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十五尸却似乎不觉,面气苍白异常,全身散发一股寒气,但你可以感到他们惨白的双眼寒气尤甚。
僵尸先生冷冷地道:尔等也不是宵小之辈,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人示人?
黑衣人嘿、嘿二声冷笑道:你们躺下了,自然会见到我等的真面目。赏尸先生惨绿的眼睛彷佛要喷射出绿光,叱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
这句话语带双关、弦外有音,赏尸老人不是呆子,他当然听得明。赏尸老人惨绿的眼睛蕴含的绿光,只差一点就要激射出来。
当天下第一忤作赏尸老人有这种眼光时,那就代表他已愤怒到极点。这种愤怒,也是杀戮的开端。
赏尸老人双臂一展,人如大鹏振翅般飞过棺木,掠到黑衣人眼前。
二话不说,一刀刺向黑衣人的心口。那柄刀就是那把薄如纸、寒如冰的小刀。这一刀彷佛要把黑衣人刺个透明窟窿才能平息他的愤气,
虽说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但赏尸老人这一刀在心浮气躁下刺出,仍狠如狼、快如电、准如疾。
黑衣人眼见这一刀刺来,身形急往后掠。同时他也亮出了一把刀,一刀二式格开那刺来的小刀。
这一招一过,两人已掠出了大厅,到了前庭。无月的夜色,无尽的黑暗,漆黑如墨。夜色中彷佛有只嗜血的恶兽期待着鲜血的来临,空气也彷佛混合着血腥的味道。夜虽黑,但对于浸淫过武功的人来说,三尺内视物,并非难事。
尤其对赏尸老人那双法眼,在如此夜色中,更为物尽其用。
就在两人动过手,过了招之际。
残缺十五尸使的兵刃是鞭,江湖称为赶尸鞭。
运用起残缺十五阵之阵法,十五尸快速地成圆形游走。步伐轻捷,宛若旋转般的陀螺,荡出阵阵的旋风。而他们手中的鞭,舞得鞭影重重,如银蛇飞舞,形成一个收缩自如的鞭网。把那群黑衣人网罗其中,似乎把他们当作网中鱼。但谁会甘心做网中之鱼?网中之鱼也会拚命的跳跃,尽力的挣扎,务求做一条漏网之鱼。何况他们不是鱼,而是习惯撕杀的江湖中人。
他们不要求做漏网之鱼,他们要破网而出。
虽说残缺十五尸形如僵尸,寒气逼人,令人栗然。
这群黑衣人却视若无睹,恍若无闻。他们的双眼已露出血丝,带着嗜血的眼神,兵刃舞得似个光网,护住全身。挡开密如雨的赶尸鞭。
残缺十五尸倏然加速的游走,恍若平地里激起一个旋风,鞭如银蛇乱窜,上下翻飞。网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窜入光网,渗入光网。
激发嗤……嗤……嗖……嗖……呀…呀……裂衫、扫肤、刮肉之声。一条条的鞭痕,一道道的血痕。在电光中,石火间,已留在黑衣人的身上。庭外的黑衣人似乎是头领,他在挡开赏尸老人一刀时,已窥见厅内的情况。他急速喝道:以网破网,冲网而出。声音未落。已听到赏尸老人冷笑道:残缺十五阵,那是尔等无面见人的无名小卒轻易可破的。
说话中,手上的小刀紧接的刺出第二刀,这一刀不狠不快,却很毒。
刀刺出,明明是直刺对方的心胸,途中却骤变,一刀突然变为两刀,一刀飞射对方的咽喉,一刀改刺对方的下腹。
这是赏尸老人绝招秘技───验尸小双刀。平时他把两柄薄如纸的小刀合起来,令人产生错觉,以为只是一柄小刀而已。
很多人到了发觉时,已成为他验尸小双刀的刀下之魂了。好在眼前这个黑衣人也是使刀的高手,虽有些意外、惊骇,却不惊慌、慌乱。他反手一刀,封开飞射而来的小刀。再收胸吸腹,往后急掠,避开刺来的一刀。
三个动作只在刹那间完成,避过这致命的双刀。虽则如此,他小腹下的衣衫仍被赏尸老人的一刀划出一条裂痕。
厅内的黑衣蒙面人已然听到头领的喝声。他们狼狈的迹象,散乱的脚步。
突然很有默契的围成一个圆,快速游走。在残缺十五尸所形成的旋风网阵里,激起一个旋风般的刀光剑网。远处瞧去,好像一个大旋风的鞭网围困着一个小旋风刀光剑网。旋风里的鞭影刃光交错,间中传出阵阵的叱声,激荡阵阵的旋涡劲风。大厅内各插四方的四支巨烛,被两个宛如旋风般的人网,所激起劲风吹得越来越暗,彷佛再吹一下就会熄灭似的。
