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农贸市场西南角有家卖麻花儿的,小慈一直瞒着不告诉她,原因是,她血脂高。这会儿为了气气她,便故意大声说:“满大街卤菜不好么?要是你当市长,满大街的麻花儿就好哈。”
“当然!”老太太竟听到了,人进了厨房又缓缓回过头,“我要当市长我就提拔你做个居委会副主任,专门管麻将。哈哈哈哈。”
正说笑间,忽见玻璃门一晃,一个身穿警服夹着皮包的中等身材的人闪了进来:“陈娘——”
“哟,是建国吧,吃了吗?”老太太问。
“吃了。”建国朝小慈点头一笑,便在外侧的沙发上落座,一会儿,又欠身从女人手接过茶水,“陈卫平呢?”
“江州出差了。”小慈说。随手将茶几上一盒打开的纸烟递上。
他抽出一支烟,点了。二人闲聊了几句,洗完碗的老太太跟他打招呼,说要睡午觉,抬了抬手,上楼去了。
“嫂子现在怎样?好些了吗?”小慈关切地问。她还是上周去医院看过的。
建国说他正是为此事来的,便如此这般地介绍一番,末了说,“今晚就要赶去W市,那边专家都联系好了,所有手续也都办了,现在……正急着筹钱呢。本来有些股票的,今年大盘一直长总舍不得变现、加上手术也没确定,这会又来不及——今天星期六。”
“哦。那,你那姨妹的家人怎么样?都同意?”女人天生喜欢瞎操心。
“没事儿。”杨建国轻轻巴了口烟,面见悦色,“不瞒你说,先前呀,我真担心得不得了,尤其深怕她婆婆那一关……没想到,没想到那老太太还帮助做思想工作!怪不怪?说实话,我向来不喜欢半边儿脸……看来我是门缝儿看人,把人看扁了。”瞥见女人脸色不对,又说,“呵,你别介意哈。”
“我介意什么呀。”小慈讪笑,却笑得不太自然,“你不也是个半边儿脸吗?”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犯起难来。
“我?我不算。我是在县城住读,而且我又不是商品粮。”建国说。他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伢”。
此时,小慈的脸越来越红——她的确犯难,而杨建国只顾说话、只顾心里着急,所以对于女人的“犯难”他浑然不知。她倒不是没钱,也不是舍不得借,她难的是:大头的态度!确切地说,是大头对待同学的态度。
老实说,大头如今对同学非常有成见,甚至一提到同学就心生反感。对此小慈当然心里清楚,可这位老同学他不知道哇;于是一个心急火燎地燃着希望,一个缓缓悠悠地犯起难来。
出状况了。根源还得从大头说起。
大头算是他那帮同学中的第一个“暴发户”。有人“发”了,低调、深藏不露,有的人“发”了爱发泡(任性)、喜欢显摆,大头他既不低调也不发泡,他讲义气、乐于助人,于是一些同学纷纷向他借钱,做生意也好盖房子也好……几乎有求必应。到后来,按时还的不多,而“老赖”却不乏其人,有的甚至见他就躲,七拖八拖拖得他心灰意冷,末了他只好自认倒霉,“权当退财折灾”(母亲的话)——这些他从未对外说过,故在此忽略。
有句名言:“毁灭友情的方式有很多,最彻底的一种便是借钱。”久而久之,大头对于同学彻底失望。近两年情况又起变化,到处搞起同学聚会,“同窗情”热乎起来,于是“同学们”时不时地撺弄他“聚会”,过不多久已然“开窍”的大头意识到,“什么他娘的聚会,蹭吃蹭喝儿吧?”情感上别扭,也就破点财,可有个“同学”却让他动怒——倚同学关系攀上“业务”、成了生意伙伴的此君,竟然将石碴冒充石子!差点出大事。从此以后,除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其他同学他概不待见!
小慈心想:“做这样大的手术,决非小数目可以,怎么也得和他通个气才是。”于是掏出手机,准备发条短信,知会一下老公。正要打腹稿,忽又转念一想,“不行!万一那边灌几泡猫尿,一时兴起,‘同学情结’又犯了、说出个‘不’字,岂不是更难为情?”
此时的建国,似乎也有所觉,他从裤口袋掏出手机,按号码,“喂广南……是我,你在哪……什么!在厦门?玩得远嘛,业务?……啊,没事、没事……请你吃饭,美得你!真的没事,好了,拜拜。”他给叶广南打电话,也是同学。关了手机又问,“大头下午回吗?”
“不知道。嗯……大概,回也要到晚上。”
“哦。”他沮丧地揣起手机,端起茶杯,又放下,起身告辞,“那……我走了小慈。”
“你等一下。”女人拾起那合烟,再次递给他。看那一脸焦虑,她决定破回例,来个“先斩后奏”。理由很简单: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嘛——还有什么比人命关天要紧?
“坐一会儿哈。”说完她转身走向楼梯间,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上楼去了。
一会儿工夫,缓缓地,她下来了并将一张绿色银行卡递他面前:“杨大哥,这里面整好六万,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再打。”见他一愣,又补充道,“啊,密码你记好了,710983。”
“小慈你,你这是”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接下了卡,随即又从包里取出纸和笔,飞快地打了一张借条:
“今借到陈卫平人民币陆万元整。杨建国2007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