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春的晨,晨的风。
吹着柔云瀑布般的一拢秀发,柔云用她的一双葇荑理理被春晨的风吹乱的丝丝秀发。
两人连袂结伴的出了易风酒楼,行进北城大街,出了北城门,往红花园而出。
途中,一些文人书生、富豪子弟、深闺千金和小家碧玉,皆趁这个春,去寻找他们的青春。
文人书生结伴而往,富豪子弟随从跟身,深闺千金和小家碧玉奴仆如云。
在这条往红花园官道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春晨,无论几懒的人都不愿错过这个春晨。
少主,好多人都去红花园看花,我们应该早点来凑热闹。
热闹好吗?。
热闹才好,我就喜欢热闹,热闹才是好气氛。
气氛太过热闹,我就有点不习惯,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怕热闹的人。易愁羽的话带着无奈的笑——苦笑。
柔云头儿低得低低的,像一只做了错事的猫。
早知少主你不喜欢热闹,婢子就不带你来这里了。
易愁羽用手轻轻抚摸柔云被风吹乱的发丝,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个性不好。来,我们去那边看看。
易愁羽一指红花园一处开得满堂红的海棠花。
柔云感受着易愁羽安慰的暖风,沉醉于少女的情怀中,易愁羽说甚么话她都听不清楚了。
一阵手与手摩擦的热流,脉搏与脉搏的跳动,心与心的融合,
传入她的每一寸肌肤,触动她的每一条神经。
手。
他拖着我的手。
易愁羽拖着她的手,向那艳红的海棠一处走去。
儿时,易愁羽也有拖过她的手,但儿时是儿时,少年是少年。
人生中,少年是最值得怀念、回忆、刻骨的。
那一处也有几伙人都在欣赏着艳丽的海棠,忽然,看见一对玉树临风似的男女凌步而来。
那景况不是人比花娇,人比花艳吗?要不然,人的目光为何都集中在这对男女的身上?
柔云感到有点羞窘,低首的一手玩弄鬓发,悄悄的一手扯动着易愁羽的衣角,
柔柔的问:少主,他们为何望着我们?
易愁羽的嘴角挂着那么的一丝微笑:你在这里花都逊色了,他们能不望你吗?
不知怎的?有柔云在身边,他的愁似是不在了,他的忧似是消失了。
少主你这样说婢子愧煞了。
海棠花,花质柔嫩,花色艳丽,红中带白,白中泛红,仿如少女的唇颊,不胜娇羞。但那能比得上你现在的娇羞之态。
柔云笑了,也醉了,沉醉于这一片甜言的蜜语中。
此时,一个垂着发髻,梳着两条垂辫,身穿短裯装的小丫环,向他俩两个走来,
站在他俩的面前,用一双灵巧的可爱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俩。
柔云好奇的问:小姑娘,有甚么事吗?
小丫环此时才恭身一礼道: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我家夫人有请。
易愁羽剑眉一皱道:你家夫人何在?
公子请随奴婢一行,自然知道。那丫环说完了这句话,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
柔云呶呶嘴,道:,少主,这位小丫环的怎么这样傲慢无礼。
易愁羽道:这是她聪明之处。
柔云眨着美眸,带着疑惑的眼神问道:此话何解?
易愁羽神秘的一笑道:若一个你不认识的小丫环傲慢无礼请去你见她家的夫人,你会怎样想?
唔!我会不理她。同时也会忍不住想知道谁家的夫人调教这样的丫环?也想知道那位夫人请我们去所为何事?
易愁羽道:既然有这么多的疑问,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柔云噗嗤的一声笑道:当然跟着她了。
易愁羽道:那还等甚么。
就处于红花园半里外的红草地上。
帐篷对易愁羽来说,虽不是陌生的东西,但他却没有见过如此红的帐篷。
这个帐篷红似血,搭在红花园里,几许不觉它的存在。
红帐篷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容纳二十几个人却不成问题。
现在红帐篷里没有二十几人,人只有七个。
主人五个,客人二个。
主人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妇人和四个灵巧秀丽的小丫环。
客人当然是易愁羽和柔云。
美妇人散漫的坐在一张铺着锦墩的梨木椅上,体现出那一种散漫的美。
柔云却皱了皱柳眉,这已是她第二次皱眉了。
一进来,她一见到这位美妇人,她就皱了一次皱。
那妇人散漫的姿态,使她皱了第二次眉。
坐在地下锦墩上的易愁羽却眼也不眨的望着她,彷佛他被眼前这位美妇人吸引住了。
美妇人手扬柔丝,声音娇羞羞的道:公子,你这样望着奴家,奴家太难为情了。
柔云一听到这声音,眉头又一皱,这已是她第三次皱眉头了。
易愁羽仍旧的望着她,眼神似在欣赏一件无可挑剔艺术品。
易愁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夫人冒昧相请,不知有何赐教?
公子仍为惜花人,奴家才冒昧邀公子来此一聚。美妇人目光凄迷,语声幽怨。
易愁羽道:夫人何以见得?
