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家慧,你们知不知道学校要迁校的事?”第二天早上一进教室,秋水直截了当地就问沈文和家慧。
“迁校?没听说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迁校?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说梦话呀!”沈文取笑秋水。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真没听说?”秋水看了一眼家慧。
家慧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秋水将视线移到沈文的脸上,沈文也摇摇头。
如此一来,秋水倒有点怀疑张涛说的话了,家慧和沈文两人一向消息灵通,连她们都不知道这件事,难道是张涛骗她不成?秋水不禁后悔自己的嘴巴太快了,未经证实的事,不应该随便乱说。
“你听谁说要迁校的?”沈文反问秋水。
“没,没有,可能是我听错了。”秋水正在考虑是否该告诉她们这件事。
“秋水,你是怎么了?有话就说嘛,不要吞吞吐吐的,这样不是闷死人了吗?”家慧拉拉秋水的衣袖。
“你从来就不乱说话的,一定是你听到了什么,快说嘛,别卖关子了。”沈文也急了,催促着秋水说出详情。
“好嘛,我说,可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如果没这回事,你们就当我没说,好吗?”
沈文和家慧同时点点头。
秋水咽了一口口水,才开口说道:“听说学校的经费不足,这学期结束之后,学校就要解散了,我们必须转到别的学校去。”
“为什么学校没公布呢?都期末考了,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家慧忧心地说。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听错了。”秋水觉得有点心虚。
就在这个时候,方大川进来了,眼尖的沈文对他招招手,叫了一声:“方大川,你过来一下。”
方大川走到秋水的位子前面。“都要考试了,你们还在聊天呀!”
“喂,方大川,你知不知道学校要迁校的事?”沈文劈头就问。
方大川不假思索地说:“我本想今天考完试之后再告诉你们这件事,没想到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也省事了。”
“真有这回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只有你和秋水知道这件事,我们却不知道?”家慧的眼神在方大川和秋水之间飘移。
秋水不愿说出是张涛告诉她的,静静地低下了头。
“昨天在实验室里写报告的时候,张涛老师说的,学校方面可能是怕影响学生考试的心情,所以还没公布,大概这两天就会公布了吧!”方大川的语气平稳,似乎不在意迁校的事。
“那我们怎么办?不是没学校念了吗?”家慧急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别着急,学校会帮我们办转学的,不会没学校念的。”方大川安慰家慧,表现得若无其事。实际上昨晚他思索了一整夜,他并不担心转到别的学校,而是担心无法和秋水同校。
“在这种情形下,转学是必然的,可是转到哪里去呢?”沈文比家慧沉稳多了,脑筋也动得快。
“张涛说了,依个人的意愿,学校会尽力安排的。我正想问你们,你们觉得哪一所学校比较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想跟你们一块儿转到同一所学校,我们还是在一起,就像现在一样,什么都没改变,不是很好吗?”
沈文乜斜着眼瞧着方大川,笑着说:“我看你是想和秋水同所学校吧!”
方大川也不辩驳,痴痴地笑着。秋水听了,心里却老大不高兴的,“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正经事,还是好好想想去哪所学校吧!”
“一时之间谁想得出来呀,待会儿就要考试了,我心情好乱,这次期末考铁定糟透了,怎么办?”忧心忡忡的家慧,遇到事情的时候就乱了方寸了。
“光着急也没用啊,先把这件事给忘了,安心地考试,考完试再说呗。”沈文握住家慧的手,为她加油打气。
“沈文说的没错,先应付考试再想别的。下午我请你们喝茶,再来讨论这件事,我这个提议如何?”方大川瞧瞧沈文,又看看家慧,最后将目光钉在秋水的脸上。
秋水别过脸去望着家慧和沈文两人,彷佛在征询她们的意见。
沈文大方地说:“有人请客,自然是欢迎喽!”
沈文刚说完,上课钟声就叮当响起,嘈杂的教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莘莘学子们埋首在考试卷里,窗外风声依稀。
“这间茶馆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来了,以前总觉得它寒酸破旧,今天却觉得它分外亲切,一想到要离开这里,还真有点舍不得。”多愁善感的家慧说出心中的感慨。
“平常总是念着家里,现在你可以回家了,不是很好吗?”沈文嘴里说得轻松,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回家!或许吧,也许选择离家近一点的学校,省得寒暑假来回奔波。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回四川吗?干脆你也回四川,最好到重庆来,我们转到同一所学校,如何?”家在重庆的家慧对沈文说。
“这我得好好想想,当初就是不想留在四川,而我妈又不让我去北京,才会来这里的,现在要我回去还真有点不甘心哩!说不定我可以藉着迁校的理由,说服我妈让我去北京。”
“我明白了,你想去北京找你表哥,对不对?”家慧自以为猜中了沈文的心事而显得得意洋洋。
“别胡说,我表哥一年到头都不回家,我去哪儿找人呀!”沈文表面上对着家慧说,暗地里却将眼光瞟向秋水。
“说的也是,说不定你表哥现在还待在方大川他家哩。喂,方大川,你有什么打算?”
