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起的很迟,是一个电话吵醒她们的,是尹云飞打给夏莹的电话,她听到他们的对话,大致意思是说:他有事,中午不能请她们吃饭了,拜托夏莹招待好他的客人,因为她听到夏莹在电话里嘻笑着说:“没问题,我一定照顾好你尊贵的客人,绝不会负你所望。”夏莹挂了电话便又兴奋又诡秘地问她,”昨天玩的开心吧?真没看出来,你舞跳的棒极了!”。
夏莹又嘻笑道:“今天再住一天,和单位请个假明天回去吧?有人真的是特别关心你哦,特意叮嘱我照顾好你的!”
她只淡淡一笑。道:”我现在就要回去了,现在正好有趟一班车。“
夏莹又执意挽留她,她婉言拒绝了。
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待了,也许是害怕再见尹云飞,也许更害怕见到蒋铖,或许更不该继续打扰朋友了,总之有许多不得已的理由逼着她快速逃离这里。
夏莹的办事效率很高,一如她本人一样雷厉风行,回去后的第二天她便接到夏莹打来的电话,钱已筹到,夏莹问是给她汇过去,还是托人捎过去?“
她连忙道:”汇过来吧。“她想让人捎过来也许快一点,可是夏莹会找谁捎呢?很可能是尹云飞,因为夏莹始终认为她钟情于尹云飞,在极力撮合他们,可是她的的确确不想见他,这别人怎么会相信呢?她也懒得浪费口舌解释,有些事情越解释越麻烦,反而像在证明自己很心虚,而且这周围的人若是知道了,又会编出多少故事呢?她刚刚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非常恐惧再一次成为流言蜚语的主角。
她在单位一直等了三天,第四天邮局寄来她的汇款,可是乔书记一直没有回来,半个多月过去了,她等的心焦了。当地消息灵通的人传说乔书记已经走马上任了,可是人们又有一个疑问,以以往的程序,大凡高升了的领导都要由组织部来本单位考核宣布后,本单位要设宴欢送,大大的热闹一番,人们要依依惜别,或者做依依惜别状,并且大大地赞誉一番我们的父母官在任期间为本地人民带来多少福祉,热烈祝贺父母官高升为我们带来更大的福利,从来就没有这样不声不响走掉的,人们又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或许现在的程序精简了,为提高办事效率,免得领导等的心焦嘛,也有人说可能这回乔书记高升又没戏了,被一个空降来的有大背景的官二代顶替了。
大家这些茶余饭后的闲谈倒令她颇为焦虑,如果乔书记不能高升或者乔不再回来———她得去给他送钱去,还有他的俩件衣服,哦,“去县城给他送钱!送衣服!”她想一想就觉得非常的恐怖,不,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也一定会高升的。
那年,直到过春节,乔书记仍然没有回来,张镇长偶尔回来一次,镇政府的干部们处于放任的状态,普通干部乐的自由自在,平时那些积极分子在削尖脑袋打探消息顺带跑跑路子,这股潜在的暗流在激烈地涌动着。
后来住单身的干部几乎都回去了,她也回家去了。
那是2002年春节过后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那天天气格外晴朗,虽然严寒仍像后母的心在悄悄地侵袭着人,她记得很清楚,那天至少没有刮风,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吃早点,到办公室上班,开始一天无聊的生活。值班室的小曹接到电话说组织部的人要来开会,张镇长通知她们去会议室打扫卫生,她猜想一定是来宣布乔升任副县长的事,她本能地绷紧神经,心不由得加速跳动。
果不其然,在她们打扫完会议室回到办公室里,大院前面停着俩辆小轿车,有一辆黑色本田车,她非常熟悉的车牌号。办公室里聚集着一群等着开会的干部,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议论着,她得知乔书记终于在镇政府露面了,而且与他一起来到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新的消息令她非常地震惊,他们说接替乔书记位子的人是尹云飞,有人问,那么李镇长怎么办?他怎么会接受的了曾经的下属现在是他的领导这样的事实?消息灵通人士又说李镇长也要走,据说去尹云飞所在的镇上当镇长,虽然是平调,但那是一个非常富裕的镇,李镇长大概早已垂涎已久,组织上这样的安排可谓皆大欢喜。
很快司机小张吆喝大家去会议室等着开会,她在会议室里拣靠墙的角落坐下,大家都升颈张望,一会儿,领导们便鱼贯而入,乔书记走在最前面,紧跟着他的是她非常熟悉的一个人——蒋铖!他像一道强光直射她的眼球,当他映入她眼脸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便不住地发抖,她不由自主地紧盯着他,仿佛他就是那块吸睛的磁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今天令她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她的神经简直要奔溃了。
他西装革履依旧非常的帅气,只是面色灰暗,显得更成熟,似乎老了许多岁,也比以前廋了许多。他从容镇定,迈着稳健的步子坐在主席台中央,目光冷峻深邃,神情安详平静地俯视主席台下面这一群人,但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投向她这里,甚至没有用余光瞟她一眼,她泪眼迷蒙地望着他在那里讲话,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设想过几百种他们会面的场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时隔几年,她见到他依旧这样的激动,可是他似乎早已忘记她了,似乎他们从来就不曾相识,她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此时此刻她怎么都恨不起他来,泪水禁不住在眼眶里滚动,她拼命抑制着不许它流出来,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一定有好事者在偷偷地观察她的表情,在享受她的痛苦,她必须极力克制自己。
他讲完话,组织部的几个人在发一些表格,她低下头,生怕被别人看到她在流泪,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为什么就这样软弱?面对一个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男人,她依旧在幻想着奢望着他记着她,他怎么会记着她呢?他现在有权、有钱、有地位,或许还有许多美女在向他大献殷勤,在投怀送抱,他应有尽有日子过得如此滋润,如此满足怎么还会在意她?
她不住地嘲笑自己,真是“郎已去,痴情女子空牵念”,她轻叹一声,勇敢地抬起头,她的目光刚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她没有想到在她低下头的这一会儿,他也在看她,神情很专注,在她抬起头的刹那他来不及躲闪,她只看到他迅速低下头,显得很慌乱,很不自然地用手搓弄面前的文件,她冷冷地发笑,原来他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原来他也有愧疚感。
此时乔书记正在讲话,她在盯着蒋铖,以一种嘲弄的表情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一直低着头,低了很久,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抬头快速瞟了她一眼,然后环视会场,她看到他渐渐地镇定下来,又恢复了原来的镇静,只是神色黯然
略显疲惫。此时,她感觉到来自主席台的另一道犀利的目光正在注视着她,她不自觉地和那道目光相迎,他居高临下冷厉中有一丝嘲讽,她与他对视,无所畏惧,因为她深深地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他那道目光里包含的涵义,她必须直面他,否则她会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他与她对视了几十秒钟,乔书记讲完话了,尹云飞准备发言,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面前的稿件,而她也陷入沉思中,不再关注主席台上的一切,瞪着眼睛目光出神地停留在一处,那些早已消逝了的往事,历历在目,曾经纠缠在母亲的病痛与他的爱恋里,那时候她痛并快乐着,而转眼间这一切都已消失了,一无所有了,生活应该简单了,她没有任何负担了,她用孑然一身无所顾忌地对抗一切。
会议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她只听到周围一片稀里哗啦退场的响动,主席台上的人正在下台,她看到蒋铖匆促狼狈的身影和仓惶凌乱的脚步,他似乎很着急,像要逃一样,是的,原来他见到她也像在上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