美妇人道:公子若不惜花,也不会到此赏花,身边更不会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易愁羽嘴角勾起一丝傲然的笑,他拿起一个叫雏菊的小丫环为他新沏的茉莉花茶,闻一闻那鲜美的茶香,抿嘴吹一吹浮在茶面的茉莉花片,花片在茶杯里打着一个个细小粼波,荡着梦一般春漾。
茶一入口浓厚清高,齿颊留香。易愁羽不禁赞叹一声:好茶。
美妇人媚笑道:要有上等的好茶,也须有上等的茉莉花,只有苏州的茉莉花才能沏出此等好茶。
易愁羽道:茉莉花茶被誉为可窨花茶的玫瑰、蔷薇等众生之冠。宋代诗人江奎的茉莉赞曰:他年我若修花使,列做人间第一香。
美妇人掩嘴轻笑道:奴家果然没有看错人,公子不愧为惜花人。
易愁羽摇摇头,悲叹道:可惜,可惜……。
美妇人目光疑惑的问道:公子有何事值得可惜?
易愁羽道:可惜自古好花皆带刺,尤其是花香宫的一群花。
美妇人柳眉一皱道:公子认为奴家是花香宫的花吗?
坐在易愁羽身边的柔云此时柔笑道:你当然不是花香宫的花,
美妇人浑身颤了一颤,是那出自内心的颤动,使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受控制的反应。
姑娘,你说甚…。…么?美妇人那语声已不再妩媚,不再悦耳。
夫人……,你没有听清楚吗,我说你不是女人。柔云将夫人两字的语音拖得长长的,
目光嘲讽的睇着眼前这个美妇人。
美妇人忽然发出似是死去爹娘般的哭声,玲珑剔透的身躯霍然由梨木椅中拔起,身形在空中数转,等到他一落于地,动人心弦的姿容不见了,玲珑剔透的娇躯不见了。
一张尖削带有油光的面孔,一个瘦削的身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若不是亲见所见,谁会相信有人可以在瞬间由一个体态万千,妩媚动人的女人变成一个瘦削冷峻,面貌猥琐的男人。
想不到我千面犬的易容术被诩为天下第一,想不到如今却被你这个臭丫头看穿了,看透了。苍天呀!苍天啊……!千面犬一张面孔愤恨到几乎扭曲,在这张可怖的面孔中可以看出他的那种不甘与悲痛的心情。
天下第一易容人……千面犬。
论易容之术,阁下确实是出神入化,绝术高超。你若将自己易容为富家子弟、达官贵人、贩夫走卒,甚至是一只犬,我看任谁也没有办法看穿。如今,你却将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易容为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这是阴阳倒转,违反自然之事。既然违反了自然,所以夫人看起来就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无论举动、声音和姿态。况且女人赏女人,都会产生一种无名其妙的感觉。柔云说到这里,语声顿了一顿,别过头,凝望身边的易愁羽,接道:尤其是男人赏女人更甚。
千面犬那愤恨的面色稍退,道:看来今次不是我易容术不精,而是易容错了。
柔云道:可以这样说。不过婢子更想知道阁下不惜以阳易阴,究竟所为何事?
千面犬刹时面容冷峻,如披寒霜,空气为之凝结,万物为之禁声。
杀?死?你?们。四字如弹琵琶似的,一字一音一调一韵在齿缝中弹出,令人咋舌。
柔云不为所动,用那一贯的声调道:江湖传闻千面之犬易容术一流,轻功一流,但说到武功却属平庸之辈,你有何能可杀?
千面犬发出一种野犬伸舌、露齿和裂牙般的怪笑,道:在下自知能力不足,才以他物助之。自你俩踏在这里三丈范围内,我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睡梦三日花五十株,魂迷花香散满空气,方才你俩所喝的茉莉花茶也含有散力撒气香。现在你俩在我眼中,只是两只待宰的羔羊而已。
柔云道:狗口永远难长出象牙。若我俩真是中了你布下的迷毒,为何还有精神坐在这里?
千面犬怪笑道:此三种迷毒发作时间都在半柱香后,计计你俩中毒的时辰,就到了。
柔云道:阁下不用盼望了,婢子自小对医书典籍算有研究,对毒物迷药更深入探讨,在踏入此地之前,我和少主各服了一粒克毒丹,此丹乃是取雪莲之芯,天湖之水,千参之气费我五年功夫所练成的,你那区区之迷毒,那成气候。
千面犬一张瘦脸已成气得成紫红,眼睛却不由露出畏惧目光,若真的迷不到他们,凭自己的功夫莫说杀他,想碰到他都成问题。
时辰到了,为何他们没有倒下?莫不成他们真的服了解药?莫不成又被眼前这个死丫头破坏我的阴谋毒计?内心恐惧的挣扎,汗孔渗出冰凉的冷汗,有若堕入冰山地狱。
嗖一声,是千面犬舒展轻功之声。嗤一声,是千面犬冲裂帐篷之声。
轻功一流的千面犬,阴谋不成,唯有走为上计了。
易愁羽看着他逃走,也不出手阻止,嘴角里挂起一丝嘲弄的笑。
嗖一声,人影骤现,千面犬又立于原地,彷佛方才他没有逃走似的。
一个拿着刀,浓眉白髯、皱纹满面、高大威猛的老者自千面之犬逃走之处出现。
此老者乃烟雨之乡一楼左卫,风云双绝,绝世刀剑中的风刀李飞。
千面犬用衣袖抹抹溢满在额头的冷汗,神情极度慌张,内心也极度惧怕。
嗖一声,如急箭般往另一方逃走,又嗖一声又从逃走之处返回原位。
一个举着剑,面红如婴、一面疤痕、顾盼生威的老丈自千面犬逃走之处出现。
此老丈乃烟雨之乡一楼右卫,风云双绝,绝世刀剑中的云剑吴非。
千面犬不想逃了,也无处可逃了,如网中之鱼,笼中之鸟,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无处可飞,无处可挣扎。
完成不了任务,只可往一条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