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看着突然加速冲进了敌营的马儿,苏慕言心中莫名的痛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城楼上的白羽一把捉住了暗月,漆黑晦重的眸里全是凌厉“她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回事?”很显然,城楼上的白羽看见了綩清现在的状况,暗月自然也是看见了,暗月眼中一沉,默默移开了头。
白羽有些失去理智“你逼她吃了毒药?是不是?暗月”最后一声怒吼明显有着杀意。
暗月轻轻一拂手淡淡的脱离了白羽的钳制,立于城头看着那一抹红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说,她反正也活不长了,所以死在哪里她倒是无所谓,只要你们把她带回云阳,带到她娘亲身边就行了。”
白羽有些难以接受,怔怔看着暗月没反应过来,随即带着怒意的眼瞪着暗月“什么叫活不长了,你逼她的,对不对……”
暗月回头深深看了眼白羽,一转身,无声的背影消失在城楼上,留下了一片沉重。
城楼下已经冲出去的苏慕言此刻竟像发了狂般,那凌乱散在身后的发扬起飞舞,漆黑的眸此刻充满了血,加上他那杀人于无形的目光,说不出的恐怖,心里痛到窒息,有什么声音在告诉自己“再快一点,快一点……”感觉从未像这一刻那般清晰……他这一次真的……会失去她。
该来的终于来了,两军对战,已经是在所难免,只是那困了数日的叛军如今就是背水一战,成败在此,生死在此,纵是面对千军万马,却是视死如归,哪一个不是豪情万丈。
一个个人倒下,站着的还在继续,倒下的扬起一片尘埃,很快便又被黑压压的人挡住,眼前除了蠕动的大片黑色人影再也看不见其它。
只是尘埃里,有一个人始终看着千军万马身后的那一袭红色,扬起的马鞭一刻也未停,漆黑的眸始终落在司徒朗怀里的女子身上,眨也不眨,扬手之间马鞭扫过马前的人,竟不分敌我,御着疯狂的马儿直朝司徒朗而来。
风卷尘埃,空气里的血腥味充斥在麻木的士兵鼻翼间,那一地的狼藉,宣告的不知是罪恶还是胜利。
苏慕言一路厮杀,却不得靠近綩清,即便一身战袍已然如浴血般,长戟上还滴着血,立于那军马之间的苏慕言,没有理会围住自己的敌人,没有在意周围战死的士兵,那漆黑如炬的目始终只想着一个方向,那是司徒朗抱着綩清的方向,那双眼里此刻容不下任何东西,他只想见到她,那倒下的背影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张。看着场中如魔般立着的苏慕言,就连白羽也不由暗暗眯起了眼,白羽知道,这一刻他真的疯了。
而此刻的司徒朗,抱着綩清,一遍遍的对着面前的人咆哮“她怎么了?救她,不管用什么方法,朕要她醒过来”
看着额上青筋爆出的司徒朗,军医此刻的心情没有人知道,他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司徒朗,只说了一句
“无力回天”
如当头棒喝,司徒朗哑然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军医,再看了看綩清,他想过綩清会受了伤,即便是很重的伤,他觉得无论如何他可以让她好起来,他是皇上,什么珍稀药材什么名医大夫他都可以找来,甚至綩清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过一点也不担心会治不好綩清,他只是担心她是不是哪里痛或者哪里难受。他不曾想过她会严重到这种地步,严重到,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朕要她活着,朕说,要她活着,你听不懂么”司徒朗喷火的眸一手扯过了军医。
军医茫然看着司徒朗,任凭司徒朗一双吃人的眼瞪着自己。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差点震破所有人的耳膜,连着场中如地狱魔鬼般的苏慕言眼神也是暗暗一动,场中士兵片刻怔然却未搜索到声音的来源。
司徒朗正一愣,恍然间似乎怀里的人动了,忙一撒手,军医跌跌撞撞几步,跌落在地上,司徒朗却一脸惊喜的看着缓缓睁开眼的綩清。
“綩清”有些难以置信的兴奋
