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迫亭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师伯是在试他武功,忙道:“喔,是,是。”赶紧使出一招“横扫乾坤”,拍开许至岭右掌,总算站起了身。许至岭“嗯”了一声,吸一口气,使出“万里狂沙”,要看他怎生拆解。叶迫亭本能地使出“恶夜寻桥”,挡开了这一招。却听许至岭道:“不对,你看你小腹。”叶迫亭一愣,惊见许至岭的左拳已不知何时点到了自己小腹。但想这一拳倘若打得实了,自己还不当场肚破肠流?当真迅雷不及掩耳,令人防不胜防。叶迫亭除了惊叹之外,对这位二师伯自也满心钦慕。
许至岭収势,对他道:“你这招“恶夜寻桥”尚欠火候,只顾上路不顾中路,要是遇到武功高强的对手,很容易露出破绽,以后千万小心。方才这般情况,还不如用“天鹰奔月”来得实际;一拉一带,攻守兼备,风险也少。”叶迫亭深深一揖,道:“是,多谢师伯教诲,姪儿必当铭记于心。”
武名捷道:“师伯,方才那船伕当真是您门下弟子么?究竟发生何事?有没有姪儿能够效劳的地方?”许至岭心想:“此等家门之丑岂能外扬?”便答道:“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劳你费心。”武名捷一揖,道:“是。”
却见许至岭仰望着天,喃喃自语道:“奇怪,那人使竹嵩的手法毕生前所未见,究竟是何人?”武叶二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呆立着。见许至岭犹似着了魔似的,望着天空痴痴出神,口中兀自喃喃自语道:“那究竟是什么武功?那究竟是什么武功?”想来自己修习咏春二十载,在江湖中已有相当名望,击败过不少武林高手;但今日一战,却令他陷入迷思良久。
好一会儿,才听得许至岭忽向武名捷道:“你觉得咱们这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除了结合擒拿手法之外,是否还缺少了什么?”武名捷一愣,道:“这……姪儿不才,实在不敢妄言。”
许至岭又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是了,一定是少了什么。”转头对武叶二人道:“我要回到漳州,和你们师公好好请教一番。你们是要随我同去呢,还是自行回家?”武叶二人一听有机会拜见师公陆问敬,雀跃万分,齐声道:“愿随师伯同行!”许至岭喜道:“如此甚好。”三人便即动身前往漳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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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红船之上,那姓陈的船伕击退许至岭之后,揭开帘帐,走入船舱之中。那船舱虽不甚大,却也容纳得下七至八人。船舱中坐着六人:左首坐着一名中年脚伕,一位老和尚。右首坐着一名老妇,一位中年商人,及一个年迈驼子。中座者一名二十六七岁女郎一身白衣,长发乌黑油亮。朱唇含笑,双眼精莹圆润,有一股不让须眉的神气。那船伕二话不说,便即向中座白衣女郎拜伏称谢,道:“多谢女侠仗义相助,奉硕今生难以报此大恩大德!”
那白衣女郎素手微扬,示意他起身,道:“陈公子快快请起,路见不平原是我“佛山六侠”职责所在,公子切莫折煞了我等。”语音娇柔婉转,却有一股莫名的威严,令人不敢违抗。
那姓陈的船伕名“奉硕”。听得陈奉硕道:“是,是。素闻“佛山六侠”专门持强扶弱,惩奸锄恶。今日一见,实则万幸之至。”这六人正是近日才在江湖上打出名气的“佛山六侠”。六侠各自身怀绝技,初入江湖便已获得相当的知名度。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转头对那老妇道:“阿月,赶紧将刘姑娘请出来。”右首那名老妇躬身道:“是。”陈奉硕心中大奇:“这老妇要比这白衣女郎大上好几十岁,怎地对这白衣女郎如此必恭必敬?会是管家嬷嬷之类的么?”
