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伕将竹嵩自水中拔出,当胸一横;却有些过长,于是将尾端伸入后方船舱,就这么持着。武名捷在旁见了,在叶迫亭耳边道:“有好戏看了。”
听得那船伕道:“师父请罢。”许至岭反讽道:“陈兄弟客气了,许某何德何能作你的师父?”武叶二人听了一惊,均想:“原来他竟是师伯的徒弟。却不知为了何事反目?”
许至岭坐马开弓,立掌于胸,凝神备战。却见那船伕也持起竹嵩,往斜上方一指。许至岭心想:“我从未教过他任何兵刃功夫,他竟要以此长竹嵩相斗;莫非曾有高人指点过他什么?我可得小心才是。”
那船伕一声清啸,竹嵩呼的戳出。竹嵩粗长,他身子不动,竹嵩尾稍也没离船舱,亦能飞腾自如,犹似猛龙出洞。竹嵩当胸戳来,许至岭剎那间一惊。但终究身经百战,间不容发时刻左“摊手”,右“膀手”,左右呼应,将竹嵩夹在胸前,终没令其戳中胸口。武叶二人心中喝采道:“好一招“金拑出窍”!”
却见那竹嵩一转一抽,化开了束缚,从许至岭双手之间溜走。许至岭“咦”了一声;没来得及细想,那竹嵩又再戳来,许至岭心想:“就只会这么一招?”当即左“伏手”一勾,跟着右“横掌”向左一拍,要卸开竹嵩的攻势。武叶二人心中又是喝采道:“好一招“翔凤归山”!”
岂料许至岭右掌才一触及到那竹嵩,就仿彿有一股巨力,将他右掌吸了住。那竹嵩又再回抽,许至岭的手竟就这样被拉了过去。许至岭一惊,幸好定力足够,以致身子没有连同被带着走。
许至岭双手换位,变成一招“蛇缚万龙”,将竹嵩牢牢缠住。但那竹嵩却似泥鳅一般,连转带挑,就这么滑了开来。许至岭眉头一皱;接着竹嵩离地四尺,似乎有意将许至岭身子整个带起。许至岭借力使力,双手交叉,“旋雁舞空”,顺势上推,要令那船伕竹嵩自行脱手。眼看竹嵩一股脑儿给带至最高点,却仍未脱手。再看那船伕竟是气定神闲,宛若无事。
许至岭心下大奇:“这小子内力修为竟几时到了此等境界?”又见那竹嵩迎头劈下,得好快;许至岭重使“旋雁舞空”,要抵挡这一劈。不料这一劈乃虚招,见那竹嵩中途变向,又是当胸笔直戳来。顷刻间许至岭化被动为主动;或抓或缠,或拍或卸,一连七八招,快如闪电!身随拳走,连消带打,顺着竹嵩一步步接近那船伕。却见那竹嵩亦是遇强则强,也跟者快了起来;忽抽忽送,时停时转。一时之间许至岭竟始终近不得身。
武名捷平日极少见过二师伯大显身手,而叶迫亭更是见都没见过;今日一见,当真兴奋莫名,心中景仰不已。那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使将开来,虎虎生风,威猛无比。叶迫亭瞧得如痴如醉,满心钦慕。
原来那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融入了擒拿手法;是陆门先人将“小念头”,“寻桥”及“标指”中的动作精鍊后重组而成。依照各人修为,每一招使出的效力便有显著差异。
许至岭武功虽不如师弟梁贺辛高强,但也已入化境,将擒拿手法用于对抗兵刃器械之上,依然得心应手。只见许至岭身形灵动,左右手来去在竹嵩之间穿梭,试图将那竹嵩制住。却见那硬邦邦的竹嵩竟似一条软绳一般収放自如;待要缠住,却又溜走;有时好像露出破绽,却其实是欲擒故纵,引君入瓮!有好几次许至岭都险些失足中招,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许至岭久战自己的徒弟不下,心中恼火,开始焦躁起来。饶是自己身经百战,焦躁中亦能处变不惊,神态自若。武名捷越看越奇,喃喃自语道:“这事似乎有些蹊跷。”叶迫亭道:“什么蹊跷?”武名捷道:“你说这船伕连出这么多招,何以他手中竹嵩尾端,从头到尾没离开过他身后船舱?”
叶迫亭一见,那杆竹嵩挥舞自如,可是后端却有将近一半隐没在船舱内。武名捷又道:“而且你看,你不觉得那船伕的动作挺不自然么?”叶迫亭略有领悟,道:“嗯,仿彿……”武名捷接口道:“仿彿真正使这竹嵩之人,并非那船伕,而是船舱里的那人!”叶迫亭茅塞顿开,道:“是了,船伕手握竹嵩,仅是作作样子。其实船舱里藏着一人,控制着竹嵩!”
