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眼前两人内力修为不相伯仲,但男方毕竟筋强骨壮,女方本就远远不及。因此一旦内力耗尽,两者均剩筋骨之力相互拼搏之时,女子必然吃亏了。
然而严小姐生性好强,越是使不出力却越要使力。这“无念黐拳”既以“无念神功”为基础,本当无思无念,才能完全发挥自身潜能。此刻严小姐心浮气躁,“无念神功”自然起不了作用。
拆近百招,严小姐攻守间破绽百出。好在那少年当下正沉醉于与意中人肢体接触之趣。但觉严小姐发丝三不五时拂过自己脸庞,又吹气如兰;那少年沉浸于一股一股怡人芳香之中,实是快美难言。三五招之间严小姐已露出六七个老大破绽,但那少年心神荡漾,竟半个也没察觉到。更何况他一心只盼多与严小姐拆上几招,感受她的体温,欣赏她婀娜的身形,便也不枉此生了。就算给他察觉到了破绽,他也会装作不见,如此便可与她多接触个一时半刻了。
严小姐与他目光相接,见他眼色流转,意乱情迷,不知他心中正思索着什么猥亵念头;不由得又羞又怒,赶紧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灰衣尼见严小姐逐渐处于下风,早已心生怜悯之情。再加上急欲知道她辛苦自创的武功究竟是怎生泄露给了满清鞑子,当下屏息以待,选得适当时机出手相助。
拆过百招,却听那少年忽道:“严妹妹,我要使“图门擒龙手”啦,小心了!”严小姐听他要使祖传绝技,震惊之下却不示弱,怒道:“打就打,囉嗦什么?”那少年笑道:“好心提醒妳,竟不领情,那么得罪莫怪了!”严小姐骂道:“伪君子!”两人交谈之际,又多拆了几招。
他图门家的“图门擒龙手”招式千变万化,刚柔并济。图门氏历代在朝中担任侍衞,便是靠这“图门擒龙手”独步天下,立下无数功劳。“图门擒龙手”原本无名,特获清太宗皇太极赏识,不避“龙”字忌讳,为这套擒拿手赐上“擒龙”二字。当时明帝崇祯尚在;这“擒龙”二字,指的正是崇祯这条活龙,自然百无禁忌了。
这少年自八岁随父习武,至今虽只练得六七成火候,防身保命却已足足有余,父亲已毋须担忧他在外安全。只听他一声清啸,手法忽变,当下便使开“图门擒龙手”来。眼见严小姐一拳击到,左手虚引,右手“无中生有”,抵住严小姐击来之拳。严小姐一惊,另一手上前斜拍,将他右臂打偏。但这三十六路“图门擒龙手”正是由“三十六计”中的道理衍生而来;招中藏套,套中藏招,变化无穷。那少年眼见右臂打偏,顷刻间察觉到严小姐劲力变向,不等招式使老,电光石火地以左手“反客为主”,顺着严小姐劲道方向将她身子带向左方。
原来这“无念黐拳”的唯一破绽,便是招招均为直线攻击。直线攻击,临敌时以“无念神功”为助力,原本绰绰有余。但严小姐此刻筋疲力竭,心神散乱之下,内力不足,劲道失准,最易受敌牵制。那少年捡到了剎那间的便宜,心念电闪,实时出击。“无念黐拳”本无甚多变向招式,她无意中一旦变向,便等于自己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霎时间严小姐头脑一片空白,对于那少年这招“反客为主”自是无从拆解;严小姐重心不稳,花容失色之下,便要摔倒。
正当身子即将落地,忽觉肩膀一阵紧热,接着一股强大劲力将自己身子扶起,就此稳稳站定。严小姐和那少年均是一惊,此刻他二人之间已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少年见是一名削瘦的灰衣老尼,根本不放在心上,皱眉道:“什么人?”见她出手相助严小姐,心中一阵恼怒。
灰衣尼不留情面,开门见山地道:“你这小贼不知怎生偷学了我的武功,该是我问你是谁才对。”
那少年对自己的家世引以为傲,冷笑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偷学”二字从何说起?阁下欲知在下是谁,但是倘若就此告知,只怕您老人家听了承受不起!”灰衣尼见他态度傲慢,开口“阁下”闭口“阁下”,竟连“前辈”也不尊称自己一声,不禁好生有气。
严小姐知道图门氏在朝中地位崇高,实不愿老人家为自己惹祸上身,恭恭敬敬地抱拳道:“这位师太路见不平,小女子好生感激。但此乃自家恩怨,实在不敢劳驾师太,这就便请师太暂且回避罢。”灰衣尼微笑道:“妳的好意我自然心领。但光天化日,竟有权贵仗势强娶民女,那便是天皇老子,老太婆也得管上一管。”最后这句话,却是对那少年说的。
那少年心道:“这尼姑好生狂妄,竟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当下便坦然相告,要令她知难而退,说道:“我乃朝廷一等公之子,妳见到我竟能毫无惧意?”灰衣尼摇摇头道:““理”字当前,无愧于心,何惧之有?”图门乔道:““理”字之外,尚有“武”字!阁下“理”字得胜,这便露个几手功夫,令在下口服心服罢。”语意颇具威胁。
