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子道:“行医救人又有什么不好?”冯赫兆再问:“那你又是如何被关到这里的?”天机子道:“邱神医和我师父向来都是死对头。“白林蛊毒派”的毒术全给邱神医破解了,师父颜面何存?”话到此处,天机子脸色凝重,不愿再说下去。但冯赫兆已听出来,正是因为天机子投入死对头门下,才会惹恼了他师父,被囚禁在“八卦天井牢”的。
冯赫兆又问:“既然尊师要将你打入此牢,以“八卦天井阵”将您困住,却又为何要传您“八卦天井阵”的破解之法?”天机子恍若无闻,只管持续手边工作。冯赫兆知道他不想回答,便不再追问。
却不料躺在隔壁床上的姚千莲却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道:“破解“八卦天井阵”的方法,是师弟偷偷潜入师父房里,翻阅师父的祕笈偷学而成的。师父关他入牢之时,根本不知他早已洞悉破解之法。师弟也聪明得紧,早在自己投师邱泷门下的之前,就已知道自己会有今天;才会在师父发觉之前,早一步将破解之法背得滚瓜烂熟……”即使关了房门,与外人隔绝,姚千莲似乎仍怕外人听见了这些话,因而轻声细语。
天机子不等她说完,打断她的话道:“师姐病情严重,若执意不听劝告,少思少言;一但毒入心脉,便是邱神医到此,也将束手无策。”姚千莲浅浅一笑,便不再说。天机子话才说完,霎时间寒毒猛然发作,姚千莲浑身如坠冰川,寒意刺骨,不住呻吟。天机子连忙欺近师姐身旁,快指连闪,姚千莲周身要穴便已布满金针。姚千莲只感浑身一丝暖意,接着目眩神迷,缓缓阖眼昏睡而去。天机子一声长叹,又回到王穷机身旁。
天机子指着王穷机的身体道:“他脸上身上,皮肉均已溃烂;须得另寻他人,割其皮肉,缝植到他身上。”梁裘茸惊叫出声。天机子对她道:“小孩子别看,出去罢。”梁裘茸“喔”了一声,出了房门,站在门口,呆若木鸡。
天机子猛然想起一事,便道:“菱儿,妳在这儿守着。冯兄请随我到屋外。”冯赫兆应了,随天机子到屋外。
天机子走到一群人身旁。这群人正在铲土埋尸,埋的正是适才摔死的青年汉子。天机子问道:“死的可是何人?”一人道:“柯百强。”天机子道:“嗯,听说他在这里已经试过数十遍了。”
那人道:“正是。柯百强轻功好,而且每次爬都爬得不高,所以掉下来也摔他不死。这次肯定是因为爬得太高啦,再加上他在外仍有仇未报,报仇心切,急着要出去,才会失足摔死的。”天机子叹道:“欲速则不达,他也命该如此。”
那日,马黔霜对陈奉硕诉说佛山咏春往事之时,口中所提到的“昙云剑柯百强”,自然便是此人了。柯百强在佛山败给关人棠后,心灰意冷。数天后却听有人见到“盲魔王穷机”在闽南出现。柯百强立时精神大振,马不停蹄地前往闽南一带,却误入白林谷境地。柯百强遇上了聂如裳,聂如裳说要付他一大笔钱,请他帮忙掘墓盗尸。柯百强哈哈大笑,说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干此勾当?一言不和,便与聂如裳打了起来。聂如裳武功不如他,便使毒功。柯百强虽武功高强,但面对如此邪门歪道的功夫却是生平头一遭。柯百强终于不敌,成了聂如裳的俘掳。
天下事总有阴错阳差!柯百强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逃出此牢,找王穷机报仇,怎料王穷机眼下正好端端地在天机子的房中躺着。今日就算他能破得了“八卦天井阵”,就此逃了出去,只怕便是在外踏遍千山万水,找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得到王穷机,报得大仇了。
天机子望着地面突起的土堆,对埋尸的人道:“把柯百强的尸首挖出来。”
那人奇道:“什么?这是为何?”天机子不喜多作解释,只道:“你只管做就是了。”那人仍是不解。冯赫兆却是心中一凛,寻思:“他要取其皮肉,接植到王穷机身上?世上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医术?可当真是天下奇谭。”
