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周万里一行人便离开了吴郡,撇开了大队人马,十余人驾马而行,信马由缰!官道两侧,密林匆匆,虽然已经濒临初冬,但是树木仍然郁郁葱葱,只是尘沙飞扬,没有春雨滋润后的那般精神!
时近卯时,天还很早,日头还没有冲破云层,只是路上云中雾中,穿梭其中倒是颇有一番情调!西北风肆意地吹拂着众人热乎乎的脸蛋,丝毫不觉得寒冷,只是一股爽意从头到脚,惬意极了!一众人在这官道之上既不快马加鞭,也不牵马并行,只是随着马而去,撒着缰绳不管,慢慢悠悠的沿着官道而去,颇有走马观花,随心所欲之感!
周万里从没有感觉这般的纵情是如此的快活,初来乍到的小心翼翼,又是尔虞我诈,又是兵戈相戎……一季时光,匆匆而过,丝毫没有这般放下重担的轻松,虽然只有一时,却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周万里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婉儿,看着婉儿有些吃力,这才记起来婉儿骑马乃是一个苦手!
看着婉儿在旁边有些吃力地御马,脸色通红,鼻尖上也冒出了细微的汗珠,不由得起了怜悯之意,周万里一抹鼻子有些歉意说道:“早知道就换辆马车或是抬一乘轿子了,也免得你这般的辛苦!”
婉儿满脸不高兴地哼道:“哼!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全能的,嗯……这匹马对我来说小意思了!”
周万里淡淡一笑道:“唉!就知道逞能,你是孤的王妃,何必要这般逞能呢?要是摔着累着怎么好!”
听到周万里这话,婉儿的手不由得一松,羞涩的有些不敢答应,周万里这般称呼他为王妃倒是头一遭,即便婉儿在怎的她也只不过是个姑娘,听到心中人的话,难免新生涟漪!
周万里一伸手就夺过她手中的马缰,将马儿拉过他这一边,两人并辔而行,婉儿只是羞涩的低着头,轻声说道:“周哥,有人看着呢,你要懂得规矩!”说着小嘴嘟囔着看着周万里,再也找不到那般的羞涩了!
周万里淡淡的说道:“无妨,你这样倒是也轻松些,这样我才能照看着你一点,不然你摔下去可不太好,那不就没人和我打闹说话了吗!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何必去理会呢,既然我是越国的至尊!还有人敢动你我二人不成?”
婉儿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并辔而行,一时间说说笑笑,好不快乐!
一刹那间,周万里仿佛感到了无比的轻松,就像是他回到了他小时候那般,他便这般牵着少时恋人的车把,在南京秦淮河畔的依依杨柳中穿行。那时侯他还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尚觉得眼前的江山天下可以任由自己掌握。而现在从大学毕业后,又来到这悠悠乱世,感受过人心险恶,人世无常,经历过种种风霜雨雪,早已经看尽人间百态!想必,那位初恋或许已经是他人的掌上明珠了吧!
陡然间,婉儿的眼圈红了红,仿佛要哭出来一般,周万里不知什么情况,有些惊慌,连忙问道:“婉儿,怎么哭了?”
“主上,不要紧,只是婉儿有些感动!”
这时候周万里才感到大定,知道这位唤自己主上的婉儿非是刚刚的婉儿,于是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刘安柳如是一行人说道:“刘安,如是你们快马先行一步,孤王和王妃想要在这里信步观景,缓辔而行,你们先去前面探探路途!”
英烈和刘安,马鞭一挥,快马奔腾,一阵马蹄声在耳旁呼啸而过,扬起了一阵沙土,道路两旁的森林中栖息的群鸟似乎是受了惊一般,呼呼啦啦地飞离了一大群!
刘安英烈几人应诺而去,周万里和婉儿两人缓缓并辔而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婉儿在这儿呆了这么久!
