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奉硕与刘妍欢结为夫妇后,隔日佛山六侠“摊手五”张铁敌邀约陈奉硕于红船相聚,商量要事。陈奉硕一见张铁敌差点认不出,因为他穿戴了斗笠蓑衣,扮作了农夫。但想佛山六侠行走江湖,成日在外惩奸锄恶,为掩饰真实身份而乔装改扮,也是稀松平常,当下倒也不以为意。
张铁敌引着陈奉硕上了红船,一入船舱便看见言娇月、谭再拳、姜无墨按长幼次序围坐;中座者正是马黔霜。看来看去,却见不着老三“灵狐”何宥嵩。一问之下,才知马黔霜派他外出调查一件案子,是以并不在场。
各人又以不同面貌示人:姜无默乃书生打扮,谭再拳扮作道士;言娇月没有特别打扮,但也蒙了面纱,掩饰真实面貌。又见马黔霜女扮男装,戴帽留辨,一身锦袍,竟是个富家公子扮相。陈奉硕好生新奇,夸赞了几句。他年龄虽然介于谭再拳与姜无墨之间,但由于较姜无墨而晚入门,自己既已成为佛山第七侠,自然不能乱了规矩;便自然要以七师弟自居,坐在最末位了。
听得马黔霜缓缓地道:“陈师弟,你刚入门,关于本门的一些事,你须得知晓。”陈奉硕点头道:“师姐请说。”
马黔霜道:“我现下要说的,关系着一则本门上代的往事。”陈奉硕道:“愿闻其详。”马黔霜道:“我们佛山六侠,祖上正是百年前五枚师太的亲传弟子严咏春女侠。”陈奉硕“喔”了一声,心中很是钦慕。
马黔霜续道:“当年祖师爷五枚师太将他毕生所悟出的一套内功心法,全记载在一本册子之上,名为《五枚心法》。咏春拳自初级“小念头”起,经中级“寻桥”,至高级“标指”;每一阶段皆有一层更深一层的内功调息之法,《五枚心法》当中记载得十分详细。
“这本“五枚心法”经严咏春女侠传给了她的弟子,名王敖战。之后王敖战又収了数名弟子,王敖战觉得其中一名少年弟子人品弟一,就把《五枚心法》传给了他。而这名少年弟子,就是日后我们佛山六侠授业恩师“关人棠”。”马黔霜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陈奉硕点头道:“照这么说,咱们佛山七侠算是五枚师太第五代传人了?”
马黔霜道:“正是。当年王敖战有个儿子,叫王穷机。王穷机身为王敖战的亲生儿子,对于父亲将此重要的拳经传给一名武艺低微的少年弟子,他感到忿忿不平。王穷机又怎知道,王敖战之所以将《五枚心法》传给我师父关人棠,不是因为他武功卓绝,而是欣赏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这位王穷机,该算是我们师伯了。王师伯比我们师父大上数岁,又是王敖战的亲生儿子,却无法得到五枚师太的真传心法,是以对师父怀恨在心。一日,王师伯假藉要与师父切磋武艺,其实早已决意痛下杀手。
“他嘴上说与师父黐手;然而同门黐手,仅在彼此试练功力,增进实战交手反应本能;这位王师伯却将黐手比试当成实战比武,招招见血封喉。当时师父年仅十七八岁,武功本就与王师伯相差甚远,当真动手比武根本不敌,何况王师伯招招使尽全力。最后王师伯突伸食中二指,使一招“双龙抢珠”,那却不是本门咏春的招式。师父不知如何应变,一双招子就这么……唉,就这么给王师伯废了。”
陈奉硕心中一凛,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王穷机好生歹毒,竟对同门下此毒手!”
马黔霜道:“是啊。当时师公王敖战正好经过,目睹了一切。师公见爱徒惨遭毒手,又是痛心,又是愤慨。当下对这名亲生儿子心灰意冷,决意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又说要将他逐出师门。但关师父毁去的招子便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师公亲自下手,也把王师伯的双目给戳瞎了。”
陈奉硕拍手道:“以眼还眼,因果报应,这可大快人心!那后来呢?”
马黔霜道:“说到重点了。当时我们佛山咏春派有一种刑罚,那便是在罪徒的胸膛上刺字。意思是如果任何人犯下伤天害理的恶行,终生将难以磨灭。”陈奉硕“咦”了一声,道:“这刑罚听来倒也新鲜。王穷机可给刺了些什么字?”
