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迫亭在旁见了,顷刻间心中有所顿悟:“这矮官差举手虚弱无力,他那“二字拑羊马”仅只微微屈膝,可见下盘根基必然不实,怎能轻轻一拉,便将如此彪形大汉拉倒?嗯,是了,这大汉不过是名寻常盗匪,武艺低微得紧,这才在一招之间,就着了道!”
他又哪里知道,张铁敌之所以能够以此轻松自如的状态拉倒莫见善,那却不是莫见善武艺低微,而是因为张铁敌体内的“五枚心法”实时发生了作用之故。尽管张铁敌摆出的架式看似平平无奇,但体内运行的真气,又岂能为肉眼所亲见?张铁敌既能在叶迫亭面前,尽以绵薄之力便轻易制敌;那么在叶迫亭心目中,唯一的解释便是莫见善武艺低微了。
莫见善缓缓起身,脸如土色;想起自己习武十数载,今日竟在一招之间便败在这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手里;立时心灰意冷。却见莫见善含泪长叹,浑身骨骼格格作响,竟要散尽一身内力,将武功废去。张铁敌大惊,叫道:“不可!”飞身上前,快指连闪,顷刻间封住他周身几大要穴,令他体内血气不散,这才阻止了他自废武功。
莫见善望了望张铁敌,苦笑道:“我这一身武功留有何?让它废去又何足道哉,少侠何必制止?”转念一想,登时醒悟,又道:“啊,是了。少侠方才提及,我说你矮,输了便要我磕头……嗯,现下姓莫的给你磕头便是。”莫见善双膝一曲,便要下跪。却见张铁敌神色慌张,忙道:“莫先生,快别这样!”双手摊出,扶在莫见善两腋之下,莫见善便无法躬身磕头。
张铁敌道:“适才张某一句玩笑话,莫先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听得陈奉硕道:“各人武功修为本有高低之分,胜败实乃兵家常事,莫先生又何必在意?”
莫见善仰天长叹道:“想我十岁拜入少林门下,习武十五个春秋,吃过多少苦头,才练得一身好功夫?后又纵横江湖二十余载,自创这套铲法,什么对手没见过?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铁铲一出,也足以令得江湖中人为之变色。怎料今日到了你们这两个年轻小伙子手中,我这一身武功竟成了儿戏一般?如此不堪一击……唉,这可当真是风水轮流转,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一身武功,却不知还留有何用?”
张铁敌道:“其实以莫先生此等修为,已算得上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何必因此小小挫折,而自废武功?”叶迫亭险些失笑出声,心下寻思:“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位仁兄定是没见过真正的高手罢?”
莫见善苦笑道:“比起两位少侠,还差得甚远。我这身功夫,算是白练了。”陈奉硕道:“即便如此,那也错不在你,莫先生无须太过自责。方才您这铲法,将在下逼得喘不过气来,这可是事实。”张铁敌道:“却不知莫先生这般武功高强之人,因何干起盗墓夺尸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如此作为,十分不符阁下出身少林的身份。”
陈奉硕道:“依在下浅见,莫先生这身武功还确实是白练了。可却不是因为高低强弱之故,而是因为阁下的所作所为,有违习武之人应当遵循的守则。”张铁敌道:“只要今后阁下循规蹈矩,隐恶扬善,这才不失少林弟子的身份。”
莫见善立时茅塞顿开,大彻大悟;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道:“正是!少侠教训得正是!大恩大德,莫见善铭记在心。在下所创这套铲法,正是因为不愿让世人认出自己出身少林。眼下得蒙少侠提点,日后必当改头焕面,重新做人!”说着深深一揖。陈奉硕大姆指一竖,笑道:“这才是好汉一条!”
莫见善又道:“这路铲法,今后不再使了。姓莫的改头换面后,以一手“少林七星拳”行走江湖,也不用怕人说闲话啦。”张铁敌摇头道:“莫先生这路铲法精妙绝伦,如此荒废不免可惜。既能重新做人,世人又何故在意莫先生所使什么武功?”莫见善听他称赞自己所创铲法“精妙绝伦”,大喜过望,笑道:“哪里哪里?二位刀法如神,这才令姓莫的满心钦慕呢!却不知二位这路刀法可有名称?”