果然,巨烛的红火刹瞬间熄灭,大厅内忽然变得阴森的黑暗。庭外的黑衣人就在此时发出一声宛若撕裂锦幔般刺耳的啸声。啸声未落,他的人拔空而上,踏上高墙,跃落而逃。
厅内的黑衣人显然听到头领的啸声,火熄片刻,他们都拔空而起。彭、彭、彭……十几下穿顶破瓦之声,散落大片的破瓦败尘。
个个落荒而逃。寒夜义庄的屋顶已然穿了十几个大窟窿,犹如恶魔的肚皮穿了十几个窟窿。说不出的丑陋,叙不出的恐怖。赏尸老人双肩晃动,正要追赶。
只听到僵尸先生喝止道:不用追了,看来我俩已中了他人的调虎离山计。他在赏尸老人与黑衣人掠出厅外之际,已随着掠出来。赏尸老人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想阻住我们去残月镖局。从而……
僵尸先生不等他把话说完,接道:从而方便他们下手,毁灭唯一的线索。那么司徙残现在已然魂断黄泉。赏尸老人摇着头,叹着气。僵尸先生道: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去弄个清楚。
赏尸老人目光黯淡,道:唯有这样做。声音蒲落,奇怪的事发生了。赏尸老人手上的验尸小双刀,忽然闪电般脱手而出,双刀双飞。一刀取僵尸先生的心脏,一刀射僵尸先生的咽喉。
僵尸先生想不到,多年来出生共死的兄弟竟会向他下毒手。
即使他想到,在如此近的距离也没有逃避。验尸小双刀已悄悄地射进他的咽喉及心脏。僵尸先生带着愤怒的面色、疑惧的眼神死盯着赏尸老人。喉咙只能发出咕、咕的撕竭声音。
赏尸老人面上没有一丝感情,但他的法眼,却似乎已经激射出绿光。若我要杀死方才那人,是轻而易举的事。若不做一场逼真的戏给你看,残缺盟左护法僵尸先生怎会容易死于非命。他的声音很沉重、缓慢,也很诚实。因为诚实的话,他只会说给死人听。
僵尸先生气已断,但双眼却死不暝目,彷佛来自九天的诅咒盯着赏尸老人。赏尸老人不知怎的?全身竟起了一阵冷栗。喃喃自语:你不可怪我,大家各为其主而已。
各为其主,若天地真有神鬼之论,森罗殿里,奈何桥处,冷如冰的魂魄听到这四字,说不定会向阎罗王问个个中原因。共事多年的兄弟,难不成是个奸细、卧底?这就是他暗里叛杀自己的原因?
天下第一忤作───赏尸老人。不仅精于验尸,更精于处理尸体。一个细小的白玉瓶,已自一条双层腰带的暗角拿了出来。瓶里装的是水,红如鲜血的水。赏尸老人向冷如冰的尸体滴了一滴红如鲜血的水。仅仅的一滴,他已露出不舍及痛苦的神情。
彷佛这一滴水似在他身上剜了一块肉。水滴在尸体上,奇异的事发生了。原本一具尸体竟慢慢化解,眨眼间化为一滩青水。其中散出阵阵的腥味,令人闻而恶心。
赏尸老人欣赏着这一切的变化,露出满意的神色。用那对死人诚实的语气:老兄弟,用武林邪道梦寐以求的化尸圣水送你上路,你应该死得冥目了。说完,背负的双手,施施然的步出寒夜义庄。宛若方才的一切,只是他闲逛的目的。
残缺十五尸对方才的事恍若不觉,随着赏尸老人无动与忠的跳出寒夜义庄。深夜里的寒夜义庄又增多了一具没有肉体的尸体,也增多一个人。一个似乎比赏尸老人早来此地的的人。连赏尸老人这等的高手也察觉不到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人在何处?人就在寒夜义庄的屋脊里。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劲装,外罩着一袭深蓝色的披风,宛如深海般深蓝,在此墨黑的深夜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双清澈如碧湖,深邃如深海的眼睛,透出缕缕的忧郁。嘴角里挂着一丝笑容,隐藏着丝丝的忧愁。但他却不是属于过于英俊的青年,因他的面色有点苍白,一幅大病初愈的样子。
深夜的风似乎很寒很冷,他拉拉衣襟,搓搓手掌,似乎想暖和一下身子。但仍是间歇的传出一、二声咳嗽声。这样的一个青年,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在这里?