严小姐怒斥道:“你以武力胁迫于我,倒也罢了;现下又来欺侮老前辈,你还是不是人?”向灰衣尼道:“前辈,此等败类不会有好下场的,您不必替小女子出头,他自己以后便会遭到报应的!”言下之意便是要她赶紧逃跑。
灰衣尼知她心意,道:“孩子莫慌,他既要动武,那便由得他罢;以他这等微末道行,是还伤不了贫尼的。”图门乔嘿嘿一笑,心道:“无知贼尼,当真不识好歹!”对灰衣尼道:“这么说来,阁下当真想要领教我“图门双绝”的威力囉?”灰衣尼不慌不忙,陪笑道:“恳请赐教。”
图门乔叫了声:“好!”他双目精光一闪;严小姐见了心中打了个突,知道他要下杀手,正要出言劝阻,已来不及;图门乔“好”字刚出口,惊见他长袖悠扬之下,两枚“锦蝶袖箭”一先一后,破空甩出。见形却不闻风,若是从背后暗施偷袭,根本无人能避。
两枚“锦蝶袖箭”分向中下二路激射而来。灰衣尼本以为他会直接朝着自己出手,岂料这两枚袖箭竟没向自己射来,反向严小姐当胸射到。严小姐斜身闪过先前一枚,后面第二枚便来不及了,大惊失色,心中暗叫:“吾命休矣!”饶是灰衣尼眼明手快,瞬间幌至她身侧,跟着抛袖而出,袖风便即将那枚袖箭打回了头,立时变向往图门乔回射而去。严小姐犹似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颗心怦怦乱跳,暗呼“好险”。
图门乔见自己图门氏的成名绝技竟被人在一瞬间破解,大惊失色;眼看袖箭射到,便要透胸而入,好在反应敏捷,身子实时侧过。但这一下子透胸之祸避是避开了,却还是没能全身躲过;袖箭“嗤”地插入肩头,血花四溅。图门乔一声惨叫;那“锦蝶袖箭”余劲不减反增,扎扎实实地钉进肉里,直逼得图门乔连退数步,方自站定。
图门乔惊见自己的“锦蝶袖箭”经由他人之手竟能发挥如此威力,亦是无风,威力和速度却远胜自己许多;这才明白对方武功实在高出自己太多,当下才真正领悟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真义。
图门乔右肩中箭,马上伸手钻入血淋林的伤口中将袖箭硬生生拔出,这下又是一声惨叫。他将袖箭一掷在地,没入土中。只见伤口血如泉涌,便连忙点穴止血。
严小姐惊见这位灰衣师太武功竟是如此厉害,心中既是感激,又是钦佩。此刻胆量已增不少,是以见得鲜血淋漓,倒也不怎么害怕了。
这时忽见图门乔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在掌心。适才袖箭往灰衣尼射来时,灰衣尼早已闻到一股腥臭,眼下见图门乔取药欲服,更不怀疑;身形幌动,已窜到图门乔身前;右手狐爪探出,已拿住图门乔手腕。
图门乔心下琢磨:“我暗器功夫练不到家,擒拿手却可不能输了阵!”立时施展“图门擒龙手”,全力挣脱。说也奇怪,这灰衣尼一条手臂看似纤弱无力,仅是轻轻拿住他手腕;可无论图门乔怎生反转变招,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却见灰衣尼稳如泰山,神色如常。又见自己双手已空,瓷瓶与药丸已不知何时给灰衣尼夺了去。
灰衣尼左手握着瓷瓶与药丸,右手松开,放开他手腕。图门乔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又羞又怒。想到自己苦练多年的“图门双绝”,到了这削瘦纤弱的老尼姑手里,竟如同儿戏一般;霎时心灰意冷。
灰衣尼右手快指电闪,封了图门乔周身几处要穴,令他浑身动弹不得。严小姐不知她夺瓶意欲何为,只道:“师太,您这是……”灰衣尼不忙答辩,对图门乔道:“这毒我已运功镇了住,一时半刻还入不了心脉。”严小姐立时会意;听到袖箭上竟喂得有毒,心中一阵毛骨悚然,颤声道:“你……你竟想下毒害我?哼,好你个“一片真心”!”图门乔“哼”了一声,撇头不语。
灰衣尼对严小姐道:“想来必是想要以解药要挟,逼妳下嫁于他了。”图门乔的心事给她当面点破,立时语塞;咬牙切齿,目光犹如喷出火来。
严小姐心想此人好生歹毒,幸好师太及时出手,才得以脱险;对灰衣尼道:“师太,此等无耻奸徒,须当立时了结了他,否则不知日后又会有多少良家妇女惨遭毒手!”
图门乔伤口虽已止血,却仍剧痛难耐,有气无力地道:“妳错了,除了妳我心中再无他人!我……我实是真心想与妳共度此生的。只是妳说什么也不肯,我才出此下策。妳……妳相信我罢。”严小姐道:“伪君子,一派胡言!师太,这厮现已命悬您手,一切交给您处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