武名捷道:“能与二师伯战成势均力敌的,江湖上倒没几人……可到底会是谁呢?”叶迫亭笑道:“仗着竹嵩优势对付二师伯空手,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不如让小弟由船尾登入,会一会船舱中的这位高人!”武名捷道:“妙之极矣!便请叶师弟一展身手!”命船家将小舟驶近红船尾端,方便叶迫亭登船。
许至领兀自与那船伕手中的竹嵩缠斗不休,根本无心留神船尾后方发生何事。武名捷向叶迫亭使个眼色。叶迫亭点点头,踪身一跃,已在船尾。他悄悄走近船舱;那船舱隔着黑色帘帐,见不着里面有什么人。叶迫亭有些紧张,但既已下定决心要助师伯一臂之力,就不能轻易退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戒备,脚步放轻,步步走近。
叶迫亭来到帘帐前,只觉一阵淡淡幽香扑鼻,不知从何而来。他伸手要揭开帘帐。不料指尖才一触及帘帐,忽觉肩部“云门穴”处一阵刺痛,忍不住惊叫一声;跟着身子倒飞出去,眼看就要坠落湖中。好在武名捷早有警惕;身子微一纵起,在半空中接住了他的身子,稳稳落回舟中。
红船之上,许至岭忽然听得一声惊叫,竟分了神;那竹嵩黏着许至岭的双手一带,将许至岭身子甩出船外,噗通一声掉入水中。武名捷人在船尾,才刚救完叶迫亭,哪有空暇分身去救二师伯?无可奈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师伯坠入湖水之中了。
听得那船伕抱拳道:“师父,承让了!”许至岭脸如死灰,恶狠狠地瞪着那船伕。他精通水性,不惧溺水之险。但如此败在自己徒弟手下,狼狈不堪,此等屈辱却令他感觉比淹死了还难受!
武名捷对叶迫亭道:“你的伤势如何?”叶迫亭见自己“云门穴”处插着一枚金针,便自行拔了出来;见针头无黑,伤口又不觉异常,知道针上无毒,便道:“不碍事,快先去救二师伯!”武名捷道:“好厉害的暗器!”心想那发针者已然手下留情,不令金针直透入骨,而是仅伤皮肉。但小小一枚金针劲道竟足以令自己身子飞出数尺,实在不可思议。
红船越驶越远,武叶二人无暇理会,只顾把小舟驶近许至岭。许至岭惊见自己师姪前来搭救,心想:“怎生竟有此等巧事,在这节骨眼上遇见同门师姪?方才事发经过铁定给他们全瞧见了!”想到此节,不由得满面羞愧,深感无地自容。
武叶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姪儿拜见二师伯!”许至岭认得武名捷,却没见过叶迫亭;当下也不答礼,只是“嗯”了一声。
武叶二人赶紧将许至岭从水中拉入小舟之中。许至岭站定后,武名捷连忙问道:“师伯,您不碍事罢?”许至岭又是“嗯”了一声。叶迫亭当即跪倒,不住磕头,道:“师伯,姪儿学艺不精,救驾不周,连累了您,实在罪该万死!”许至岭双眼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师父是谁?”叶迫亭道:“家师姓梁。”
许至岭道:“老三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管教也不甚严,以致教出来的徒弟都似这般鲁莽,自知学艺不精还要逞能!”叶迫亭大为惊恐,连连磕头道:“是……是,师伯教训得是!姪儿知错了!”
却听武名捷道:“师伯,叶师弟拜梁师伯学艺四年,功力已至“寻桥”。而且也已行走江湖数年,已识时务,了解事情轻重缓急。没有十足把握,不会不明事理地出手。此次若非红船中人内力高深莫测,又施暗器突袭,叶师弟要想救驾一定势在必得!”许至岭怒道:“你懂什么?以那姓陈的船伕修为若非仗着兵器为强,又岂能轻易胜我?那姓陈的船伕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你竟敢在我面前夸他“高深莫测”?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姪儿?”
武名捷听到“那姓陈的船伕”六字,便知道原来师伯并没察觉船舱里有高手相助,便道:“师伯有所不知。方才与您过招之人,并非那船伕,而其实是那船舱里的人。”许至岭奇道:“此话怎讲?”
于是武名捷便把方才怎生瞧见异状,及叶迫亭因何跃上红船相助,又如何遭到暗器击伤,一五一十地解释给许至岭听。
许至岭这才明白两个师姪的用心,露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微笑,道:“原来如此。”又对叶迫亭道:“你叫什么名字?”叶迫亭尚自跪着,答道:“姪儿姓叶,名迫亭。”许至岭道:“你的伤不碍事罢?”叶迫亭道:“不碍事。多谢师伯关心!”许至岭道:“既不碍事,怎地还跪着不动?”
叶迫亭一听大喜,知道师伯此言正是原谅了他,忙点头道:“是,是!”当即便要站起身来。岂知正要起身,许至岭突然右臂长出,一掌按在叶迫亭肩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武叶二人吃了一惊。叶迫亭正起身到一半,却被许至岭这么一按,双膝一痲,便站不起来了。许至岭眉头一皱,道:“怎地梁师弟教出来的徒儿反应这么慢?敌人已经按到肩头上了,还呆若木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