方大川被家慧这么突然一叫,反而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
沈文是个急性子,耐不住方大川吞吞吐吐的,“你希望什么,你倒是说呀!”
方大川偷偷地看了一眼秋水,“我希望……希望我们四个还是在同一所学校,你们说好不好?”
“我赞成,这样最好了。”家慧一连声地叫好。
沈文瞧秋水一句话也没说,即问她说:“秋水,你说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大伙儿的目光都移向秋水,彷佛她才是决定命运的主宰。
秋水无奈地说:“我一点主意也没有,从小就没离开过这里,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希望你们帮我拿主意呢!”
“既然如此,干脆就照方大川说的,大伙儿转到同一所学校去,怎么样?”家慧兴致勃勃地说。
“去哪儿呢?”秋水问。
家慧兴头地说:“重庆怎么样?自古以来四川省就有天府之国的美称,风景秀丽,人文荟萃,如果你们到重庆来,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待你们一番。”
沈文眤了一眼家慧。“谁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啊!依我看大伙儿一起去北京最好,这北京可是首善之都,又是个古都,那里是极有文化的,小时候我常去,你们一定也会喜欢的。”
“北京太远了,我虽然想去,只怕我父母不答应。”家慧显得有点失望。
“方大川?”沈文叫了一声。
“你们去哪,我就跟到哪儿。”方大川笑着说。
“秋水,你呢?”其实沈文心里是极不愿意和秋水一道儿,深怕秋水抢走她的表哥,但又想到表哥给秋水的信里写到一定会来找她,不禁又以为只要有秋水的地方,表哥一定会出现,因而她觉得矛盾不已,对秋水有着一份又爱又恨的心结。
秋水想了想,说:“我父母大概也会反对吧!”
“你问过他们了吗?”方大川急于知道秋水的决定。
“没有,我还没跟他们提这件事。”
“你跟他们说说看,说不定他们会答应的。”方大川只在意是否能和秋水一道儿。
秋水面有难色地说:“去年考上大学的时候,我父母就不怎么赞成我读大学,他们觉得女孩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只是因为学校离得近,勉强让我读了,如果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他们八成不会答应的。”
“若是选择离这里近一点的地方呢?”家慧接着说:“要不咱们大伙儿去和你父母说说看,告诉他们不把大学读完太可惜了,再告诉他们我们这几个人会照顾你的,请他们放心,说不定他们会答应呀!”
秋水面露感激地说:“家慧,谢谢你,我还是自己先跟他们说好了,若不成的话,再请你们出面。”
“我看这会儿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来,得先经过家人的同意才成,还是喝茶吧,茶都凉了。”
经沈文这么一说,大伙儿才发觉进来到现在一口茶都没喝,这才开始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暂时把转学的事抛在脑后。
过了两天,也就是放暑假的前一天,学校终于公布了迁校的事,并发下了转学申请书给学生带回家填写,一个月之内寄回学校,学校方面会帮学生向各个学校申请入学。
那些尚不知情的学生拿到申请书之后,哗然不知所措,校园几乎沸腾起来,师长们极力安抚学生的情绪,学生们才不得不接受事实,骂声连连地回家过暑假去了。
方大川痴痴地等在校门口,一见到秋水走过来,立刻趋上前去,“秋水,你跟伯父伯母说了吗?他们答应了没?”
秋水轻轻地摇摇头,步履蹒跚,顺着回家的路缓缓地移动着。
“可有什么打算没有?我是说决定去北京了吗?”方大川陪在秋水的身边,有几分喜悦,亦有几分忧伤。
“我心里好乱,怕我父母不让我继续读书。”秋水满脸愁容。
“要不要我去跟他们说,求他们让你继续读下去?”
“不,这样不好,我会和他们沟通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回高原去?”
“明天一早。”
“以后要见面大概也不能了!没想到我们这几个同学的缘分只有这短短的一年!”秋水几乎哽咽了。
“别这么说,不是讲好要转到同一所学校的吗?大家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不是吗?”
“我可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若是我的父母答应我在近一点的学校就读,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大川心里头像压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秋水,一旦你决定了,是不是可以写封信告诉我你填写的学校?”
“真能继续读书的话,我一定写信告诉你们每一个人。”
方大川稍微安心了点,脚步也变得轻松些。
幽静的小路上,秋水和方大川的影子被西斜的阳光拉得长长的,沉静中依稀弥漫着离别的惆怅,轻轻的,淡淡的。
“方大川,你想你这次回去还会遇见沈文的表哥吗?”秋水的声音细细柔柔的,但在这宁静的时刻却清晰可闻。
方大川一字一字地听在耳里,心里好不是滋味,莫非秋水的心里装着荣甫之的影子!他像受了委屈似的,幽幽地说:“大概不会吧,怎么突然提起沈文她表哥呢?”