为什么还要冒着风寒在这里?高高屋脊处。深蓝色的披风,忧郁眼神,忧愁笑容。
带有病色的青年。一直凝望着天下第一忤作赏尸老人和无情无欲残缺十五尸消失在神秘般的黑夜处。沉思一阵子。忧郁的眼睛,突然一亮彷佛存在九天的一颗寒星。独一无二。他突然拔空而起,深蓝色的披风在空中翩翩舞动,似蝴蝶飞舞。
而身势却似神龙般笑傲穹苍。动作之中,不止优美,也透出狂傲世间的霸者之气。他的身形,在拔空约二丈后,急堕而下。
看来就要跌落在屋脊,摔大窟窿之际。身形又倏升而起,宛若青龙冉冉潜天。
脚步凌空虚踏,再冉冉的堕落,人已在庭园中。
这等动作优美又达致登峰造极宛如神龙升天的绝世轻功。武林中只有烟雨之乡一楼楼主易神龙的青龙三绝式能够比美。
而眼前这个神秘青年竟拥有此等神功,真令人匪夷所思。人没有在庭园里停留,在人还没有捕捉他的影像前,他已在大厅内。
仔细看了龙长寿尸体一遍,略为沉思一阵。在你眨一眨时,他的人已掠出了寒夜义庄
彷佛他的出现,是千万年来所传说夜灵。
夜,尽黑。尤其黎明来临前的时刻。
夜里可以听到远处狗吠鸡啼之声,他漫步于田野小径中。前后脚步的距离没有一丝毫差,那是极之有规律的步伐。他沉思的看着没有影子的泥田路,默默的步向一家用篱笆围绕的农舍。
这里难道是他的住处?似乎不是,因他的手里拿着剑,剑如一泓秋水。剑里散发着剑气,他的身上却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冷峻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他的一切只属于他的主人。
他替主人的所做工作───杀人。杀一切与主人为敌,阻碍主人的人。农舍里的人似乎不知死神的接近,一切归于田野里独有的声音。
蟋蟀的叫声,青蛙的咕声,甚至可以听到露水的滴落声。这原本是美妙的乐章,但即将被鲜血去洗礼,掩盖。
人手所编织的篱笆门,慢慢的推开,铃声也在此时响起,那是用线串着铃铛绑围着篱笆的警号声。农舍里似乎没有人,仍然静悄悄的。
但他却不理,剑已紧握在手,无论前面有何陷阱、危机。他都要完成主人所给他的任务他能活着,是主人所赐的。所以他的生存,是为主人而生存的。
寂静里有着杀机,农舍里杀机更浓。忽然间,嗤、嗤、嗤……几蓬连环弩弓箭自农舍射出。
攻击的焦点,只有一个目标───他。
他没有避,没有闪。当箭以万千速射到他面前时,彷佛来自九天光速一闪,射来的箭已齐整断为三截,跌在他的面前。箭没有因此而停,他也没有因箭的阻碍停止他的脚步。
他的目的是这间农舍,他的目标这间农舍的人,也是主人给他的任务——杀。
无数的箭仍阻不住他,也没有伤他分毫。似乎山崩地裂,也不能阻他要走的路。
一剑来自宇内,剑光划过穹苍,一劈而落,门户已被一劈为二。
农舍内有人,一个自知死神已接近的人。——手摇折扇,青衫福履的中年文土。
也就是残杀六怪仅存的四怪之一酒诗狂生杜白。眼神已经充满绝望。
渴求的目光凝聚眼前所要杀他的人。主人的影子绝影杀?他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承认。
我只想隐姓埋名做个山野之人而已,主人为何不给我一条生路?愤怒的责问,他没有一丝的反应。两条路,一是自绝,一是被杀。来自远极的语声,似是诸神的灵咒。
酒诗狂生杜白的命运已注定走向死亡。他不甘心,他还要反扑。五支毒针自他的扇骨射往绝影杀的面部,人也挪移般接近,折扇切向敌人的小腹。抱着不是我死,就是你亡的决心,也是他唯一的生机。没有用,他的生机尽灭,因他的敌人是绝影杀,执行杀戮的死神。
毒针未接近,已在中途被他挡开。当酒诗狂生杜白的折扇切离他小腹二寸时,他的剑已代表死神的来临。
一剑看似平淡的刺出,但酒诗狂生却用二十七种方法都避不开这一剑。
剑无声的刺入杜白的心脏。这是绝影杀的名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绝望的语气,临死的怨言。
杜白有否后悔背叛他原来的主人——易神龙呢?
