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黔霜道:“可否请陈公子将所学的陆门咏春拳从头到尾演示一遍?”陈奉硕道:“是。”当下便把“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一招一式地演示了一遍。佛山六侠越看越奇,初时只觉招式略显眼熟,但却与自己所修的佛山咏春截然不同。再多看几招,才明白这整套“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其实是由佛山咏春中的“小念头”,“寻桥”及“标指”三套拳中的招式拆开重组而成的。
陈奉硕又道:“这套路门咏春拳,依照各人修为,威力也会有所不同。象是家师许至岭,以及师叔梁贺辛,均已练至“标指”境界。在下的修为,却尚在“寻桥”阶段。”
佛山六侠又是相互对望。这时听得老五张铁敌道:“陈兄弟,恕张五冒昧,可否请求兄弟赐教黐手?”陈奉硕道:“不敢;该是在下向张五哥请教才是。”
“黐手”也正是咏春门人借以相互试探对方功力深浅的法门。陈奉硕感到荣幸,能与张铁敌黐手。
陈奉硕左摊右伏,张铁敌却是两手全摆作“摊手”;两人四手相黏,互相试探对方功力。陈奉硕才一搭上张铁敌手腕,就惊觉一股莫名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而来。陈奉硕只几乎要后跌而出;赶紧变化手法,使出一招“翔凤归山”,试图格开他手。张铁敌仍是一双“摊手”,竟不变招,但内力竟如淘淘江水,无从断绝。陈奉硕一惊,便要抽手变招,便自然而然将张铁敌的攻势引领入怀。所幸陈奉硕反应机警,百忙中使出一招“蛇缚万龙”,意图缠住张铁敌双手。
陈奉硕身材要比张铁敌高出一个头。却见张铁敌不慌不忙,一双摊手竟如泥鳅般溜了开去。陈奉硕紧黏其后,使出擒拿绝招,意图制住他手。但倘若对手招式有形有劲,便有迹可寻;岂料张铁敌双手竟似毫无劲力,又滑不留手,施展擒拿手法跟本无从着力。情急之下使出浑身气力,但张铁敌自始至终竟丝毫不受影响,依然手软如绵。陈奉硕“啊呦,啊呦”地连叫数声,连变五六招,一身劲力却有如施入茫茫大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生得比张铁敌高,陈奉硕却反觉自己矮了半截。
张铁敌深信功夫好坏不在几招几式,而在内力修为。内力练得强了,即使一招半式也足以闯荡江湖。张铁敌修习咏春至今,练得一双好摊手,闯荡江湖几乎用不到其他招式。张铁敌对自己的摊手越来越有自信,因此他的摊手也越练越强。才出江湖没多久,就得了个“摊手五”的美号。
陈奉硕已知,张铁敌的咏春拳法当中,包含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法门,毕生前所未见。既知对手功夫实在高出自己太多,赶紧退开三步,苦笑道:“张五哥武艺精湛,小弟甘拜下风。这就便请撒手罢,不然小弟可要大大出丑啦!”
张铁敌摊手一收;他这几下这么一试,已知陈奉硕缺失所在,当下直言相告道:“陈兄所使之咏春拳法,虽然招式精妙;但用力太多。人体肌肉力量实为有限,陈兄以肌力斗肌力,只怕日后遇上强壮结实的彪形大汉,三五招之内,便要吃苦。咏春拳讲究以弱制强,越是放松,就越有劲。”
陈奉硕道:“张五哥与我黐手,确实不费吹灰之力,直教小弟万分佩服,敢问张五哥修习咏春拳法多长时日了?”
