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瘦猴”对吴说:“被你说中了,你顶撞了他,他不但不批评你、还表扬你。是不是他拜你做师傅,特别给你面子。”吴铮说:“拜师傅只是一个形式,他拜了那么多师傅,如果个个都给面子那还怎么工作。我认为他是一个会思考,很有工作能力的主任。相信他一定能改变车间落后面貌。”
一天,车间人事员从收发室拿回一卷邮件,田自力一看、是省函授大学寄给吴铮的讲义。田自力暗暗赞道:真是一个优秀的青年工人。他对人事员说:“这个邮件让我送给吴铮吧。
吃中午饭时,田自力快步走进食堂,买了两份饭菜等着吴铮。吴铮姗姗来迟,这是他的习惯。“小吴师傅,这里来,我已经给你买好饭了。”田自力招呼着吴铮。“田主任请我吃饭!唉呀、我真是荣幸。主任,你夫人出差了?怎么不回家吃饭呢?”田自力说:“不是,老婆、孩子都在家。今天我就是来与你一起吃一顿饭、不欢迎吗?”
“不知道这餐饭好不好吃哩!是要对我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吧。”
“是来向师傅求教的。”田自力拿出讲义递给吴铮,问道:“学的什么专业?”“机械制造。”
“好样的。小吴,象你这样好学,有上进心的青年工人,在我们车间太少了。国家多么需要有专业知识、又有实践经验的人才啊!”田自力又说道:“小吴,我多么希望你能在车间职工中起一个榜样作用。我想在车间里号召大家向你学习。”
“千万使不得!”吴铮急切地说:“我在车间是一个不服管理的坏形象,不挨批评就是万幸了,怎么会有号召力。再说,现在要求大家学习技术、未必有人听,更别说读书了。”
“为什么呢?”田自力问。
“车间生产任务完成得不好,并非全因为工人技术水平低而做不出活来。其实,在我们车间里优秀的青年工人还是不少的。像‘瘦猴’、哦,就是余明启,他不但技术好,而且工作任劳任怨。进厂四、五年来,从未无故迟到、早退过。如果你了解余明启的情况,会为他能做到多年来不迟到、不早退而感动。他的生产任务完成情况,产品质量都是车间最好的。他才是车间最老实的人。就因为他看上去成天忧郁、疲惫的样子,对领导也不爱搭理,王书记和老主任就看不惯他。余明启的故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以后我再专门对你讲讲。在老主任眼里,工人就是要靠领导管着,只有严厉管理,工人才肯老实干活。王书记只会给人扣帽子,有时竟说工人象旧社会的流氓无赖。可是,他们就是不愿意耐心地找一找工人师傅生产积极性不高的原因。”
“那你说说是什么原因。好吗!”
田自力说。“我觉得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目前大家最不满意的是对奖金的评比发放规定。别看每月的奖金只有几元钱,但大家都把这几元钱算到自己的生活费中去了。尤其是那些有家室的工人师傅,他们把奖金看得很重。所以人们都很关注它。现在做多做少都一样,做得多的人奖金还不如干活少、产品质量差的人。奖金的评比,全凭领导说了算。这样做,大家能有生产积极性吗?你也许会说工人阶级觉悟高,劳动要不计报酬。但是,现在还没有到劳动不计报酬这一步吧?不然,那还要发奖金做什么呢。既然有奖金、分配又不合理,大家有意见又表达不出来,生产积极性怎么发挥得出来呢!”听了吴铮的话,田自力沉思了一会说:“怎样才能做到合理分配呢?说说你的建议。”
“我不敢说建议,搞不好书记又要说我出歪点子了。”田自力笑了:“老主任、书记有些做法也许有不妥之处,但他们也是看着车问的落后面貌心里着急啊!我也有情绪急燥的时侯,难免会说些错话,希望大家能理解——。那就不说建议吧、说说你的想法。”吴铮笑着说:“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不是多劳多得吗!听说在56年的时侯,全国工矿企业搞过一段时期‘计时工资制’,工人做多少产品,拿多少工资。后来又听说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而停止了。那么,把多劳多得的方法用在奖金的分配上行不行呢?————不过,这样做可能有两种后果: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搞好了可以带动车间各方面工作向前发展。车间的面貌可能会有较大的改变。二是搞不好,车间会乱套、矛盾四起,反而会严重影响工作。更大的风险是可能会被扣上‘金钱刺激’的帽子。”
田自力点着头说:“这个想法很好。现在有一些工矿企业也在讨论用什么来调动工人的生产积极性,其中就有人建议过你这个想法,但是,没有单位试行过。你这个想法,我得好好想想,还得征求其他领导的意见。这可不是我一人能够作主的事情。”田自力接着说:“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能干人,希望你能为车间多出些主意。今天与你一席谈,使我受益匪浅。谢谢!”田自力有点激动、握着吴铮的手说。吴铮看着田自力诚恳、认真的神情,内心也很不平静,暗暗发誓一定要改掉自己的坏脾气,努力工作,不负他的希望。
