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你和你表哥什么时候来我们家?我已经和我妈说了,请她准备些好吃的,我妈高兴得直说:人多热闹,人多热闹。我看干脆也把家慧和方大川叫来,让他们也解解馋。”秋水兴奋地说。她今天提早从实验室出来,到宿舍找沈文。
沈文方才去找荣甫之扑了个空回来,怏怏地回道:“我表哥大概没机会吃你这顿饭了。”
“怎么了?不是说好的吗?发生什么事了?”秋水瞪大了眼睛,想要在沈文的脸上找到答案似的。
“他走了,不吃你这顿饭了。”沈文的口气酸溜溜的。
“走了?”
“是啊,走了,他让我和你说一声,他不去你家了。”沈文绝口不提荣甫之留给秋水一封信的事。
不知怎么的,秋水心里头觉得有点失望,虽然她只见过荣甫之两次面,却隐然有一种想要再见面的感觉。可是她又说不出这样的感觉是真是假,抑或只是承诺得以实现的责任感而已,或者是因为沈文的缘故,使她有所顾忌吧!
“也许他太想家了,回家去了。”秋水如是地推测着。
沈文忽地对秋水心生敌意,老实不客气地说:“他告诉过你他要回家了吗?”
秋水浑然不觉地说:“没有啊,我只是猜测而已。你表哥也真奇怪,突然来了,又像一阵风似地走了,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心里想什么关你什么事?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秋水被问得莫名其妙,瞅了一眼一脸不悦的沈文。“你今天是怎么了?存心和我赌气是吗?如果我有得罪你的地方,那是我太驽钝了,请你说个明白,指点指点。”
沈文听秋水这么一说,仔细一想,秋水是被她蒙在鼓里的人,她反倒怪起人家来,自己真是太没度量了。她堆起了笑脸,改口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不该把气出在你身上。”
看着沈文楚楚可怜的样子,秋水的语气也软化了,“别难过,说不定过一阵子你表哥又来看你来了,你总不能教他老待在这里吧!”她估量着沈文是为荣甫之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可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呢?要走就说一声嘛!”沈文哭丧着脸。
秋水安慰沈文说:“既然他没告诉你,说不定他只是去别的地方走走,还会回来的。”
“不回来了,他留了封信给我,说他流浪去了。”沈文还是不提另一封信。
“谁流浪去了?你们在说谁流浪去了?”家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秋水和沈文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这冒失鬼,要进来也不说一声,吓人哪!”秋水拽了一下家慧的手臂。
“你们两个要聊天也不找我,还说我冒失呢!是不是有什么悄悄话不愿让我知道呀?”家慧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秋水和沈文的脸上梭巡着。
秋水看着她的样子,笑着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谁要去流浪?如果你们想要去流浪,可别忘了我。”
秋水瞅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沈文,心想幸好家慧来了,热闹一点,也许可以冲淡沈文心里的哀伤。她对着沈文呶呶嘴说:“沈文的表哥又流浪去了,你要跟他去吗?”
“沈文的表哥?哎呀,真是可惜,那么标致的人,只有一面之缘就不得再相见,真是可惜啊!如果他教我一起去流浪,我肯定毫不考虑地跟他去,怎么样?你们去不去?”
沈文被家慧逗得笑了,终于开口说话了,“干脆我教我表哥娶了你,以后就叫你一声表嫂,不是更好吗?”
“别,我可消受不起,也没那个福份,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家慧的一句话,引来一阵笑声,沈文倒也不推却,跟着笑了起来。她有个想头:连家慧也认为表哥是属于她的,秋水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一阵笑声过后,秋水带着惋惜的口吻说:“本想请沈文的表哥和你们到我家吃顿饭的,他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这顿饭也吃不成了!”
“那可不成,少了表哥,饭照吃,要不然表哥会担心的。沈文,你说话呀!”家慧一进来就看到沈文闷闷不乐的样子,早已猜着了差不多分,于是故意逗沈文开心。
“没见过像你这么爱吃的人。”沈文悻悻然地说。
“看在我昨夜帮你等门的份上,总值得换来一顿吃的吧?何况我是吃秋水的,又不是吃你的。秋水,你说是不是?”
