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兰进出工作组办公室，要经过车间主任办公室的门口，黎兰每次走过主任办公室，都觉得有些尴尬。只要看见田自力在办公室里，或是听见办公室里有人说话，他都会放慢脚步、不声不响地悄悄走过。后来成了习惯，凡是走过办公室，他都是慢慢的、静悄悄的走。
　　自从批判田自力以后，王奋田心里很不平静，他把田自力调来车间后直到现在这几年的工作情况仔细是回忆了数遍。他认为除了在“计时奖”问题上，虽然有些事自己与田自力有些分歧，但自己最终还是接受了田自力的意见，而事实证明往往田主任是对的。以前在工作中经常与田主任磕磕碰碰，总是觉得心里不爽快，有时甚至想找楂儿与他大吵一场。可是，当看到批判会上黎兰不顾事实，上纲上线对待田自力，张米贵一定要整倒田自力的态度后，他反而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违背了以教育为主的政策。
　　田自力真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吗？王奋田把田自力来车间前后作了一番比较：田自力来车间前，车间生产任务年年完不成，经常受到厂部的批评，工人思想情绪不稳定，职工之间为一点小事也会争吵不休。工作积极性不高，对生产漠不关心。田主任到任后，一心扑在工作上。他工作有魄力、做事雷厉风行，为改变车间落后面貌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作出了一些有风险的决定，终於扭转了车间多年后进的局面。可谓敢作敢为、无私无畏。我决不相信田自力是黎兰比喻的那种人。王奋田由此重新认识了黎兰的老实和能力。王奋田在工作组召开的党员大会上作检查时，不但检查了自己疏于政治学习、对目前阶级斗争形势认识不清、觉悟不高、对职工同志的思想教育抓得不紧，职工有些思想认识上的错误，自己是负有责任的。在工作方法上，自己态度简单、粗暴。动辄用大帽子压人，认为给人扣个帽子就能强制别人服从管理。
　　一付高高在上的官气。不愿意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没有真心把职工同志当亲兄弟对待。这样做的结果，不但达不到管理好车间的目的，反而伤害了职工同志的自信心，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后果，使车间年年处于落后状态。田自力同志来车间后，车间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也出现了一些错误。但是，责任不能由田自力同志一人承担。我是车间党支部书记，车间的许多决定、都是通过党支部讨论了的。
　　因此，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意接受同志们的批评和批判。田自力听了很受感动。平时虽然因工作与王书记有意见分歧，但书记在自己有困难时不落井下石，还主动承担责任。真是危难见真情，实在难得。张米贵却大为光火。批评王奋田在为田自力推卸责任，路线斗争观念模糊，丧失了共产党员的立场。王奋田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服：对待同志要实事求是，怎么能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呢！这不是我们党的作风。
　　六月份剩下不到十天了，要完成二季的生产任务已非常困难。田自力心急如焚。他将各组组长、党小组组长、共青团支委找来开了个紧急会议。田自力说：“现在国际国内的形势要求我们国家不断地增强国防力量，打破帝、修、反对我们的封锁，？S时迎击反动派挑起的侵略战争。我们的生产任务直接关系到国防建设。一季度我们虽然免强完成了任务，但没有给后来的生产打下坚实的基础。现在第二季度剩下不几天了生产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情况很严峻。希望共产党员、共青团、工人师傅们积极行动起来，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争分夺秒、一定要拿下二季度的生产任务。杨晓倩同志要号召共青团员们发扬青年突击队的作用，做完成任务的先锋。同志们，我们是国家的领导阶级，在国家期望我们建设一支强大的现代化国防力量的时候，我们却不能完成国家交给我们的生产任务，我们怎么对得起党、国家和全国人民对我们的重托！”