马黔霜道:“师公原想在他身上,刺上“佛山罪徒王穷机”七个大字;让他日后行走江湖,人人见到都会知道,他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但师公却有另一个想法,听他说道:“既然你一心想得到《五枚心法》,甚至不惜残害同门;我现下便将《五枚心法》刺在你身上。但你双目已盲,今后便让你从此身负《五枚心法》,却永远也看不得,练不到!”王师伯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师公将一整部《五枚心法》刺在王师伯的胸膛之上,从此将他逐出师门,再也不愿见他。
“其后,关师父虽然双目已盲,但幸而师公尽得《五枚心法》真传,便亲自口授,将整套心法传给了师父。师父传艺之时,为避免同门相残事件重蹈覆辙,于是不再遵循一脉单传的规矩,而将这五枚心法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我们佛山六侠。”
陈奉硕道:“那个王穷机,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马黔霜道:“王穷机明知拳经就刺在自己身上,却苦于双眼失明,一个字也看不见。他决意只身行遍江湖,一但听得武人相斗,便闻声拿人;随意将素未相识之人强行抓走,将其带入偏僻之处,逼问对方自己身上写得什么。偶有不甘屈服的侠义之士不愿回答,王穷机便将其杀之。
“当时王穷机武艺高超,出手狠辣,江湖中几乎没有人是他对手。江湖中无人知道王穷机的真实姓名,只知他是个神出鬼没,随意掳人杀人的恶煞。于是江湖中人给王穷机取了个绰号,叫“盲魔”,从此令江湖人仕闻之色变。”
“既然到了“盲魔”王穷机手中之人无一幸免,有一人为求自保,甘愿念出他胸膛上的心法。王穷机大喜之下,才饶了他的性命。不过那人越念,王穷机就越觉不对。他生性多疑,惟恐那人学得全部心法,于是赶紧遮住自己另一半胸膛;令其念得上半文,却见不着下半文。过后天后,他再掳来第二人,这次遮住下半文,而命他念出上半文。最后两半拼凑一齐,他便能获得五枚心法总纲了。
“不过王穷机读完心法之后越想越不对,因为内容有许多都与自己所熟知的拳理背道而驰;于是竟开始怀疑父亲定是为了排除异己,故意刺了假的心法在他胸膛。他哪里知道,那确确实实便是正宗《五枚心法》,是他自己生性多疑,与师公何干?
“王穷机偏不信邪,又再掳人,逼人重新再念。可想而知,念出来的文句自然是一样的。岂料王穷机竟然不信,认为那人想私吞正宗心法,刻意隐瞒,于是命他重念。那人又念,王穷机还是不信,没来由地将他打了一顿。那人知他不信,无可奈何,干脆随意乱念一通;王穷机一听这回他念得可与之前大不相同,这才宽心,放了那人。
“从此王穷机照着错误的心法苦练,终致走火入魔,脑子越来越糊涂。之后他又频频掳人,处处循问,但却怎地每个人念出来的都不一样?他心神越来越乱,越乱越要问,越问就越错,终于到了无法自拔的境界。
““盲魔”王穷机就这么在江湖横行了两三年。终于有一天,师公王敖战得知这四处掳人杀人,令武林闻风丧胆的“盲魔”正是自己亲生儿子,心中大痛。于是亲自出马,将王穷机逮回佛山。
“回到佛山,弟子提议将其杀之,为武林除害。但毕竟是师公的亲生骨肉,于心何忍?于是师公当场废了他一身武功,将他关入地牢,从此不见天日。并宣布众弟子,今后王穷机这下半辈子,便让他这么在地牢中过完余生便了!要死,也让他死在牢里!后来师公举办了一次武林大会,公开向武林人仕致歉。”
陈奉硕听得这盲魔虽然未能伏诛,但能有此下场也算武林之福,于是松了一口气。
却听马黔霜续道:“不过也正是因为那次武林大会,大家都认识了佛山咏春派这罪大恶极的盲魔,名叫王穷机,是王敖战的儿子。”陈奉硕道:“不好!如此一来,武林中那些被王穷机杀害过的人,现下他们的亲人、同门……各各都要到佛山报仇来啦!”
马黔霜叹道:“正是。他们纷纷到佛山来,向师公要人;说这这盲魔杀害了他们的亲人,必须杀之而后快,否则难解心头之恨!师公不忍交出自己亲生儿子,百感交集,只觉再也无颜面对武林同道;师公将家师关人棠找来,将掌门之位转让给他。之后终于在群雄面前一掌拍在自己印堂之上,以死谢罪。”陈奉硕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呼出声。
马黔霜道:“王穷机虽然武功被废,但脑海中那半对半错的《五枚心法》却还记忆犹新。他又重新再练;日复一日,春去冬来,武功倒也年年增长。王穷机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当中,一关就是四十年。这四十年来,除了年长的师兄姐们有机会给王穷机送食物跟水之外,我们佛山六侠从未有人见过王穷机的长相。只知道他是个身上刺有《五枚心法》的盲眼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