即使有,他也只可在地狱向易神龙签悔了。阳光灿烂。云,朵朵变化万千,幻变万物。这是一个好天气。路。大路。路旁有一买卖茶酒的店铺。
为来往长安、洛阳的途人、旅人提供一停歇处。店内有十几张桌椅,此时阳光正猛,大多数途人都在这店铺里歇一歇。
喝几口茶酒解一解喝。所以店内座无虚席,热闹非常。
更甚者,还有一些途人,坐立于店外。掌柜已满面笑容迎接着财神的来临,店内唯一的小二却忙得汗流浃背。
一点忙里偷闲的功夫都没有,心里不由诅咒着吝啬掌柜生意这么好,也不多请个伙计,真该死的,想把我活活的忙死,真一个吝啬鬼。小二,来多碗茶。不知是那一位食客的呼叫声,把小二从埋怨中喝醒过来。习以为常的应了一声:来了,客官。
尽管他心里有怨言,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店小二以熟练的手势的在盛茶的木桶端了一大碗茶,以迅速的脚步送茶到哪位要茶的食客,那知道送到中途,被地下一件杂物绊倒,店小二来不及思索绊倒他的是甚么物体,身形已踉跄欲跌,好不容易隐住脚步,手中的碗茶却不能隐住。
脱手而飞,不偏不歪砸坐在前方一桌的一位大汉的头上,啪一声,砸了那大汉不只起了个肿瘤,还一身茶水,甚是狼狈。那大汉长得铜眼狮鼻,掀唇大口,样子甚是丑恶。原本他正和同桌的一位俊俏中带点邪气的汉子天南地北、高声言论。
冷不防吃了一个狼狈相。丑恶的面相忽然间变得冷峻,目光已充满杀意。锵一声轻响,摆放在桌上,以长袖覆盖的双手突然弹出一对以钢铁打造的狼爪。
狼爪冷森深寒,只有二寸长,却掩不住那嗜血的锋芒。同桌的汉子见了这情形,忙忙向他打眼色。似在示意他不可动气。丑恶大汉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的杀意渐渐变淡,显然在抑制那股杀人的意念。锵又一声轻响,露出的狼爪已弹回衣袖里,似暂时抑止血的诱惑。那邪气汉子莞尔一笑,露出一排有若扇贝的玉齿。
那一排玉齿真令人又羡又妒,男人妒,女人羡。一面示意那双脚如琵琶乱抖的店小二离开,一面向那大汉继续未完的话题:司徒老大,你说最近轰动武林的两件神秘事情,究竟是那两件?那位被称为司徒老大的丑恶汉子似是原始猎狼般怪笑一声:皇甫老弟,看来你是躺在女人肚皮躺得太久了,不仅连身子被掏空,连见闻也被掏尽了。
邪气汉子似想急于知道那两件神秘事,尴尬一笑:司徒老大,你就当我是见识浅薄、井底之蛙之辈,请你说个明白,别要吊我胃口了。司徒老大看他一幅窝囊相,又一声怪笑,笑声过后,清一清那发出怪异声音的咽喉,显出一幅见识广博的样子:最近武林中人,人人谈之,人人论之,人人查之的事,莫过于是易神龙死亡一事。皇甫惜花惊异地问:易神龙!那一个易神龙?
司徒济仁冷笑一声,鄙视一眼: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烟雨之乡一楼楼主易神龙,还有那个易神龙具有如此的魔力,令人谈之、论之、查之。他确实有如此的魔力,那么易神龙死于何时?皇甫惜花有若官大爷查案般审问。
前个月十一日。好在司徒济仁明白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