眼,张大着口,似要说你们几时下来陪我。
人头落地,鲜血像冲天火箭炮般,嗤、嗤喷射而起,艳极吗?诡极吗?
没有头的尸身,彷佛没有察觉到生命已到了尽头,仍悍不畏死向猎神扑袭而来。
猎神塌肩、撤步、身形作了一个极小的转动,轻松的避开扑来的尸身。
那些尸身扑倒之处,正好迎上后面灰衣汉袭来的狼爪,一下子只剩血与碎肉。
撕裂吧!狼神的爪。撕碎吧!狼神的爪!五个冷眼观看这一切的黑衣人,口里喃喃的重复这些说话,似他们无情的诅咒,又似他们精神的寄托。
猎神此时身形拔起,空中一拧腰,头下脚上的,猎刀幻起昙花一现的刀花,向几个突然不见目标,正在怔悟间的灰衣汉撒落,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他们的头已离开肉体几丈之外。
猎神身形没有直降而落,空中一个风车大翻转,头上脚下踏在那些灰衣汉子的头上,
如覆平地般,向那五个黑衣汉子掠去,擒贼先擒王,猎神知道那些灰衣汉子只是消耗自己内力,体力的牺牲品,真正杀着是这五人。
撕裂吧!狼神的爪。撕碎吧!狼神的爪!如平地上的一个响雷,震撼着灰衣汉的心。
灰衣汉子听了那十四个似被诅咒的字,忽然间,他们套在手腕中的钢铁狼爪竟都脱腕而出,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匪夷所思的力量飞射猎神全身致命穴道。
猎神忽觉身后寒风侵袭,以他的武功,以他的经验,已察觉到致命的危机。
但他的身形却没有因此而有所停滞,仍旧向五个黑衣人掠去。
猎刀掠起一丝微乎其微的光,在全身围绕了一圈,身后的飞射而到的钢铁狼爪似遇到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竟纷纷停滞不前,半晌,才冉冉的跌落地下。
此际,猎神的身形才见略为稍滞一下。
但这一举动,对五个黑衣人来说,就是一个时机。
时机来了,来了就不可让他白白的溜走,就要好好的把握。
两条霹雳似的狼骨鞭在冰天雪地两只狼的手中瞬间而出,直点猎神的双肋。
而一支重有六十斤,挂满倒刺狼牙的狼牙棒,却握在瘦骨嶙峋黑衣汉子的手中,宛如巨灵神向猎神当头棒喝砸下,若被砸中,不脑浆迸出才怪,谁会想到这个瘦小而猥琐的黑衣汉子竟能使用这等重兵器。
但认识他的人却不会有此等怀疑,因为他们知道霸狼帮五大护法之一的顶山狼欧阳小叶就是这等人,就是这等强人。
虽玉树临风,却不甚讨人喜爱的黑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四只栩栩如生,小如手指的小狼,那么无声无声,却又如急箭般射向猎神四肢。
面色苍白,毫无人气的黑衣人,手中凭空般多了一柄剑身,剑柄和护手俱雕刻有狼的狼剑,没有剑式的变化,没有精彩的剑法,只是明目张胆而直接的刺向猎神的心脏。
;而猎神呢?猎神给了他们的时机,会否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个给他人的时机?
那么狼毒,无情,阴险的狠袭猎神,彷佛只有将猎神碎尸万锻,挫骨扬灰,才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眼看猎神即将丧命于此,在这千钧一发,性命系于一绳中,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