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走吧,我们去茶馆喝茶。”一下课,沈文和家慧就吆喝着,“方大川,你也去吧!”
秋水面有难色地说:“我不行,你们去吧!”
“为什么不行?才刚开学,大家好久没有好好聊聊了,去喝杯茶、说说话嘛!”沈文拉着秋水的手,硬要拖她去。
秋水拗她不过,只好说:“我得去实验室写报告,没法陪你们,改天我请客,好不好?”
沈文松了手,说:“昨天张涛找你,就为这件事?”
秋水点点头。
“这么好的差事,怎么都轮不到我的头上?”家慧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说。
“好差事?我让给你好了,你去那无聊的实验室,我到茶馆喝茶去。”秋水笑着对家慧说。
“那也得张涛答应呀,我还是回家自己拿个镜子照照,我可不想自讨没趣哩!”
“算了,秋水去不成,咱们自己去吧!”沈文并不为难秋水,转而对方大川说:“方大川,秋水不去,你也不去吗?”
方大川愣愣地杵在那里,拿不定主意该去还是不该去。以前他都总是跟着秋水走,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她在实验室写报告他就在教室里等着,昨天秋水忽然教他别等了,他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秋水看到方大川踟蹰不定的样子,心下明白了几分,便说:“方大川,反正你没事嘛,就权充是沈文、家慧的护花使者,陪美女喝茶岂不好呢?去吧!各位,你们慢慢的喝,慢慢的聊,我不能奉陪了。”秋水说完即往实验室去了。
“那我们走吧!”家慧挽着沈文就要往街上走去,又回头叫了声:“方大川,你走不走?”
方大川这才应了一句:“来了。”默默地跟随在沈文和家慧的背后。
三人选定了一家常去的茶馆,叫了一壶茶、四碟子点心,拣了个清静的角落,还没坐定,家慧就说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张涛不声不响的就找了秋水,这种赚外快的事情不是应该公告周知吗?真是太不公平了。”
“怎么?你想待在那个灰暗的实验室里,跟那些花儿、草儿,还有养在笼子里的小动物聊天不成?”沈文语带诙谐的说。
“谁稀罕那些动物、植物的,我只是觉得张涛对秋水特别好,什么好事都给了她,你不觉得奇怪吗?”
“吃醋了?”沈文促狭地看了一眼家慧,又说:“你不是说看到张涛带着女朋友亲亲热热地游长江大桥吗?人家已经有了女朋友,你别胡猜。”
“有女朋友又怎么样?他的女朋友远在武汉,哪管得了他呢?再说这男人啊,可是见一个爱一个,哪像女人那么傻,说什么从一而终,说什么一女不事二夫,笨唷!”家慧说得兴起,也不理会送茶来的人是不是也听见了。
家慧的惊人之语一出,引得沈文和方大川的四只眼睛直往她脸上瞧。
“你们这样瞧我干嘛?如果有机会和俊男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沈文白了一眼家慧。“不害臊。你说谁是俊男?”
“当然是张涛喽!”
“我可不这么认为,比起我表哥来,他可差多了。”沈文一提到表哥,眼珠子就闪闪发亮。
方大川先还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两个女人斗嘴,一听沈文提到荣甫之,兴致也来了,笑着说:“你们猜猜看,这次我回家遇见了谁?”
沈文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之后,才慢吞吞地说:“你家在天寒地冻的高原上,能遇见什么人啊,不过就是那些绵羊、牦牛之类的,你该不会看花了眼,把牦牛当成人了吧?”
沈文就是有办法让人发噱,家慧和方大川呵呵呵地笑了一阵。
方大川敛住了笑,才说:“这头牛可是一等一的俊男喔!”
“是谁?那个俊男是谁?你快说呀!”家慧一听到俊男,眼睛也亮了,淑女的气质也顾不得了。
方大川故意卖了个关子,“就是刚刚沈文说的那一位。”
沈文和家慧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寻思适才提到些什么人,一个想到了荣甫之,一个想到了张涛,但又随即否定了,她们料准了这两个人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任凭她们想破了头,也猜不出是谁,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逼视着方大川,齐声说道:“快说,是谁?”
方大川毫不畏惧两人的虎视眈眈,哈哈笑着说:“我遇到了荣甫之荣大哥,你们想不到吧?”