几天来,田自力看着车间生产不急不火情景,尤其是看见工人们在领了月度奖金后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很着急。他恼怒地自语道:这样不起一点作用的奖励,还不如不奖。他又想起了吴铮的话,使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他知道按吴铮的建议去做,会有一定风险。但他目前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车间这种状况。他抱着大了不得丢官的决心,决定冒险一试。
经过几天周密的思考,田自力找了王志强,技术组组长李迅达,计调组组长刘玉斌和几个生产小组长,征求他们的意见。这些人大都同意按工时来计算奖金的办法,尤其是计调组长刘玉斌更是举双手赞成。他为按排每月的生产计划伤透脑筋,搞得人筋疲力尽,还完不成任务。他早就看出现有的奖金制度不但没有起到促进作用,反而阻碍了生产的顺利进行。他说:“这样的评比奖励办法,比不发奖金还坏。”有的人迫不急待地提出了计时奖的具体办法。大家的意见坚定了田自力改变现行奖金制度的决心和信心。
当他把试行“超额工时计奖”的想法向王奋田提出时,王奋田的脑袋象货郎鼓一样摇个不停,态度坚决地说:“你怎么想出这个主意来,这不是和中央精神对着干吗?绝对搞不得。现在报纸上正在批判金钱挂帅,物质刺激,我们怎么能反其道而行之,————嗯!这不会是吴铮出的什么鬼点子吧?你对他可要警惕一点啊。”
“不,不!这与吴铮有什么关系,我是根据车间的情况提出自己想法。我找车间的一些骨干同志征求了一下意见,大多数人都认为有必要改变一下现行的奖励制度。”王奋田说:“职工有些错误想法,须要我们去引导他们到正确的轨道上去,千万不能受他们错误思想的影响。”王奋田教训人的口气,让田自力感到不快,他有点激动地说:“车间长期处于落后状态,你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不能整天碌碌无为,看着车间生产停滞不前而无动于衷。我们要找出落后的原因,力求有所改变。”
“车间落后的原因很多,决不可用金钱剌激来解决。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二人各持己见,不欢而散。后来田自力又找王奋田提过几次修改奖金的问题。王奋田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正在这时,一个所谓的“鸡蛋事件”让王奋田难堪不已,田自力趁虚而入,推行了奖金制度的改革。
黎兰的老婆矮胖而粗犷,说话嗓门大,声音有些嘶哑,是宿舍区里有名的狠人,谁要是触犯了她,她会双手提着裤腿,跳起脚来叫骂一天也不会觉得累,隔壁十八家的人都不得不洗耳恭听。宿舍的人谁不怕她几分!黎兰惧内,众所周知。人们都称她是宿舍里的‘母大虫’。这天,母大虫在家门口与一个叫‘钱眼’的嫂子聊天。钱眼说:“我家去年养的几只小母鸡,现在都下蛋了。一天几个、蛮爱人的。我们家吃不完,时间放长了又容易坏,卖给熟人又不好意思、还怕别人说我们搞资本主义。这些天我把蛋拿到农村集市去卖,虽然路远一点,但别人都不知道。这样一月下来可以有五、六元钱的收入。老姬和小宝的烟、学费钱都有了。你和我是一起买的鸡仔,也该下蛋了吧?把多余的蛋跟我一起去卖了,也可以贴贴家用。”母大虫说:“哪里还有多的蛋哟!我儿子爱吃蛋,一天二、三个,再说老黎三天二头还要拿几个蛋给他们书记。哪里还有多的蛋卖!”钱眼惊奇地问:“书记找你们买蛋呀!卖他几多钱一个?”“收个屁的钱。”于是就把帮王书记养鸡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今年开春的时侯,王奋田看见有人在卖小鸡仔,他看见黄茸茸的小鸡蛮可爱的。因为他家远在河北,下班后一人在宿舍里有些寂寞,就买了几只小鸡仔养着好玩。一天,黎兰找王书记说事,正好看见书记气喘吁吁地在满地撵着小鸡。黎兰忙上前去帮忙。小鸡“叽丫、叽丫”地叫着乱窜。王奋田五十多岁的人了。个子高、人又胖,弯腰都困难。黎兰笨手笨脚、反映迟钝。小鸡叫着一会儿从黎兰的两手间溜走、一会儿从王奋田胯下穿过。王、黎二人撞了过人仰马翻、还是抓不着小鸡。直到小鸡自己跑累了,扒在地上不动才被他们抓到,送进了纸箱。黎兰对王书记说:“书记,你别费这个神了,我家也养了十几只鸡,不如我拿去叫我老婆帮你养养。”王奋田本想养几只小鸡玩玩、哪知道还如此麻烦,就让黎兰拿去。黎兰说完事,走的时侯对王奋田说:“过些时鸡长大了,你就有蛋补补身子了。”王奋田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