日头已经渐渐地破了云层,天际上挂着一轮红日,红日旁的云彩也被渲染变得醉意朦胧!良马缓步,踏过桥栈!自古江左之地,便有江南水乡之称,溪水潺潺,孤岛依依,故来也是阁外的多桥!两马扣着桥栈,微风轻抚发髻,流水潺潺声随着马蹄轻易地踏过,枝叶上的秋霜也渐渐消融,晨露滴滴答答,一切都那么的和谐!
这里已属越地,越地之上有一座天姥山,乃是“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而这儿离着天姥山很近,只是站在桥边上抬眼就能隐隐看到云雾缭绕的天姥山!就像李白诗中写得:“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这一座山隐隐闪闪,云雾澎湃,让人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或许哪一天也可以去这天姥山转转,求不得蓬莱,也不奢望登仙,总也要有李白且放青云间的豪情,天姥山当真是要去一趟的!”周万里遥遥地望着天姥山,不由得感慨道,回头又看向婉儿,问道,“你去过天姥山吗?”
“天姥山吗?周哥,我跟你一块来到这里,哪里有时间呢?再说,你都不带我出去,我怎么去呢!”婉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周万里知道另一个婉儿又回来了!
“唉!也是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周万里有些自嘲,“整日里想着称王称霸,立江东而取全国,号中华而威世界,都已经将双眼给迷住了!正所谓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将这越地的山山水水都忽略了!将这越地的百姓种种都忽略了,罪过啊!如今到了这般田地,竟还是有些伤感!万万没想到啊,还没有打出会稽郡,就已经出了这么多的乱子,自古以来为王者难矣!”
“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呢!若是谁都能随随便便的称王称霸,那天下还能叫天下吗?天下可是一片很大很大的疆土,没有本事如何能够去将这一片疆土归为己有呢!”婉儿笑道,“当年汉高祖刘邦登基时,国内连年叛乱,刘邦感慨道:‘天下汹汹,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可见天下不是那么好治理的!你整日在屋中批阅奏章,怎知外面成了什么样子,要知道紫禁城的华表上就有这两尊神兽,一曰:望君出,一曰:望君归!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天下百姓的疾苦呢!”
周万里点点头,吟道:“天下汹汹事可知,危巢须覆祸深时。遥怜宋室空南渡,孰信王师更北移?一士遽捐犹谔谔,千夫所指竟迷迷。英雄覆辙相寻惯,忍听斑骓不逝辞。天下种种,江山牢固竟然是这般的劳累!自古言,皇帝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可哪里知道皇帝也是羡慕着百姓饭饱即安的悠闲!”
“周哥,或许现在有一人可以解此危局啊!而且想来周哥也是知道的!”婉儿用手轻轻戳着自己的脸蛋!
“莫不说是徐庶!”周万里陡然问道!
“他现在何处?”周万里有些急迫的问道!
婉儿轻轻一笑,说道:“元直现在正在会稽郡句章县!”
“句章县!”周万里一点头,轻轻一笑,一撒缰绳,突然间两手一伸将婉儿抱到了自己的怀中,婉儿惊呼一声,两手连忙挽着周万里的脖子,周万里重新执缰,快马加鞭而去!
婉儿窝在周万里的怀中,看着他坚毅又略带玩笑的脸庞,笑了,就是淡淡一笑,但是很开心,她知道周万里不会放弃的,这一片天下!
快马加鞭,一匹马载着两人向着前而去,空马随着前马撒蹄而行!凉意沉沉,马儿轻快的蹄子扬起又落下,一片激荡声呼啸而起,疾行间,两边的树林都似乎是动起来一般!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扬尘,迎着晨光在大道之上自有地驰骋,这一刻周万里感到快活,脱离了所有的身份,就似是一个青年与恋人在晨光中纵马纵情!
两马越过浅溪,飞过桥梁,看到刘安的几名骑士,也丝毫不停留,就这般杀了过去!那种快活无法言语,就如同是诗人孟郊登科后,写得那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种快活岂是言语可以言表的!
