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说:“艺术?那个也有艺术?叫我看,或许你那跑偏了也算艺术。笑,我说得不对?有些人崇尚美,不是轻慢艳俗而偏爱病态吗?记得一位收藏就这样说过。”
话到这里,已经收不住了,接下来跑题跑得更远——竟咵起女性的形状来——幸好酒店老板没有安排小姐在此。小川广南都很亢奋,动则叫人耳目一新;建国万有也好像不甘落伍,时不时的嘣两句儿,不仅“荤”还风趣幽默;浸淫政界多年的徐畅老成持重、刻意慢半拍,偶尔也有语出惊人的时候。大头陈卫平似乎要被淘汰出局。
他起身撒了一圈儿香烟,坐下来想了想,也不甘落伍,终于开启记忆闸门,搜出自家艳史,拍起额头咵他“亲身经历”,说有天下午,他一个人跑去胡冲水库游泳,一个年青女子仰泳,快到身边了,仔细一看竟是赤身裸体的,上的下的都若隐若现。
大伙儿都竖起耳朵听。停下好半天,广南侧身问他:“啊?完啦?没下文?哎呦……败兴!”
“嘿嘿嘿嘿。”他红着脸挠起那颗大脑袋。
“要是你呢广南?”小川带有请教的意思问。
“这调情其实还真是门艺术。”广南不忙着说他的“下文”,却吹胡开了,“先离色远点儿,性急吃不得热豆腐嘛,不要跟个馋猫儿似的甚至像个流氓,具体点……比如提醒她泳姿势不够规范什么的。”
“欲擒故纵能叫她上钩?”还是小川。
“不行第二步就该表扬啦,赞美她如何如何漂亮,狠劲儿夸……女人嘛,你就是夸大一百倍一千倍她也不觉肉麻。”
此时传菜女子端上一盘毛豆(带壳的青黄豆),她听了一笑,脸上泛一抹红晕。数双眼睛围观:女子约莫二十六七,长得清新可人,美中不足就是眉宇间有一溜细毛。小川当即“实习”起来:“小姐,你好好漂亮啊!”女子抿嘴一笑,手拿另一空盘子转身离去。
此时,建国那个小个子姨夫进来在他耳边咕哝几句,接着建国就端起酒杯出去了。
原来连襟是叫他去给一位“重要客人”敬酒——小妹带帐的那家公司的老板在隔壁宴请客户。进门妹夫先给双方作了介绍,这位崔老板紧紧握着建国的手、不停地抖,不像是初见、倒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此前妹夫就夸这位崔老板义气,听说小妹给姐捐肾他立刻叫人送去两千块钱,过后又把小妹月工资增加一百。
此时这位酒店老板又想啰嗦,崔老板举手示意他“去忙去”,却挪出位子叫“杨兄弟”坐下,大声囔囔:
“早有耳闻,我还想跟你拜把子呢——你可愿意?”
“哪里话,你是大老板。承蒙不弃,杨某就已经三生有幸。”他话虽是客套,可事实上并不见得“过谦”。这崔老板长他10岁,复员军人(空军高炮部队),现经营一家麒麟五金厂。小小五金远销中东、东南亚,生意如日中天,的确是个“大老板”。他说话嗓门儿大,一边说还一边辅以各种手势,为人豪爽却近乎毛躁,全然没有老兵那种老练风度。
“哎!叫哥别叫老板,兄弟比老板金贵。”见建国敬他酒,立即与之碰杯,一口干,说,“我说拜把子,那是有原因的,除了战友(指同为军人出身),还有两点:一是你对你太太的真情(打动我),二是你们家的亲情。前者令我钦佩,后者让我羡慕。”老崔手舞足蹈,“你们莫笑,我没喝多,我说的实话。”说时又站起身来,一手叉腰,另只手敲起桌子,“这,‘升官发财死老婆’!流行吧?真他妈的见鬼!这也算‘男人幸福’?伤天害理嘛不是!你老弟,”他对建国伸出大拇指,“好男人!好丈夫!还有,你小姨子也不错!杠杠的!这个……老实说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我今日借酒自曝家丑:我家兄弟俩,如今关系越来越不好……原因?嘿嘿……钱闹的!没钱的觊觎有钱的,就这么简单。当然,哥毕竟是哥,一条肠出来的,可可可,可他经不住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噪啊,总说别人家如何如何帮兄弟——扪心自问我帮的也不少嘛!生活生活,凭的就是双手去劳动去创造怎是一个‘帮’字了得!我不也白手起家吗,想当初他娘的就两台破机床还借一屁股债,还……”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大哥。”建国说。他脸很红;却不是因为酒。他有点按耐不住。但崔老板余兴未了,好在在座的供货商是他多年的老客户,了解他。
“不!不是‘难断’。我说一件小事:我哥在乌鲁木齐市做建筑、他老婆在工地做饭。去年我老父亲去了,老人嘛,也想见见世面。回来竟坐的火车!三天三夜,老头腿都坐肿了。你想,现在连去新疆拾棉花的都坐飞机,当然我不是说拾棉花的不能坐飞机,起码说明飞机一般人都能坐。一般人能坐我老儿为什么不能坐?说‘临时身份证买不到机票’,骗鬼!还不算完,结果呢,老头火车上失窃,丢的远不止飞机票钱!”