那老妇将地毯掀了开,见得地板上有个拉杆。那老妇伸手一拉,原来竟是一个暗门盖子,拉开后里面便是一间秘室。那老妇伸手缠扶一名美貌少妇出了秘室。那美貌少妇走近陈奉硕,凝视着他;眼色柔情流转,含着泪光道:“害你受苦了。”陈奉硕摇头道:“我没事的,一切多亏了六位大侠。”
那少妇与陈奉硕年纪相若,她生得杏眼桃腮,身形婀挪;却是面容憔悴,显是历经一番苍桑。她见陈奉硕安然无恙,心中无限感激,拜伏在地,道:“小女子无以为报……实在……实在……”竟忍不住哭了起来。白衣女郎赶紧缠扶她起身,道:“刘姑娘言重了,快快请起!”
陈奉硕握着那少妇的手,帮她拭去泪水,安慰她道:“瞧妳跟泪人儿似的。现下一切都没事了,妳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那少妇点点头。
陈奉硕望了望佛山六侠,道:“对了,还没请教诸位大侠尊姓大名?”
却听那位老和尚笑道:“快别“大侠”、“大侠”的这般称呼咱们,咱们各人年纪只怕大不了你多少呢!”
陈奉硕和那少妇均是大奇。却见佛山六侠相继大笑;又见那老和尚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陈奉硕这才明白,那“老和尚”竟是由一名青年乔装易容。接着又见那驼子站直了身子,从背后衣服底下取出一个枕头,原来他背上驼峰也是假扮的。再看那老妇竟也取下假发,中年商人和那脚伕撕下胡子,原来这“佛山六侠”各各均是二十啷当岁的青年男女。
陈奉硕道:“原来各位兄台都是易容高手,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弟看走了眼,佩服佩服!”白衣女郎道:“佛山六侠向来便爱以此手段行走江湖,陈公子多多包涵!”指着身旁那扮成老妇的女郎道:“这位是我师妹“言娇月”。”言娇月向陈奉硕抱拳道:“幸会!”陈奉硕回礼道:“请多指教!”
白衣女郎接着一一介绍:那商人打扮的外号“灵狐”,名叫何宥嵩,排行老三。扮成脚伕的叫“猿臂神黐”谭再拳,排行老四。和尚扮相的是“摊手五”张铁敌,排行老五。扮作驼子的叫“绵桥”姜无墨,排行老六。白衣女郎则自称“马黔霜”,是六侠中的大师姊;而言娇月则是二师姊。
适适才以长嵩击退许至岭的,正是马黔霜。而发金针突袭叶迫亭的,则是“观音针”言娇月。而言娇月这手“锦蝶飞针”,正是佛山六侠必修的独门暗器功法。佛山六侠人人会使,当中却属言娇月练得最好。而这“锦蝶飞针”,正是由百年前图门家的“锦蝶袖箭”改良精进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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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至岭与陈奉硕原是师徒,关系甚好。许至岭的元配林氏出身武学世家,但修习的路子与许至岭截然不同,两人经常发生口角。于是许至岭认识了不懂武艺的刘妍欢,两人展开热恋,之后许至岭便纳刘妍欢为妾。
但许至岭生性不苟言笑,不善甜言蜜语,又与刘妍欢年纪差了一大截。婚后许至岭成日钻研于武学研究,常与江湖好手切磋交流,一天下来与刘妍欢说不上三句话。刘妍欢独守空闺,很是寂莫。陈奉硕与刘妍欢年纪相若,经常谈心说笑。日久生情,两人竟展开了一场不伦之恋。最后终于东窗事发,让许至岭得知了陈刘二人的恋情。