“君上,君上欲往何处而行!”刘安快马加鞭,可是他座下的马岂是周万里座下的宝马良驹,只听到寥寥几语“会稽,句章县”!周万里两人便已经渐渐消失在刘安的视线之中!
“快,句章县!君上要出了事,拿你们的人头试问!”刘安立即催促道,说着一扬鞭追赶而去,洒落一片尘土!
到了句章县已经是暮色近夜了,刘安一行也锵锵跟上了周万里,周万里心中快意不减,对着刘安英烈说道:“英烈你带人去城中找客栈,去客栈定几间上房,刘安带人随我与婉儿去一趟秦望山!”
“是,君上!”刘安英烈回答道!
“出门在外就不要唤我君上了,就叫我公子吧!”
“是,公子!”
将一众马匹交给英烈的几个手下,刘安带着两个人随着周万里向着城外走去,暮色渐浓,夕阳也按捺不住时光的轻薄,渐渐坠落在山崖间。
秦望山就在句章城外,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灭吴,继而勾践便向周天子呈贡,周元王赐勾践胙,并命以“伯”(诸侯之长),越王称霸,勾践为向子孙表彰灭吴封伯之功,将原越之南方边地句余扩大而改句章。
而周万里要找的人此刻就在秦王山上,周万里一行五人,沿着登山的石阶缓步而行,本就是迟暮时分,如今山巅已经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半边的西天上,如沉稳而又冷峻的碳火,那些云彩挂在天际肆意地在被燃烧!极限处的残阳半边冷半边暖,半边寒半边温!晓月残星将要出来了!
周万里向着秦望山慢步而行,四百载春秋斗转星移,岁月斑驳了多少记忆!只是依稀记得那时也是这般的初冬,龙车凤撵,数万将士簇拥着一代霸主,于诸暨、大越一路逶迤而至会稽祭司大禹后,登临这座山峰之巅,远眺浩瀚的大海,俯视脚下新征服的土地!始皇帝命令李斯,手写小篆,铭文刻石!那是秦望山最辉煌的时刻,而也正是因为始皇帝嬴政登临此山,秦望之名便这般的流传了下来!
“只怕这秦望不仅仅是此山最辉煌的时刻,同时也是这大越最为辉煌的时刻,故来这四百年光阴过去了,越地仍然时时有祭祀嬴政之人!”周万里略带些吃力的说道!
刘安连忙回道:“是啊,臣也是这个意思!秦王山不吉利,不如君上重新赐个名吧!”
“赐名?哈哈!”周万里轻笑道,“我又不是秦皇汉武,赐名人家就会不这么叫了吗?真是荒谬!”
“是,是,是臣失虑了!”刘安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圣贤就没有过错了?”周万里反问道,“算了!刘安,还有多久到山顶啊?”
“回君上,快了,快乐!”刘安扶了一把周万里!
“快了,那就再加把劲吧!”
待周万里登上山巅之时日头已经浸没在云层之中了!山巅之上,周万里抬头观望天空,此刻天际便只有稀薄的光芒透过残息的晚云,透出一片极限的紫韵,鄢紫与重红,便像极了那炭盆中熄灭的碳火留下的残余温凉!茫茫地余辉下,李斯刻得碑,越王勾践的墓地遥相而对!余辉下,冷峻色打在其上,乱风飞舞,萧条极了!
“元直在什么地方呢?”周万里轻声问向婉儿!
婉儿遥遥一指,指着越王勾践的坟墓!
周万里点点头,轻步走过去,灰暗的坟墓旁,徐庶背倚在坟上,两眼微闭!
秋草枯黄,被这狂风吹得俯下身子,周万里缓步向着徐庶走去!脚踩在这枯草之上,咔咔有声!
“哪位闲人与我一般,夜访秦望山勾践墓啊!”徐庶抱剑说道!
周万里一怔,这才记起来,徐庶当年便是一位游走天下的任侠,只是周万里仍然毫无顾忌地向前走去,往下一坐就靠在徐庶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