看着眼神温柔地綩清司徒朗心中一顿,心中庆幸是军医医术不佳诊错了,却在綩清开口的那一瞬呼吸一滞呆愣住了。
“小白来接綩清的吗?侯爷”
綩清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可是最后的两个字与司徒朗而言却是如刺在耳,她竟然将他当作了苏慕言,司徒朗看着怀里有些吃力的睁着眼看着自己的綩清,她眼底的温柔,眼底的笑意,眼底的伤心,眼底的一抹光彩,通通是因为“侯爷”,她苍白的脸颊上牵强的扯着的笑那般不真实,那微弱的呼吸让司徒朗却在懊恼的那一刻连动也不敢动了,看着怀里的人苍白笑容,司徒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惊慌,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呐,侯爷,綩清好像挨不住了,不过也好……慕雪的一条命,綩清替哥哥,还给你了,呵呵……侯爷……这样你会不会就没有那么恨哥哥了……綩清不是一个好妹妹,让墨哥哥放弃了那么多,最后还都不记得了,哥哥该是多伤心啊”綩清脸上划过两滴泪水,嘴角却依旧上扬“……呵呵……侯爷……綩清答应要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一辈子的……綩清做到了啊……只是没有想到,这一辈子会那么短,侯爷,你不是,问墨哥哥,和你,綩清选谁吗……对不起呢……綩清让你伤心了……清儿不是好人……更不是个好妻子……所以……侯爷可以忘了清儿吗……”綩清莞尔一笑艰难的抬了抬手压住了司徒朗的嘴巴“不可以生气哦,侯爷,綩清知道侯爷听到这句话肯定会不开心,可是,侯爷……先让綩清把话说完”
司徒朗皱着眉,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却疼的厉害,看着这般的綩清,司徒朗越来越绝望,他知道,心里不好的预感,怕是要成真了,这一刻,司徒朗说不悔是不可能的。
看着絮絮叨叨声音却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轻的綩清,司徒朗心里一阵绞痛“侯爷……小白来接清儿了……綩清就要见到娘亲了……侯爷,若是见到白羽,帮清儿给他说声对不起,还有……侯爷……清儿最后……求您件事……不要杀司徒朗……好不好……綩清不希望侯爷手上沾染太多罪恶……侯爷……清儿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就当为了雨鸢……侯爷,没有綩清,你也要好好的,好不好……”
一句好不好,清儿还来不及得到眼前人的答案,便再也支撑不住,疲倦的,闭上了眼,嘴角的笑还在,她多想再看一看她的苏侯,可是,越来越模糊的意识,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人影,她努力的睁大了眼,却还是看不清,好累,好黑,好冷,侯爷,你在哪?苏慕言,你会忘了清儿吗?这些来不及说完的话,随着綩清轻轻闭上的眼,沉寂在一片荒芜的黑暗里了,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娘亲,没有见到素素,原来,不是人死前会见到已故的人,原来,闭上了眼,就什么都没有了,原来即使有遗憾,也只能就这样了。
司徒朗凝滞的表情,呆呆看着怀里的人,苍白的脸上嘴上挂着的笑依旧,只是那双灵动的眼,再也没有了,那无力垂下的手,预示着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结束了,心,一阵绞痛,无力的捉紧了綩清的手,感觉到綩清手心残留的温度,司徒朗终于,忍不住,崩溃般仰天痛苦的一声长啸,泪水顺着脸颊,从耳边落下。
场中间,屹立不倒的苏慕言猛然间瞳孔一缩,一口心头血喷出,脸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颜色。看着司徒朗有些狼狈的抱着綩清突然转过身来,苏慕言眸中一紧,这一刻,他的世界轰然倒塌,他的耳中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眼里燃着一抹幽红,是綩清。那暗红色长袍下包裹的那一抹白色倩影,她闭着的眼,安静的在司徒朗怀里像个孩子般,他连呼吸都不能了,心里像被活生生掏空般,生疼生疼,他想叫她的名字,可是清儿两个字就像卡在喉咙般,怎么都出不了声,脑中是不断闪过的綩清的笑脸,綩清的回眸,綩清的哭泣,綩清的一颦一笑。