那群人把刚埋好的尸身又挖了出来。冯赫兆助天机子将柯百强的尸身搬入房中,天机子道:“菱儿留下帮我就好,其余人出去罢。”冯赫兆奇道:“菱儿小小年纪,在她面前剥皮缝肉,她不怕么?”天机子道:“菱儿自小在此长大,尸体见得太多了,早就司空见惯。”冯赫兆点点头,便出了房门。却见梁裘茸坐在门口,托着腮帮子,愁眉苦脸。
冯赫兆自然知道她所愁何事,弯下腰去,柔声对她道:“丫头,别难过了,叔叔会想到法子救妳出去的。”梁裘茸瞪大了眼,道:“此话当真?”冯赫兆笑了笑,点点头。梁裘茸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冯赫兆食指贴唇,示意她不可作声,悄悄地道:“我说了,我会想到法子。但现下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跟妳说。”梁裘茸不敢出声,点头回应,眼神充满期待。
天机子在房中面对着沈睡中的王穷机,以及柯百强的尸首。菱儿从抽屉中取出小刀三至五柄,大小形状各不相同,整齐地陈列于案上。天机子也已备好针线,布片,水桶等物。一切准备就续,便可开始工作了。父女俩停顿一会儿,相视良久,回忆已在彼此脑海中源源唤起……
*********************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天机子年少轻狂,性子远不如现在沈着稳重。他在“白林蛊毒派”门下修习武术与奇门遁甲,颇有心得;惟独对于毒术深感厌恶。拜入师门没有多久,心中早生背弃师门的打算。
那时神医邱泷倚仗高超医术,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是为人人口中的活神仙,大英雄。“白林蛊毒派”掌门,“毒尊”上官群却正好相反,他的一度毒术曾数度令武林中人命在旦夕。但也许天下万物尽皆如此:一物降一物,有生必有克。无论任何阴狠古怪的毒药,到了邱泷手中均能神奇地化解。
久而久之,江湖中害怕“白林蛊毒派”的人已逐渐递减;因为人尽皆知,中了“毒尊”上官群的毒,只要寻得神医邱泷妙手回春,任何疑难杂症都不用担心。
此刻在天机子的心目中,已经视邱泷为此生最崇敬的对象。
但他师父上官群却不这么想。自己所有的看家本领全给破解得干干净净,上官群对邱泷可说是恨之入骨。他潜心修练了四五年多,研制天下第一奇毒。终于有一天,让他研制出了一种承先启后,厉害到连自己也不会解的毒药,名“万里散”。那正是因为“万里散”是他行遍近万里路,采集近万种毒物调制而成的,故得此名。
一天,上官群招来天机子,将“万里散”交给天机子,并要他选得良机悄悄潜入邱泷住所,在邱泷的饮食中下毒。上官群好生欣喜,心想这会儿终于能摆脱这个心腹大患了。
倘若换作姚千莲或聂如裳其中一名第子,这毒肯定不加思索,说下便下。但偏生天机子崇敬邱泷的为人,心想这毒要是下了,那么天下便少了一位再世华陀……想到此节,要他下毒于心何忍?
不仅如此;在此之前,天机子早与邱泷之女邱霞相恋多时,那么他更加不可能亲手杀害自己爱人的父亲了。天机子无计可施之下,幸得邱霞足智多谋,献上一计!不过在执行此计之前,他须得办成另一件事:潜入师父上官群书房,窃取“八卦天井阵”的破解图。因为他知道,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被师父关入“八卦天井牢”中。如能早一步习得破解方法,便不怕日后被关了。
天机子趁夜潜入了师父书房,很幸运地找到了破解图。他怕事后师父发现,并不整张偷走,而是将内容反覆阅读数回。天机子睿智过人,加上天生对奇门遁甲颇具慧根;即使破解方式复杂至极,他彻夜死背,便已将整张破解“八卦天井阵”的方法牢牢记在脑海之中。他原封不动地将图纸归位,离开书房时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