“表哥!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方大川,我表哥怎么会到藏北高原去呢?”沈文不敢相信方大川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骗你们,荣大哥现在还住在我舅舅家里,大概要等夏天过后才会离开。”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沈文嗔怪方大川。
方大川怪不好意思地说:“本想一开学见了你就告诉你的,但不知道怎么竟忘了,对不起。”
“你心里头就想着秋水,哪还想得到我们啊!”家慧也责怪方大川,说得他脸都红了。
“表哥没有回家过年?”沈文似乎还不相信这回事。
方大川深怕沈文和家慧再怪怨他,一五一十地说出和荣甫之见面的情形。“荣大哥在我家过的年,我们喝了很多酒,也聊了很多,沈文,有一件事情恐怕你还不知道,荣大哥是个画家唷,我看过他的画,画得真好,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方大川突然住了口。
“可以什么?”家慧逼问方大川。
方大川差点说溜了嘴,他原想说“你们可以问秋水,荣大哥送了她一幅画”,还好及时煞住了,改口说:“下次荣大哥来的时候,你们可以问他呀!”
家慧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呀!”
沈文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整个寒假她都待在四川家里,期待着表哥会像以前一样突然来她家,既然希望落空了,就想他大概是回北京老家陪姥姥过年吧!怎么会跑到寒冷的藏北高原去呢?还留在方大川家过年,竟然连他画画这件事情她都一无所知,“表哥到底在干什么!”沈文在心里如是的想着。
“方大川,我表哥他——他好吗?”沈文好不容易有了荣甫之的消息,难免想知道他的近况。
“我看他挺好的,白天出去画画,晚上就和我舅舅一块儿喝酒,没什么不好的。”
“你们那个地方那么冷,他不会冻着了吧?”
“他那么大个的人了,还用你操这个心吗?”家慧虽然明白沈文喜欢她表哥,可哪懂得喜欢一个人就为他牵肠挂肚的心呢!
方大川倒是个好心的人,他安慰沈文说:“你放心吧,荣大哥身体强健得很,我舅舅又待他如上宾,不会冻着的,再说现在天儿也渐渐地回暖了,你就别担心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
“这个嘛!倒没听他提起,本来他要和我一起下山的,我舅舅留他再住一段时间,夏天过后他就下山了,但没说要去哪儿。”
沈文垂下头来,静静地喝茶,荣甫之的影子在她的心头盘旋着。
原先欢乐的气氛因为沈文的沉默而低落,家慧是个爱热闹的,不忍心看到沈文闷闷不乐的,故意找些话题逗沈文开心,便问方大川:“你这次回去,你那些心爱的牛啊羊啊见了你开不开心呀?”
方大川一一述说回家的情景,但就是不提荣甫之和秋水的那一段,他明知道沈文是自做多情,可是他不想让沈文伤心,也不想让自己难过,秋水突然拒绝他送她回家,而今他不也和沈文一样一厢情愿地暗暗的爱着一个人吗?
沈文明白朋友的好意,勉强地应和了几声,但心头总是笼罩着愁云,怎么拨也拨不开了,因为她想起了她藏在抽屉底下的那封信。
秋水无法和沈文他们去喝茶,心里不免觉得遗憾,一个人悻悻然地进入实验室,张涛已经端坐在实验室里等她了。
张涛一看到秋水进来,就说:“秋水,你终于来了,我还真怕你不来呢!”
“我既然答应了老师,就一定会来的。”秋水一劲儿地整理她先前使用的桌面,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张涛。
张涛拿了厚厚的一叠资料搁在秋水的桌上,“这是这学期的研究大纲和细部资料,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一切就麻烦你了。”
“老师。”秋水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张涛,“我不一定每天都要留下来吧?”
张涛并未开口,两只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秋水瞧,瞧得秋水不好意思,讪讪地说:“我是说如果同学偶尔找我去喝茶,应该没关系吧!”
“我可以参加吗?”
秋水意料不到张涛会这样问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当做什么都没说,径自埋首整理研究报告了。
张涛无非是想多亲近秋水一点,才会和其他同学般地跟她开起玩笑来,可她总是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近亵焉,这也是秋水让他着迷的地方。换做是别的学生,巴结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对他爱理不理的呢?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张涛对秋水多多少少存有这样的心理,但碍于老师的身份,又不能表现得太过火,只得无奈地说:“其实身为老师的也是人啊,也想多交一些朋友,如果能和学生打成一片,不是挺好的吗?”