却见张铁敌面有难色,道:“这个……恕难奉告。”陈奉硕一怔;但想张铁敌必有其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了。
其实佛山六侠除大师姐马黔霜练得一年有余之外,其他五人修习时间均不下一年,而张铁敌更是仅修半年咏春而已。
佛山六侠身负“五枚心法”内功真传,内力修为已胜常人十余年功。六人功力尚在“小念头”阶段,在江湖上却足以与武林高手并驾齐驱。然而六人年纪尚轻,在江湖中可却从来不敢承认自己修习咏春不下一年,为的是避免有心人仕称其狂妄自大。再者,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只怕处处遭人嫉妒,而难以在江湖中立足。
佛山六侠不以真面目示人,便也缘出于此。想他六人一副年轻容貌,竟能身负如此内功修为,不免遭人眼红,遭人排挤。倘若改变容貌,将外表扮得老成许多,那么身具高深内功,便显得合情合理,行走江湖便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听得马黔霜道:“来日方长,陈公子日后与我兄弟六人交流共勉之处,还多着呢。”陈奉硕喜道:“马姑娘如此说来,是允许在下二人加入佛山六侠的行列了么?”马黔霜道:“咱们佛山咏春乃开明门派,佛山六侠可加你为盟,但却有个先决条件。”陈奉硕道:“马姑娘请说。”
马黔霜笑道:“你和刘姑娘好不容易相聚一齐,待我六人喝了你二位的喜酒之后,我们才答应你。”
佛山六侠尽皆大笑;陈刘二人满脸通红,相互对望,心中一阵甜蜜。这时忽听得老五张铁敌道:“只不过到时候咱们这佛山六侠,可要从此改名为“佛山八侠”了。”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却听得刘妍欢道:“小女子不懂武艺,对江湖之事又一窍不通。这佛山什么侠的……可别把小女子算了进去。”佛山六侠均感惊奇,闽南三雄许至岭的媳妇竟然不懂武艺,实在可惜。
既然佛山六侠已多一员,对于自己仅修咏春一年之事,便也不再隐瞒了。马黔霜当下便向陈奉硕直言;陈奉硕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叹道:“想我三年修为在各位手下竟如儿戏一般,实在是万分惭愧。哼哼,“陆门咏春”,“闽南三雄”……好了不起!”
张铁敌道:“陈兄虽懂得“寻桥”阶段的招式,但并无咏春内功心法为辅,是以无法发挥招式真力。咏春拳自“小念头”,“寻桥”至“标指”;每一阶段都有更深一层的内息运行之法。日后马师姐将会慢慢传你。他日见得咱们师父,你又能学到更多更多啦!”
陈奉硕大喜,连连拱手作揖,叫道:“如此甚妙,多谢六位大仁大义!”六侠连忙还礼。
七日后,泉州陈奉硕张灯结彩办喜宴,陈府上下喜气洋洋。一对新人在陈家二老面前拜堂成亲,之后连桌拜酒,一片热闹非凡。许多江湖好友都来道贺,其中自然少不了佛山六侠前来沾沾喜气。陈奉硕忙向父母介绍,他能与刘妍欢成亲,全拜佛山六侠所赐。陈父陈母热烈款待,毫不怠慢,佛山六侠深深感动。佛山六侠的名声早已红遍江南,在场许多武林同道今日能够一睹卢山真面目,均感万分荣幸,纷纷前来拜酒。
陈奉硕与佛山六侠在江湖同道见证下,成为同门。陈府今日可谓双喜临门;而从此江湖之上,又多了个“佛山七侠”。
话说这厢许至岭、武名捷、叶迫亭三人离开了泉州南下漳州,不一日来到一间客栈投宿。叶迫亭反覆思量,想问师伯一事,却又怕失礼数,不便启齿。入了夜,三人正要就寝,许至岭出房解手,叶迫亭藉此良机向武名捷问道:“师兄,小弟有一事想向师伯提议,却怕失了礼数,不知该不该说,特来向师兄询问。”
武名捷道:“什么事?说来听听。”叶迫亭道:“师伯曾经提及,咱们的陆门咏春拳除了擒拿手法之外,似乎还缺少了什么。小弟祖上正是百年前太极大师叶遥枫,祖传太极拳谱一本,想提供给师伯参考,希望对师伯有所帮助。但不知这么问是否失了礼数?”武名捷哈哈一笑,道:“师弟真是设想周到,相信师伯不会介意的,待会儿你仅管问罢。只要你说的婉转一点,应当不会失了礼数。”
叶迫亭喜道:“是。”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薄册,封面写着“太极拳谱”,准备献给师伯;心中暗自盘算着要怎么开口才符合礼数。
不久许至岭回到房中,叶迫亭对他道:“师伯,姪儿今日救驾不力,心中有愧。在此奉上祖传太极拳谱一本,以此作为赔礼,望师伯成全収下。”说着双手奉上,呈给许至岭。
许至岭眼睛一亮,接过拳谱瞧着出神,又向他问道:“太极拳谱?”叶迫亭道:“正是。”武名捷也道:“叶师弟是康熙年间太极大师叶遥枫的后人,因此这本太极拳谱出于名家之手,实为珍贵。”许至岭自也听过叶遥枫的名头,便道:“你是叶遥枫的后人?这拳谱你自己不用练么?”
叶迫亭道:“姪儿不才,没什么慧根,一生只钟情于陆门咏春便已知足了。”许至岭道:“嗯,听说叶遥枫大师也尽得五枚师太的咏春真传,和我陆门也算得上师出同门。”说着拍拍他肩膀,微笑道:“好样的,我陆门咏春以你为荣。”叶迫亭又惊又喜,却深觉受宠若惊;当即拜倒,忙道:“姪儿不敢,师伯折煞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