张铁敌道:“刀名“八斩”;故名思义,这路刀法共有八招。虽仅八招,但配合咏春内功心法,八招已然够用。那么莫先生您这套铲法,又怎生称呼呢?”莫见善笑道:“说来见笑了,这套铲法,是我在掘墓时悟出的,也不知该叫什么。”
陈奉硕道:“自古以来,任何武学功法均由人所创。莫先生承先启后,在下佩服之至。”莫见善道:“过奖了。听说时下咏春派并无任何兵器法门;要说承先启后,二位要比姓莫的高明的多。”张铁敌微笑道道:“彼此彼此。”
叶迫亭在旁听了,暗暗好笑,寻思:“师父都说了,咏春拳练得好了,自能空手入白刃,却要兵器何用?那是拳脚功夫不如人,才会在兵器上动脑筋。眼下这两人不知是何派旁门左道,在我闽南境内藉咏春之名,到处招谣撞骗?须得多加提防。”但转念又想:“不好,不好……我可当真糊涂!师祖陆尚奎正是无法空手入白刃,才败在司徒天擎刀下。我这番想法,岂不等于在指责他老人家?”
莫见善抱拳道:“不敢请教二位少侠高姓大名?尊师上下如何称呼?”张铁敌还礼道:“在下姓张,草字铁敌。”莫见善一怔,道:“原来是佛山摊手五,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
莫见善自也听说过佛山六侠的名号。佛山六侠是佛山咏春新生代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拜入师门不过一年有余,江南各地已有不少武林中人听过他们的名号。但一直以来,江湖上各方谣言不一:有人说他们是道士,有人说他们是和尚;更有人说他们与丐帮甚有渊源,也有人说他们各各是满腹经纶的书生。实则乃是佛山六侠在江湖上行走,大多乔装改扮,极少以真面目示人。莫见善今日一见这排行第五的张铁敌,才知道竟是这么个英气澎勃的少年,当场惊奇万分。
张铁敌听他称自己“摊手五”,知道他一定听过“佛山六侠”的名讳,当下便道:“江湖人胡乱取的绰号,倒让莫先生见笑了。”莫见善道:“不,不。张五侠英雄出少年,在下本就十分景仰。今日有幸与张少侠切磋,这“摊手五”的美名果真名不虚传。”张铁敌笑道:“不敢,不敢。”
叶迫亭心道:“当真是佛山咏春门下么?多半是信口胡雌黄罢。”叶迫亭虽未见过“佛山咏春”究竟是什么样子,但见他方才身手,与自己所熟知的“咏春”功法大异;甚至可说,全然溃不成形……只觉这身手哪里是“咏春”该有的样子?既没有形,又看不到劲。叶迫亭满腹质疑,对于眼前张陈二人,开始起了戒心。
张铁敌向莫见善介绍陈奉硕,道:“对了,莫先生,这位是在下的同门师弟。”莫见善只道排行在张五侠之后的,必然是佛山第六侠了,便即施礼道:“喔,想必定是“绵桥”姜无墨了?”
陈奉硕笑了笑,还了一礼,道:“姜六哥是在下师兄,在下是佛山咏春新弟子,排行在姜六哥之后,姓陈名奉硕。今后“佛山六侠”已成为“佛山七侠”。”莫见善笑了笑,连忙拜道:“原来如此,失礼,失礼。”陈奉硕微笑还礼。
叶迫亭听到陈奉硕竟已改投佛山咏春门下,心中暗骂:“叛徒!”
张铁敌正色道:“莫先生,在下倒想请教,这些日子以来,闽南一带盗墓夺尸之举频频出现,是否与您有关?”莫见善一脸愧容,叹道:“此等丑事,乃姓莫的与众兄弟一时财迷心窍;姓莫的倘若再犯,便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少侠休得再提了。”张铁敌道:“莫先生误会了,在下并无责怪之意。只想了解,盗尸意欲何为?”
莫见善道:“敢问少侠可曾听过,“白林姥姥聂如裳”的名号?”叶迫亭听到“白林姥姥聂如裳”七字,心头大震。
张铁敌点头道:“嗯,确实听过。家师特别提醒,此人善使奇毒,行走江湖须格外防备。怎么?她也来到了闽南境内了么?”莫见善道:“正是。而且这白林姥姥还与在下照过了面;这掘尸盗墓的勾当,便是她指使在下去干的。”张铁敌奇道:“那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