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穷机尚自苦思,这六人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时听得梁裘茸又道:“王伯伯,不论你要帮谁……切勿伤害人命。好么?”王穷机点头道:“喔,是……是。”叶迫亭心下大奇:“这疯老头一向我行我素,又杀人不眨眼;怎地这会儿听了师妹的话,便乖得像只狗似的?”其实王穷机自己也不知何故,总觉得梁裘茸语气温柔婉约,彷彿有股魔力,令自己不由自主地乖乖听话。
王穷机终于耐不住性子,说道:“哎呀,不管啦!待我下去问问不就得了?”纵身一跃,已落在草地之上,朗声道:“喂喂喂……你们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啊?”
六人吃了一惊,収手罢斗,见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的瘦削老头突然站在旁边;一开口就是这么个无俚头的问题。他这一问,六人呆了半晌,没人回答得来。纵横江湖多年,大家倒还从未想过,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冯赫兆见他是个盲人,又是前辈,虽然语无伦次,却也不敢失了礼数;深深一揖,恭敬地道:“敢问尊驾高姓?武夷咏春派姓冯的有礼!路过此地,不敢叨扰,还请多多包涵!”廖赫程却冷然道:“这位前辈可是与断岳四煞同路?”
王穷机搔头抓耳,摇摇头道:“不对,不对……是我先问你……你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你们怎么反问起我来啦?”
听得万风波道:“我们断岳四煞与这老头素未谋面。我看他是与你们武夷派的人同一路才是吧?”
武夷派三人互望几眼。冯赫兆对王穷机道:“敢问尊驾与“白林姥姥”姓聂的怎生称呼?”王穷机呆了半晌,喃喃地道:““白林姥姥”?姓聂的?我怎生称呼她?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她又是怎生称呼我的?”冯赫兆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杨赫象对冯赫兆道:“大师兄,待我先试他一试,瞧这老头到底是装疯还是卖傻?”坐马开弓,摆出武夷咏春拳的起势,准备向王穷机动手。王穷机逐开笑颜,喜道:“你要跟我打架?好啊好啊!”杨赫象心道:“打架可不是儿戏,待会儿你教你这疯老头笑不出来!”冷笑一声,已跨出一步;正要进招,却在此时,忽听得东首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武夷咏春拳原来只是用来打瞎子的啊?我老太婆倒真是开了眼界!哈哈哈……”
只见两条灰影一幌,面前已多了两人:一名老妇和一名女童。老妇一身灰袍,手持拐杖,嘴角一丝阴森森的冷笑。她鬓发如霜;虽然驼着背,却是精神饱满。女童年约十二三岁上下,也是一身灰袍;双眼既圆又大,却是目光呆滞,反而不如老妇那般精神。断岳三煞眼见又来了两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各各开始紧张起来。
冯赫兆一见这老妇,立时喜出望外,之前出言侮辱武夷咏春拳只能用来打瞎子的言论,竟就此抛诸脑后。只见冯赫兆杨赫象廖赫程三人同时躬身抱拳,冯赫兆朗声道:“姥姥您老人家好啊!武夷咏春姓冯的有失远迎,在此给您赔不是了!”白林姥姥四处扫视,打量着断岳三煞与王穷机,似笑非笑地道:“之前収到的飞鸽传书不是说了三人同行么?怎地眼下来了四个?不是还有一名女娃儿么?”
廖赫程奇道:“女娃儿?没有啊?”向王穷机一指,道:“姥姥,这老前辈难道不是与您同路的么?”白林姥姥道:“这瞎老头是谁?我可不认识啊。”王穷机道:“喂喂喂,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妳叫谁瞎老头来着?我当妳一女介流,不与妳计较便了!要是真动起手来……嘿嘿……”白林姥姥道:“那便怎样?”王穷机道:“那妳便有苦头吃了。”
白林姥姥问王穷机道:“那么你又是谁?”王穷机道:“我是谁?嘿嘿……说出来怕吓着妳老太婆!我乃……我是……啊……啊呦……我怎么……怎么……”突然王穷机只觉一阵晕眩,全身发软,就这么一跤坐倒在地。白林姥姥“咦”了一声,快手疾伸,王穷机想反抗却使不出力,手腕就这么被她扣住了。叶迫亭在树上看见了,武功高强的王穷机碰上了这老婆婆,竟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不禁大为震惊。
白林姥姥指尖感觉到王穷机脉象,隐约有股莫名之气贯通脉络,使得原本雄浑活跃的脉息被紧紧压制。白林姥姥吃了一惊,道:“你喝了我的涣神浆?”王穷机迷迷糊糊地道:“什……什么玩意儿?这我可听不懂。”
原来适才梁裘茸找到一户人家要了一钵水,那户人家却不是普通人家,而正是白林姥姥。白林姥姥収到武夷咏春派廖赫程的飞鸽传书,上头写道:“三人同行,一老两少。”白林姥姥便将独门秘药“涣神浆”掺入水中。白林姥姥问梁裘茸是不是“三人同行,一老两少”?王穷机,叶迫亭和自己加起来正巧便是“三人同行,一老两少”,梁裘茸便回答“是”了。实不知廖赫程所指的是断岳四煞中的万风波,商攀岳和文祐彪三人。又怎料到,王穷机等三人会这么误打误撞,来到这白林地界,喝到这掺了“涣神浆”的水?