“只是随口问问,上次寒假回去你不是遇见他了吗?还说……他在你家住了一些时候,说不定……你这次回去,他还待在你家哩。”也不知道怎么着,秋水说话的时候,好像舌头打了结似的。
“荣大哥是个四海为家的人,我想他不会待那么久的。”
“是吗!”秋水应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了,她原想多问些荣甫之的事,却又难以启齿。
方大川明知荣甫之是喜欢秋水的,但他打心底不愿承认这回事,更不想明白地告诉秋水,即使他不知道秋水心里怎么想,只要他天天和秋水碰面,他就略胜荣甫之一筹。可如今却不能称心如愿了,学校突然关了,同学们四散分飞,往后他和秋水是否能像现在一样呢?
方大川踌躇着,犹豫着,矛盾不已。他想趁着这离别的前夕对秋水表明心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怕秋水拒他于千里之外,又担心再不表明心意,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此刻的他,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坐立不安。
“秋水,我……”方大川好不容易开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瞧你满头大汗的,是不是太热了?我看你先回去吧,还得收拾行李呢!”
“不急,不急,我陪你回去。”方大川傻笑着。
“随你呗。”秋水继续往前走。
方大川跟了上来,刚才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直到看着秋水进了家门,还是没说出来。
秋水一进家门就吃了一惊,她怎么料得到张涛会在她家里头出现呢!
张涛正和秋水的父母坐在厅里说话,一见秋水回来,他立刻站起身来,笑着说:“秋水,回来了,我正和伯父伯母谈你去武汉念书的事,他们已经答应了,转学的手续我会帮你处理的,你不必担心。”
秋水还弄不清楚什么状况,一时哑口无言。只见秋水的妈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地说:“秋水,你也真是的,这种事自己跟妈说就好了,还麻烦老师专程跑一趟,有什么事不好对妈说的?”
“伯母,秋水大概是想拿到转学申请书才好跟你们说吧!秋水,申请书拿到没?交给我吧,我会帮你办妥的,一切都不用你操心。”张涛笑容可掬,让人无法拒绝。
秋水木木然地从手袋里拿出申请书递给张涛,张涛拿了之后,即坐到秋水她爸身边,两人一起研究了起来。秋水站在一旁思索着,瞧着父亲不住地点头,心里倒有几分窃喜,只要父母让她继续读书,她心上的那块大石头就可以放下了,至于念哪一所大学并不挺重要。此刻,她对张涛油然生起几分谢意,但又不免有些怨怼,怨他自作主张,硬是要把她拖到武汉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张涛站起身来,“伯父,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秋水只管来上课就是了,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秋水的爸一迭连声地说:“不急,不急,张老师不嫌弃的话,留下来便饭,咱们喝两杯。”
“好久没吃到家常味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秋水原以为张涛会拒绝,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别客气,别客气,往常秋水的几个好同学也是常来的,粗茶淡饭的,凑合着,里边请。”秋水她爸招呼着张涛进饭厅。
“叨扰了。”张涛回头看了一眼秋水,嘴角充满了笑意。
“我真不知道该谢你还是该生你的气。”吃完饭后,秋水送张涛到村子口,对张涛这么说。
“我不要你谢我,更不希望你生我的气,只希望你跟我去武汉。”张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秋水。
秋水避开张涛的目光,低着头说:“我不想去武汉,能不能把申请书还给我?”
“你不想继续读书吗?我特地来就是为了说服你的父母让你继续读下去,既然他们已经答应了,为什么你不愿意呢?”
“我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会继续读下去,但不是在武汉,我和沈文、家慧约好了去北京,所以我不能跟你去武汉。”秋水心想父母已经答应了,想必去北京也不成问题。
“不对,不对,你不能去北京。”张涛摇摇头。
“为什么不能?”
张涛一脸正经地说:“我对你爸妈说了,大部分的学生都会转到武汉大学去,武汉离这儿近点,要回来一趟并不难,所以他们才答应的,这会儿如果你说要去北京,他们肯定不答应,除非你不想再念书了。”
秋水有种受骗的感觉,怏怏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来我家?为什么要游说我的父母?难道每位老师都会到学生家里拜访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听方大川说你担心家人不让你离家求学,所以我特地跑来向他们说明学校的事,并对他们保证我们这些老师同学们会照顾你,请他们放心。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你也听到了,你爸妈一再地拜托我照顾你,你怎么都忘了?”
张涛说得头头是道,秋水无言反驳,只得悻悻然地说:“我并没有要求你为我这么做,你该先问问我的,谁要你自做主张。”
“难道你忘了我是你的朋友吗?朋友有难,自然得拔刀相助呀!”
“这会儿就是朋友了,在我父母面前为什么要说你是我的老师呢?”
“那是因为老一辈的人都听老师的话,为了要说服他们,所以才以老师的身份去拜访呀!”
“我可不领这份情。”
“不管你领不领情,这件事已成定局了,除非你不想继续念书。入学的事我会通知你,你就安心地放暑假吧!我走了。”张涛对着秋水挥挥手上的申请书,潇洒地转身就走。
秋水干瞪着眼,看着张涛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