“什么?等什么门啊?”秋水还不知道这一段,好奇地问道。
“家慧,不许多嘴。”沈文喝止家慧说出昨晚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嘛,只是去会情郎,又不是去做坏事。”
家慧不由分说地就把昨晚沈文去会她表哥的事情说了出来,教沈文在秋水的面前觉得好生尴尬。
秋水明白沈文的心思,落落大方地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沈文和她表哥那么多年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我们是她的好朋友,帮她等门是应该的。”
沈文没想到秋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心生感激地看了一眼秋水。
“等门是应该的,吃饭也是应该的吧?”家慧表现出调皮的神情。
“是,这一顿少不了你的,行了吧?”秋水爽快地答应。
被家慧这么一闹,沈文低落的心情显然好多了,三人又一如往常地嬉闹在一起。
张涛对秋水始终有一种不同于师生之间的情愫,但又碍于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几番想要对秋水表露心思,却欲言又止,心里好不是滋味,有意无意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他那份特殊的关怀。
说也奇怪,年过三十的张涛早已经历过了青苹果般滋味的恋爱,甚至轰轰烈烈的热恋也不曾少过,何况已经有了一位论及婚嫁的女友了,竟还对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女生产生无限的遐想,其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并非外人能够理解的,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特别想要见到秋水,特别想和她说说话,特别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故意安排秋水做他的助理,其实抄写报告的事情,他自己就可以做的,不必假手他人。
当秋水在实验室里埋首写报告的时候,他也总是按捺着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躲在实验室外头默默地注视着秋水。有时候真的克制不了了,他就突然出现在秋水的面前,只要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脸,这一天他就会觉得好过点。可是他越是亲近秋水,心里越是觉得痛苦,即使他自许风流倜傥、玩世不恭,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无法在秋水的面前表现得自在潇洒,这和平常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随着时间的累积,他对秋水的爱恋越浓,内心的痛苦也就越深,如蚕丝般缠绕着他的情丝束缚得也越多、越紧,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地被秋水所吸引,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位情场老将竟会栽在一个含苞未放的小丫头手里,若不是有桩婚约牵绊着,他不早就展开强烈的攻势,赢得伊人的芳心了吗?唉!莫可奈何,只能独自默默地承受如是的相思之苦!
眼看着寒假就要到了,将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秋水,张涛不免觉得难受,总想多看她几眼,多和她说说话。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秋水,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走进生物实验室,故意找些话题。
“秋水,就要放寒假了,一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你对我这一学期来上课的方式有没有什么意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做为下学期上课的参考。”
秋水听见脚步声就猜想到是张涛进来了,没去理会他,依然埋首整理这学期的最后一篇报告,反正她也习惯了和张涛共处在实验室里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除非遇上了课业上的问题,她才会主动提问。而张涛虽然偶尔会说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但大部分的时间他是无声的,不会打扰到她写报告。
她本以为张涛会和平常一样,静静地坐在角落边做他的事情,怎料他一进来就往她这边走来,还问了这么严肃的问题,她只得停下工作,想了一想,才说:“我觉得老师上课的方式挺好的,同学也都能够接受,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你不会觉得理论多了一点,实验少了些吗?”张涛的眼神满盈着期待兴想望,他所期待的是什么?想望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还好。”秋水稀松平常地答道。
“或是实验多了些,理论少了点?”
“不会呀!”
张涛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上课的方式没有意见,那对我个人呢?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秋水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张涛,目光恰恰和张涛的眼神相遇,她突地感受到一股难以抗拒的热流,从张涛的眼睛里传送过来,她直觉地反应低下了头,不敢再正视他的眼。
“噢!我是说你不会讨厌我吧?我怕学生讨厌我,下学期都不选我的课了。”张涛拐了个弯说话。
“不会呀,同学们都很喜欢上老师的课。”
“是吗?你们私底下是怎么说我的?”张涛看出了秋水的迟疑,笑一笑,说:“我也当过学生,可是个过来人喔!做学生的难免会在私底下评论老师的好坏,可别告诉我说你们从来不做这种事。”
秋水听了之后,嫣然一笑,倒也大方地说:“同学们都说老师长得帅,学问又好,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那你认为呢?”
“我?”
“你觉得我是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吗?”