许至岭妒火中烧,大发雷霆,即刻将陈奉硕逐出师门。陈奉硕离开后,与刘妍欢两地相思,十分不是滋味。陈奉硕姑且狠下心来,于是竟趁夜带走刘妍欢,从此浪迹天涯,要与她长相厮守。许至岭隔天发现刘妍欢无故失踪,便即知晓发生何事。想起陈奉硕家乡就在泉州,于是快马加鞭前往泉州。
陈刘二人在泉州登上了红船游湖,偶然遇上了乔装改扮的佛山六侠。原来红船一直是佛山六侠的秘密聚点。陈刘二人向佛山六侠解释了自己浪迹天涯的缘故。佛山六侠对他们的遭遇同情不已,再加上佛山六侠上一代与陆门颇有渊源,自然义不容辞,决意相助。马黔霜要陈奉硕改扮成船伕,以掩人耳目;并吩附他要是和许至岭打了起来,就将长竹嵩尾端伸进船舱,由马黔霜运功控制长竹嵩应敌。另外并请刘妍欢躲入秘室之中。
正好许至岭现身泉州,在湖畔看见一艘红船,原本还没起疑;但甲板上那船伕却越看越眼熟,终于认出了陈奉硕,二话不说便登上了红船向陈奉硕要人。陈奉硕依言将长竹嵩伸进船舱之中,与许至岭大打出手。这时叶迫亭企图上船阻扰,反而中了言娇月的金针,令许至岭分了神而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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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奉硕听得马黔霜介绍完佛山六侠的姓名之后,心意已决,向马黔霜道:“诸位英雄,我二人蒙诸位搭救,今后飘流四方,无从定所。若不嫌弃,可否収留我二人,让我二人从此为佛山六侠效力,与诸位一同行侠仗义?”
佛山六侠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回答。马黔霜沈吟半晌,道:“嫌弃那可万万不敢。只是江湖凶险,你二人好不容易排除万难,相聚一起;何不从此归隐山林,厮守到老来得清闲?”陈奉硕道:“我那姓许的师父蛮横无理,若今日落入他手,只怕性命难保。我们这条命既已为佛山六侠所救,这条命一辈子就是佛山六侠的了。今后若不能长伴诸君左右,协助诸君行侠仗义,陈某实在难以报答此番救命之恩!”
马黔霜兀自沈吟,却听得老三何宥嵩道:“大师姊,妳就答应了他罢。他乃陆门咏春传人,有他加入咱们的阵容,以后行走江湖更是如虎添翼呢。”
陈奉硕苦笑道:“何兄取笑了。陈某既已逐出师门,今后与陆门再无任何瓜葛,日后自也无心再练咏春拳术……”马黔霜忽然打断他的话,笑道:“陈公子这话可就不对啦。若是你加入我们的行列,此生便再也离不开咏春拳术了。”
陈奉硕奇道:“此话怎讲?”马黔霜道:“不瞒你说,咱们佛山六侠皆乃咏春门人。”陈奉硕一阵惊喜,道:“此话当真?”马黔霜点头道:“正是。”
言娇月也道:“你师公与我们师父还是表兄弟呢。”陈奉硕道:“啊,这么说来……诸位还算得上是在下的长辈了?失敬失敬。”谭再拳道:“咱们佛山六侠均是江湖草莽,从不拘泥于礼数,陈兄不必过谦。”
陈奉硕道:“但马姑娘适才使那竹嵩之法,却非咏春门路。据在下所学,咏春拳术并无任何兵器法门。”
马黔霜道:“以咏春心法作为引导,将真气传送至兵刃之上,那么任何兵刃使来均能得心应手。百年前,师祖严咏春女侠便已懂得将咏春心法运用于竹嵩之上,击退数名官兵。而我适才使长竹嵩与许至岭过招,也是模仿严师祖的。”陈奉硕道:“咏春心法?这可从未听说。”马黔霜“咦”了一声,其它佛山五侠也是相互对望,大为惊奇。马黔霜问道:“陈公子修习咏春多久?”
陈奉硕道:“三年有余,已修至“寻桥”阶段。”马黔霜奇道:“三年之久,陆门未曾传你任何内功心法?”陈奉硕摇头道:“家师未曾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