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嘛,这,最能体现当下的官民关系!”“故事”好像正合小郭的意,他立时兴奋起来,“所以我呀,今天特有收获!这手材料非常有意义,有象征意义,不,时代意义。”
“你们做记者的,真能吹胡,”老汪不屑地一笑,打了ok手势,“这也叫时代意义?”
“哪儿呀,我说的是抬车,抬车,懂吗。”记者意犹未尽,“别看事儿虽小,意义重大!简直是壮举!我回去就剪投,直接命名‘抬车’。”
“土气,俗气,没创意。”扶着方向盘车的旗伢插话说。
小郭没有理会,吹起了口哨,眉飞色舞,彷佛看到他的“作品”得到大奖,鲜花和掌声一齐向他袭来,当然也许还有一笔不菲的稿酬——这让他赚回、也赚足了面子!
因为,去年他采编了一则“官员座驾坠河,百姓拍手欢笑”的报道,刊出之后,曾被领导点名批评,并且赏识他的主编也因此得到一次“大会检讨”的“殊荣”,对此小伙子一直耿耿于怀。
小车很快便在金星学校的操场上停下。祝乡长和赵校长他们都围了过来,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陈总只看到教育局的车子在那,于是拉手的时候顺便问起祝乡长的车。
乡长与校长会意地一笑,指着操场北侧那一排高大的老松树说:“我的车嘛,低碳环保,只不过比你少两轮子。”
陈总抬眼一望,老松树下停着一溜自行车。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会议室准备了烟茶还有些水果。满面春风的赵校长把一纸议程呈了过来,陈总快速看过,随即从包里掏出笔来一划,仰头说:“我只剪彩,话就不要讲了吧。”
赵校长笑道:“这幢教学楼是你们掏银子盖的,你这个老总在百忙之中专程前来,难道就只咔嚓一下,”他做了个手势,“也不勉励勉励我等几句儿?”
老实说,今天的庆典不是蛮豪华,也不是很隆重,却很“规范”也很庄严还富有特色。特色就是:花全都是新鲜的映山红,芳香扑鼻,更有鼓乐和礼花炮在山谷中回荡,妙趣无穷。
正午十二点十分,整个仪式圆满结束。
赵校长请嘉宾们到食堂进餐。旗伢将舅妈捎的一大包衣服还有一双运动鞋,亲手交给陈总资助的那名孤儿,然后跟两位老师一起往车后备箱装些什么,有个老师问:
“彭主任,你们陈总什么学历啊?”
听得旗伢一愣,心里嘀咕:“山里人真他妈的幼稚。”但是如此“幼稚”而又直白的问话,又令他不好意思拒绝,可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初中”来,还不愿撒谎,于是就蹦出两个字:
“你猜?”
“嗯,我想,至少是个老牌儿大专,而且还是文科的,对不对?”
旗伢未置可否地笑了。笑的有点儿得意。
下午他们返回时,尽管天晴了路干了,黑凹垄那段路还是加了好些竹跳板。祝乡长在酒桌上说,水泥路马上就要动工了,已经测量完毕甚至连施工、监理都已经到位。
轿车再次在横七竖八的跳板上缓行。边上水田里,一台小型拖拉机机突突突地在耕耘,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芳香;稍远点的山坡林子里,有人在采摘松树菇;坡面草地上有棵老枫树,有老者弯腰捡地衣(这是春雨的馈赠),看不清是老妪还是老翁;竹林里,一红衣女子在翘起屁股挖春笋。当地人认为春笋最应节的,过了清明便不可以食用(老了)。大概是寄望修路而欠缺维护,车子在砂石路上不停地颠簸,突然山坳里大片红花格外醒目,细一看,原来是墓地。现在人祭祖(官方称扫墓)多不在传统的清明节这一天,而是争相提前。不知是鬼急还是人躁?不过后天是不能祭的,因为是寒食节,江城人叫“逢隔”。
只有六七分醉意的大头,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小觉,小郭下车后三分钟,轿车停到他的小楼门口。
旗伢叫声“姥姥”,两手提进几个袋子,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看他进、出,老太太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嘴巴嗫嚅。那慈祥笑容是有内涵的,可惜年青人并不领会;再说,他哪有时间陪她“咵会儿”,人家有空还得打电子游戏嘛。于是老人看他着背影,都囊一句:“毛脚蟹!”
大头叫句“妈”,说是有事,也随车走了。旗伢提进来的,除了一盒“雨前茶”,还有几袋食材,山药是年前的,竹笋和蕨菜全是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