“是啊,现时的贼还有骗子,忒多。”建国说,“我现在对好人的存量持悲观态度。”
“不不,好人还是有滴,”崔老板端起酒杯扫一圈(随意敬酒的意思),自饮,仍是口若悬河,“那天,我老丈母娘菜场买菜被车撞倒,就是得亏好人心搀扶。老太太心脏搭桥、高血压还瞎一只眼,要不是遇到贵人,那就玩儿完了。可是呢,老太太反而误以为是人家撞倒她,真搞笑。得亏保安小马看见。”
“真不错,难得,哎那位‘贵人’是?”
“小马他不认识,只说是‘美女,气质特好’。我操,江城是个盛产美女的地儿、美女多了去。至于气质嘛,那是个见仁见智的玩意,对吧?所以,没法找喽。”
“遗憾。”建国起身,“来哥,干一个,为那位贵人祈祷福祉——好了,诸位慢用。”终于得以告辞。
3号这边还在八卦伴随烟酒,建国进来小川带头“发难”:
“老杨你真差劲!大老半天你死哪去了?老实交代,是不是打炮去了?没说的,罚酒三杯!”
徐畅随即说:“国伢你今天表现是有问题,把老同学都晾在这边,什么贵宾值得如此缠绵?切!”
建国:“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先自罚一杯再作解释好不好?”端起酒杯兹地一声,“是这样,刚才呀,结拜了个大哥,久逢知己,这才得意忘形,该死……”正说着他的连襟一手拿着纸杯一手拎瓶啤酒悄悄进来,进来就嘚瑟“请各位老板多多关照”,不过他敬酒倒蛮至诚,不是“撒网”而是“单打”,挨个儿敬;因为在他眼中,在座的不是客人而是“客户”。
先敬的陈总,喝过又说:“陈总能不能说下,叫吕总他们上我这签单。”陈总一笑:“这个呀,还真不好说,鱼有鱼路鳖有鳖路,是吧?不过有机会我提示一下,只能‘提示’却不好当工作落实。”“谢谢哈!”接下来敬的次序是:广南,万有,小川,最后徐畅(徐是第一次来此)问道:“这位是……”小川忙说:“你有营业执照啵?那是工商局一把手,徐局。”“咿呀!失敬失敬!”店老板窘得面红耳赤,“徐局长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徐畅笑问:“你贵姓?”“小姓毕,不过熟人都叫我猴子。”徐畅哈哈大笑:“你店名两个字是不是搞倒了——缘人(猿人)酒家吧?”
此时有人提议建国喝圆场酒。
“下面进行什么节目?”小川舌头不利索。
“有,有,”建国站起身来,“就隔壁,30元休闲,洗洗头踩踩背放松放松——来,干!谢谢各位赏脸哈!”
万有广南徐畅仨说好去宾馆打麻将,三缺一,他们又拉上建国。建国无奈,只好说,先把那二人送去隔壁。
下楼时,小川勾着大头肩背,说:“陈总,什么时候派点,去梦特娇娇一下罗。”
大头摸着小川的秃脑袋,笑道:“声色犬马不是,还要娇?”
“去去去,五十步笑百步。我,我是遗传,我老儿就是个癞痢。”说着小川也伸手摸他的大头,“这老白毛儿才是肾亏呢,这就叫严,重,透,支。”
面对取笑,大头竟面露悦色:“唉,人未老,体质弱,屙尿打湿脚。”念完这句,脖子用力、大脑袋朝小川一偏,亮出得意:怎么样,我就是透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