那“涣神浆”是慢性毒药,乃透明液体,无色无味,滴入水中神不知鬼不觉。服下后一盏茶时分之内浑若无事。直到发作时才开始令人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内功尽失。叶迫亭一口也没喝,自然毫无影响。梁裘茸内功甚浅,一盏茶一到便立时发作。王穷机则不同于常人,他内功超越梁裘茸百倍,是以拖到现下才开始发作。
树上梁裘茸细声问叶迫亭道:“师兄,王伯伯怎么了?”叶迫亭悄声道:“他……”话未说完,忽听得白林姥姥一声高呼:“什么人?”接着面前人影一闪,白林姥姥已纵身上树,来到叶迫亭面前。叶梁二人大惊,白林姥姥一见梁裘茸便道:“是啦,便是这女娃儿!”一手快如闪电,已向梁裘茸抓来。叶迫亭闪身挡在梁裘茸身前,一招“一线穿山”,一手拦住姥姥的手,一手攻她面门。白林姥姥一奇,退了一步,点头笑道:“好好,你也是咏春派的。可胜得过姥姥我这根破拐杖么?”白林姥姥拐杖舞个圈子,向叶迫亭劈面打来。
叶迫亭见这招来得精妙,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闪过;但人在树枝之上,动作又不能太大,否则便会失足摔落。白林姥姥轻功甚好,在树枝上站得四平八稳,一招不中,次招随至,这回眼见拐杖头迎面戳来。叶迫亭又是一闪,这会儿树枝一阵摇晃,叶迫亭险些便要摔落,幸好下盘功夫深厚,好不容易又站定了住。
叶迫亭心道:“这妖妇应当就是“白林三魔”之一的罢?却不知其他二魔又在何处?据说这些人均善使毒,我可得提高警觉!”
这厢武夷派三人注意力转到树上,断岳三煞见状,把握这间不容发的良机,不约而同地挺刀向冯杨廖三人刺去。杨廖二人大声惨叫,胸口已然中了商攀岳及文祐彪的快刀;前胸入,后背出,血花四贱。白色树干立时染得一片殷红,甚是骇人。冯赫兆姜是老的辣,及时反应过来,双掌合夹,接住刀面;万风波的刀尖仅刺中冯赫兆胸口寸许,便无法再往前送。商攀岳及文祐彪见状,赶紧围过来帮忙;杨赫象与廖赫程躺在血泊之中,当场气绝身亡。
冯赫兆眼见师弟惨死,惊怒交集,一脚使尽全力,将万风波踢出数尺之外。万风波背心撞在树上,口喷鲜血,已受内伤,眼下已无力再战。商攀岳及文祐彪上前包夹冯赫兆,刀风犀利,银光乱舞。冯赫兆发起狠来,拳脚交加;但毕竟肉掌难敌利刃,唰的一声,冯赫兆一只左手就此削去。冯赫兆手腕断处鲜血泉涌,痛得大叫;冷不防地小腿又被砍了一刀,刀伤深可见骨。冯赫兆又是一声惨叫,当场跪坐在地。
至于那女童则是从头到尾都呆立当场,对于面前血腥的厮杀竟视若无睹。那秦罡岚的首级就在她脚边,冯赫兆的断掌也在面前不远处,她却依旧不动声色,笔直站着,眉头也不皱一下。而王穷机听得周遭打得激烈,心痒难耐,却是四肢无力,只得软趴趴地坐在地上,微微呻吟。
白林姥姥瞥见树下冯赫兆有难,扁了扁嘴,纵身下树;身法轻巧,落地无声,足见轻功之高。她足尖才一点地,身子又马上窜起,持着拐杖向商文二人扑来。商文二人双刀合击,铿的一声,砍在拐杖之上。不砍则已,这一砍下去,双刀竟就此断成四截。商文二人大惊失色,那拐杖明明似是根烂木头,怎能震断手中宝刀?白林姥姥哈哈大笑,拐杖左右开弓,正中商文二人胸口;商文二人身子直飞而出,坐倒在尺许之外。
白林姥姥又再飞身上树,对叶迫亭道:“咏春派的小伙子,咱们继续玩!”叶迫亭“哼”了一声,不屑回答。白林姥姥板起了脸道:“没礼貌的臭小子,看招!”一杖劈下。叶迫亭又是一闪。白林姥姥笑道:“看你还能闪到几时?”连环快攻,虎虎生风。
叶迫亭朗声道:“阁下执意要战,在下只有得罪了!”白林姥姥道:“姥姥不杀咏春派的人,你尽管放胆出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