“相爷”绾清微微福了福身行礼“小女深夜造访多有打搅,还请相爷恕罪”
“太后夸奖了,大皇子风华正茂,才情并附,实乃人中之龙凤,只是绾清心中早有所属,不能嫁给大皇子是林家的损失,相信大皇子日后定会找到美丽佳人的”绾清的笑还在。
“我不像?”綩清看着自己的一身青衣男装,对着怀疑自己神医身份的司徒烁无奈的笑。
“綩清离开时侯爷不要阻拦”她在马车上信誓旦旦
“侯爷”她掘强的忍着疼最后却晕倒在品香阁
“苏慕言,”綩清流着泪眼底的绝望第一次让苏慕言那么害怕,“带我回家”她流着泪乞求的语气是他一辈子的痛。
綩清的目光移向苏慕言定定的盯着看了半刻闭上了眼,眼角的缓缓留下了泪,“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皱眉责怪“怎么在书房睡觉,会着凉的”
苏慕言一把抓过綩清带入怀里,凑近綩清,轻笑“清儿身上好香啊”
綩清脸上绯红,起身,有些窘迫的退离书桌,却又想起什么,一脸责怪担心“侯爷,喝酒了?”
“你不回来了吗?”綩清突然有些慌张,林中小筑的那一顿饭竟然成了他们一辈子的遗憾。
“清葉”綩清还是敏感的发现了,眼底波谲云涌,迟疑的拦住自己,“你身上的味道……”接过香囊时眼底的失望,讪讪放走了清葉
她无助的扑在他怀里哭诉白羽不在了,她闹脾气的怪他不来,她伤心的告诉自己她想他……
“这玉笛,綩清愿意交于侯爷保管,希望侯爷不要让綩清失望”那一日她郑重要将玉笛给自己。
綩清无奈的推开碗玩笑的看着苏慕言“侯爷这样看着綩清,綩清怎么吃的下?”
他一寸寸靠近着綩清,綩清不由慌乱的移开了眼,却逃不开苏慕言的怀抱,脸上红晕更深,一脸娇羞懊恼。
他唤她过去,她眼底闪过一丝怀疑,顿了顿,踌躇了下,慢慢挪到了苏慕言身边,不自然的移开眼看向别处,抿了抿唇,有些不满“侯爷”
“侯爷”她在门口等自己归来。
“侯爷”她伤心却又强撑着
“侯爷”她担心,紧皱着眉
“侯爷”
“侯爷”
“侯爷”
……
他们之间太多太多的回忆,每一幕都历历在目,可是,现在,那个记忆里白衣纤尘女子此刻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这一刻,回忆变得苍白无力。甚至前些日子,在戍城,一夜的缠绵,他以为他可以等来结局了,却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心一下子颓败,连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颤抖,看着抱着綩清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司徒朗,苏慕言心中一痛,没有犹豫,捉过身旁的剑,已提脚跃向了司徒朗。
他快,可是有人比苏慕言更快,在苏慕言抵达綩清身前时,一个庞然的白色身影突然出现,一把冲向司徒朗,在众人未及反应时,司徒朗已然被一白色脚掌制住,怀里的女子被司徒朗护住,却仍是受了波及,红色长袍被划破落在了地上,就在司徒朗正要抽出佩剑时,那白色巨兽一张嘴,一排锯齿印在司徒朗肩上,前掌一使劲,司徒朗怀里的人被抛出,落在了巨兽背上。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众人还未反应,那白色巨兽便一阵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了苏慕言谁也没看清那白色的身影到底是什么。苏慕言翻身上马,紧追而去。
苏慕言终究还是没能追到綩清,看着苏小白消失的身影,那一刻苏慕言突然觉得自己败得一败涂地,为了一个执念,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意义,綩清是恨自己的吧,否则怎么会连个念想都不愿留给自己,她就是死,也不要死在他的怀里吗?想到这,苏慕言终于抵不住,再次一口血喷出,倒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