“我觉得老师你和学生的关系不错呀,总是有说有笑的。”秋水淡淡地说。
“可是唯独和你说笑不得,你总不让我亲近你,似乎还躲着我,为什么?”张涛说得露骨了。
“我们说好的,不许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忘了吗?”
“我没忘,但我就是情不自禁,见了你,我就控制不住了。”
“我想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做不下去了。”秋水站起身来就要走。
张涛挡在前头,情急地说:“好,我不说,可我得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秋水莫可奈何地说:“我并不讨厌你,只是不想听你说那些无聊的话罢了!”
“你不想听,是因为受了传统教育的束缚,其实你心里是喜欢的。当雌性的动物到了一定的年龄时,即对异性产生兴趣,自然而然地散发吸引异性的气息,以勾引异性的追求,这是动物的本能,人类也不例外。我不相信你对我所说的那些话一点都不心动,只是碍于身份的关系,所以你选择逃避。可是你越逃避就表示你越在意,你何不勇敢的面对呢?”张涛侃侃而言,彷如在课堂上讲课。
“雄性动物不也是如此吗?为什么光说雌性动物呢?虽然人类也是动物的一种,但毕竟比其他物种高等,尤其接受了教育之后,人类创造了文明,明显地和其他物种有所区隔,不可和动物相比拟。”秋水反驳张涛的言论。
“你说的并没有错,但无论人类的世界多文明,多进步,终究还是动物的一种,原始的欲望还是存在着,尤其是异性之间的互相吸引永远都不会消失,这就是爱情。”
秋水不服气地说:“人类的爱情应该是含蓄的,藏在心里头的,这是人类和动物最不同的地方。”
“爱一个人就要让对方知道,如果你不说出来,人家怎么会知道呢?”张涛目不转睛地望着秋水。
秋水不理会张涛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爱是一种感觉,如果真心地关怀一个人,对方一定能感觉得到的。”
“那你一定也感觉到了我对你的关心,为什么你要逃避呢?”张涛依然注视着秋水。
秋水低下了头,心里直后悔不该和张涛说那么多,却又隐约有一丝的喜悦,毕竟她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有人对她献殷勤,她又怎能不动心呢?但一想到那个更令她心动的人,心里又是一阵慌乱,那幅画不知不觉地又映在她的脑海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害怕看到张涛的眼神,总觉得他要把她看穿似的,但又有点窃喜张涛对她另眼相看,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很微妙,分不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她却很清楚自己对荣甫之的感觉,那是一种期待与盼望,自从她看了那幅画之后,就时常想起画那幅画的人。
张涛凝望着沉默不语的秋水,深深觉得她就像一朵贞静纯洁的百合花,幽幽地散发着迷人的芳香,他几乎冲动得想要一亲芳泽,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知道秋水不像一般时下的女孩子喜欢攀缘附会。
“秋水,如果我说整个寒假我都在想念你,你相信吗?”张涛的脸上流露出真诚的表情。
倘若家慧不曾说过她在长江大桥上看见张涛,秋水也许会相信张涛的话,但此刻的她,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张涛是个不可信靠的人。“老师,我该做我的事了。”秋水不想再多说,低头写她的研究报告。
张涛锲而不舍地说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难道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秋水的心跳加速,一个俊逸挺拔的男人如此露骨地向她表白,怎能不为所动呢?她沉吟了许久,依然低着头,幽幽地叹道:“你不该辜负和你同游长江大桥的姑娘。”
张涛心头一震,随即镇定地说:“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不理会我。”他稍微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那位姑娘是一位远亲,过年的时候到武汉家里玩,我就带她到处逛逛,仅此而已,没别的意思。”
“那是你的家务事,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的。”
“我不希望你对我产生误会。”
“我们之间只是师生的关系,没有必要说这些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今天我想早一点回去,可以吗?”秋水只想赶紧远离张涛,她怕再待下去,张涛会说出更令她难堪的话来。
“方大川还在等你吗?”
“没有,我教他不要再等我了。对了,我想和老师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秋水思考了一会儿,才说:“这份工作能不能交给方大川来做?我想他能胜任的。”
张涛想了一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说:“好吧,如果你坚持不做的话,就让方大川来做好了。”
秋水没料到张涛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反而觉得有点失落,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那我明天就叫方大川来。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张涛的目光一直停驻在秋水的身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实验室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