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下午,我坐在了派出所接警室的民警面前。
我只是失血过多,因此在医院过了一个晚上,输了点血之后我就回家了。我的衣服果然没有被洗掉,更没有被扔掉。星期天下午,我带着这些和我经历过苦难、耻辱的破碎衣裤,走进了学校的宿舍。
直到我走,妈妈都没有告诉我爸爸室如何发现我,把我送进医院的。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知道这事问了爸爸妈妈换来的只能是爸爸更多的叹息,妈妈更多的泪水。爷爷奶奶努力不在我面前问我原因,我知道做长辈的心思,他们是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的。
上午下课后,我向班主任老师请了假,告诉老师身体不好,下午想去医院。老师看了看我缠着纱布的左手腕和缺乏血色、苍白的脸,问道,怎么回事?要不要叫个同学陪你去?
没有什么,星期天不小心手弄破了皮,我得去医院换一下纱布,我一个人去就行。我看着老师的脸,老老实实的说道。
哦,那你注意点。老师关切的说道。
我回学校后,没有人深究手腕包着纱布的原因,同村也没有人和我同班,再加上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没有把我的事情向村里人说,所以,我虽然感觉人们看我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但我依然抬头挺胸走近寝室、走进教室。
接待我的是一位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轻警察,他坐在挂着“值班室”牌子的办公室里接待了我。
我要报案。我盯着他的眼睛坚定的对他说。
我这里就是接受报案的。他笑着对我说。他的笑很灿烂,但脸颊上没有酒窝。
其实当时我看到他的时候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这个警察脸上有酒窝怎么办?虽然离我所受的痛苦只过了两天,但是,我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我不会再懦弱了。我要向他说出我所受的屈辱,所受的委屈,所受的痛苦。可是,现在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这不说话,不是说我想放弃我所下的决心,只是我有着无法抹去的少女的矜持。
你先坐一下,慢慢说。这位年轻警察给我拉过一把椅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一次性的纸杯,给我倒上一杯开水。
你们这里有女警察吗?我想和女警察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间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明显看到他一愣,继而很快的说道,有,你等一下,我给你去叫。
很快,一位和我妈妈年纪差不多的女警察走到了我的面前,小姑娘,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你放心,我会给你保密的,来跟我到我的办公室里。
到底是妈妈级的警察,心就是细,她肯定从我在男警察面前不愿意说的背后,看到了一个少女的隐私,一个少女无可奈何的矜持。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随着她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后来的事情也变得很简单了,因为我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提供了作案嫌疑人的完整的面貌特征。这个脸颊带着两个酒窝、夺去我贞洁的人很快被警察抓到了,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让我差点自杀成功的恶人,竟然是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在家里等着找工作的大学生。这让我不明白,一个堂堂的大学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罪恶心理?这到底为什么?是谁的错?
我原本以为只要把这个恶人送进监狱,我就能摆脱时时缠绕在心头的那份阴霾,但是错了。自从那人被警察抓住后,才是我的噩梦真正开始的时候。
我到现在都在后悔我当时的冲动,我为什么一定要报这个仇?我为什么不能放过他?我也始终想不明白,我那时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把一个伤害我的人送进监狱是对还是错?为什么把一个恶人送进监狱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受伤的却会是我?难道正义真的是把双刃刀,伤了别人的时候也伤了自己?不懂!不明白!
罪犯受到了惩罚,我也被弄得体无完肤。
在2000年的元旦,整个世界都在欢庆新千年到来的时候,我却带着满身的伤痕,踏上了去省城杭州的火车。
自从那个伤害我的大学生被警察抓住后,就注定我也要受到比失去处女膜更为严重的伤害了,可惜那时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我竟然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料。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去记过这个伤害我的人的名字,我不想记他的名字,不是我真的不想记,而是刻意不去记,是因为他是我今生最为痛恨的人。
当我从派出所带着那个女警察“我们会给你的隐私保密”的承诺出来后,我感觉人轻松不少,在医院里发誓不再为被强奸这事流泪的我,竟然又流下了眼泪。
时间在平静中过去,我也没有因为去派出所报案而时时记着这件事,我努力把这件事情放下,不去想它,也不去关心那个恶人有没有抓住,我不去关心并不意味着我不想抓住他,不想让他受到惩罚,相反,我是不想让这件事成为我成长心灵中的一个巨大障碍,我还得读书,我还得生活,我还得以后去体验爱情,去结婚生子,去作一个贤妻良母。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回家拿下一星期要吃的米、菜,依然在星期天下午回学校,依然在晚饭后走进教室进行夜自修,做星期天回家没有做的家庭作业。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天出奇的蓝,许久没见的星星筱萧在那天晚上竟然露脸了,筱萧弯弯,发出柔和的光,星星也在调皮的眨着眼睛。宁静,将整个校园都笼罩在它那轻柔的薄纱中。
一个妇女走近我所在的教室,她低声问门口的同学,她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的听清楚了她在说我的名字,我不知道她是谁,我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抬起头向我看来。
她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碰在了一起,她努力在脸上堆起了一个笑容。在她堆起笑容的瞬间,我突然一震,她的脸颊随着笑容的堆起,竟然也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她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你就是雯雯?我有点事情找你,你能和我出去一下吗?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情?我迷惑的问道。
我……,我……,我们还是出去说,好吗?她的脸上依然在努力的堆笑,但言语中有了明显的哀求味道。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颊上的两个酒窝,我突然爆发出一句,你给我出去,我不认识你。
她明显被我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惊愕的看着我的脸,突然跪在我的面前。雯雯,雯雯,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你去说,去和公安局说,说你们在谈恋爱,说你是自愿的,我求求你,雯雯,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让他进监狱啊。
她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声,让整个教室乃至整个学校都震动了。我和她成了学生们围观的中心。我想抽身逃走,但我的衣角被她牢牢的抓着。我只能和她一起,让同学围观,让他们议论。
老师来了,她依然不肯放开我的衣角,她依然用她那凄厉的哭叫乞求我救她的儿子,直到警察来了,她才不得不放开我的衣角。
不用说,不到夜自修下课,我被她儿子强奸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学校传开了。我躲在寝室的被窝里,依然可以感觉到不时来寝室门口探视的好奇的同学。寝室的门被同学关上了,但门口议论的声音依然通过那薄薄的门板、不厚的棉花传进我的耳朵。我再次违反了我不再为被强奸而哭的誓言,我在被窝里纵情的放声痛哭。
我被爸爸领回了家,因为同学和老师都知道了我被强奸后有过割脉自杀的经历,他们都变得相当的小心。整整一个晚上,寝室的同学都没有睡,都在劝我,都在陪我。此时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我的家人早点把我接我回家。
他被公安局刑事拘留了,据前来找我的检察院的人说,像它这样证据确凿的强奸罪,至少能判3年以上。听他们这样说,我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的喜悦,也没有惧怕,我只觉得我的心一片空白。
我不再去读书,也不想去读书。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怕我再做傻事,从来不在我面前说我的事情。我从学校回家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走出家门一步。因为我受不了村人在我背后的指指点点,好像不是他强奸我而是我强奸他似的。
人言啊,为什么在同情弱者的同时也会歧视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