秋水一下子被问傻了,瞪着水漾的眼睛,无言以对。
张涛就是喜欢看秋水这副羞涩的样子,瞧她抿着嘴、瞪着眼的样儿,像一朵鲜活的山茶花,娇艳欲滴又清新可人,让采花的人想要攀折,却又不忍心伸出手来。张涛毫不避讳地看痴了,看得秋水红了脸,低下了头佯装继续写报告,心里头却忐忑着。
过了好一会儿,张涛总算回过神来了,自觉不好意思,换了个话题说:“对了,寒假准备做些什么?有没有想到哪儿旅游啊?来武汉玩玩怎么样?”
秋水觉得奇怪,中国那么大,好玩的地方多得是,为什么张涛独独讲了个武汉而不提其他更有名的地方?她抬起头,重复了一声:“武汉?”
“去过吗?”
秋水摇摇头。
“那你可真得去看看了。”
“看什么?”
“看那伟大的长江大桥,看那令人发思古幽情的黄鹤楼啊!当你站在长江大桥上,才会发觉人类是多么的渺小,世界是多么的浩瀚;当你登上黄鹤楼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我们只是历史洪流里的一粒沙尘,那么地微不足道。”
秋水在张涛的言语中感受到一股热情,和他平常上课时的态度颇不一样,引发了秋水的好奇心。“想是老师对武汉有特殊的感情吧?”
“你很聪明,这一猜就被你猜着了,武汉是我的故乡,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我从没离开过这里,体会不出思念故乡的滋味,不过我想那种滋味应该是苦涩中带有一丝丝甜蜜的味道吧!方大川在提起他的故乡的时候,也是像老师现在一样,充满着向往,又有些许的感慨。真羡慕你们,有个遥远的故乡可以思念。”
张涛怔了一下,说是无意却也有心地问道:“听人家说方大川每天送你回家,自己才又回学校宿舍来,若说顺路嘛,倒也罢了,可他是巴巴地尃程送你,这份心还真是难得。秋水,你这位男朋友还真是有心哩,每天努力地充当个护花使者,将来准是个好丈夫。”
这些话听得秋水满脸通红,辩驳说:“老师你想歪了,我和方大川只是好同学,并不是男女朋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是吗?”
“不信你可以问沈文、家慧她们,我们这几个死党可都是闹在一块儿的好朋友,没有任何男女私情。”秋水话刚说完就后悔了,她何必和张涛说这些呢!
“你不这么想,怎知方大川是不是这么想呢?”
“他傻愣愣的,哪想得到这么多。”秋水顺口回了一句。
“你说他傻,我却说他是个死心眼。”
秋水不置可否,草草地收拾东西,站起身来对张涛说:“老师,明天我就可以交报告了,这学期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下学期我恐怕不能再帮老师写报告了,请老师另外找人接替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不好吗?一边读书一边做研究,又有报酬可以拿,为什么不做了呢?”张涛打从心底想要挽留秋水,不为别的,只为了想多看看她,多接近她。
“不,这份工作很好,只是占去我太多的时间,没法兼顾其他的课业。”
“莫非你想多一点时间和方大川谈恋爱?”
秋水听了,心里头觉得不舒服,但碍于张涛是个老师的身份,也不好反驳,只冷淡地说了声:“还是找别人吧!”即转身就走。
张涛心里急了,赶紧起身挡住秋水的去路,秋水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张涛自觉鲁莽,连忙说:“对不起,吓着你了,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邀你寒假到武汉来玩玩,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带你到各个名胜地方走一走。”
“这样不太好吧?”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是好的,不是吗?”
秋水不知该如何拒绝张涛这么唐突的邀请,只当他是开玩笑的,随意说了句:“寒假我得留在家里过年。”即找了个缝隙,从挡在她前面的张涛身边溜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涛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由得暗自后悔起来,他从不曾在学生面前这么失态过,只怕从此在秋水的面前已经失去了老师的尊严!但一想到秋水她那迷人的容颜,又不禁油然生起了无限的遐思。
他怅然若失地坐在实验室里,百转千回的思绪在脑海中纠缠着。他想到那一桩使他痛苦万分的婚约,不如还是忘了秋水吧,只把她当做一般学生看待!然而若真是如此,却又似乎对不起自己、欺骗了自己。唉!没想到他这个在情场上打过滚的人,竟会被剪不断的情丝缠绕着!
月亮悄悄地从黑幕中钻了出来,寂静的校园里洒满了月光,显得平静又安详,却不知有一颗孤寂的心,在黑暗的角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