　　田自力极具煽动性的讲话，激励着车间骨干们的斗志，他们个个深感责任重大，纷纷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努力，一定要完成二季度的任务。会后，田自力不分昼夜地在车间里和工人师傅们一起加班加点。职工们看见田自力身负着巨大压力、把个人烦恼甩到一边，仍然一心扑在工作上，都非常感动，自觉地来加班加点。在杨晓倩的带领下，共青团员们个个奋勇、人人争先，有的人加班时间长了，晓倩赶他们去休息也赶不走。吴铮的车工一组，工作速度比“计时奖”时期还快。吴铮说这是为田主任争口气。（这话后来被黎兰说成：吴铮对批判田自力不满，要为田自力争口气，报告给张米贵。
　　二、四清风云
　　王奋田也来到了车间，帮助做些辅助工作。田自力见王奋田年纪大了，身体又胖，干起体力活来气喘吁吁，就劝他回去休息。王奋田说：“几年来，这是我们车间第一次难以按时完成生产任务，我心里急呀！”田自力说：“你放心吧，我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任务完成。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你要是病了，我心里更有愧呀。”
　　容艳芳和工作队的姚付队长是江城市大型机械制造厂上级机关的工作人员，她深知按时完成生产任务，对一个基层负责干部来说，是多么重要。她看见田自力这么拼命抢时间、赶任务，心里暗暗佩服。她深信田自力受到职工爱戴和在车间建立起来的威信、决不是如张米贵所说的是靠“计时奖”搞物质剌激和用粗暴管理手段所能做到的。她觉得田自力和吴铮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工厂的宝贵财富。但是在运动期间，她也不好对他们多说什么。因此，她也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到车间来帮帮忙，以行动来告诉田自力，她对他们的支持和肯定。
　　黎兰破天荒地也回到了起行组来加班，这是他进工厂以来少有的加班行动。他这样做有二个目的：一是可以利用工作关系与职工接触时，听听他们都在议论些什么，对工作组、对运动情况的议论，是他最感兴趣的。另外也可以了解大家对自己的态度。二是告诉大家，我黎兰也是关心车间生产的，也和大家一样为完成生产任务尽职尽责，田自力以前打压我是完全错误的。
　　在田自力的带领下，二金工车间职工夜以继日地努力奋战，终于在六月的最后一天按时完成了第二季度的生产任务。张米贵在田自力带领职工们加班加点抢任务时，指摘田自力是以生产压运动、转移群众对其批判的视线，是与工作组唱对台戏的具体表现。当车间完成了任务后，张米贵马上向工作队汇报，称之为二金工车间职工经过社教运动的教育、批判了错误路线，提高了阶级斗争、路线斗争觉悟，激发了职工的生产积极性，夺取了运动、生产的双丰收。用实际行动有力地批判了“金钱挂帅”、“物质剌激”的资产阶级路线。工作队及时表扬了张米贵抓运动、促生产的功绩，号召全厂所有工作组都要向二金工车间工作组学习。因为，全厂大部分车间都没有完成二季度的生产任务。
　　黎兰向张米贵汇报了吴铮、姬华发的不满言论，说吴铮对批判田自力不满，他对小组的人说，田主任受了气、我们要为他争口气。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与工作组对着干吗！他和田自力关系最好，有不少坏点子都是他帮田自力出的。他又说姬华发在职工中散布说：要不是取消了“计时奖”，二季度的任务早完成了，现在害得我们日夜加班，把人累死。还说姬华发取笑王奋田吃公鸡蛋、带头大闹计调组，侮辱、谩自己的事都讲给张米贵听了。张米贵说：现在让他去嚷嚷。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运动下一步是职工“洗手放包袱”的时候了。
　　不深刻挖自己错误思想的根子是过不了关的。黎兰走后，张米贵知道象吴铮这样为田自力喊冤叫屈的人还不少，必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疏远田自力，动？e田自力的群众基础，要他硬不起来。田自力到现在还不认识错误，对下一阶段运动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决定找吴铮谈话，打打他的傲气。吴铮应召来到工作组办公室，容艳芳了解吴铮的个性，很为吴铮担心，怕他与张米贵顶撞起来。她用温柔目光看了吴铮一眼。吴铮理解她的用意，嘴角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会理性地对待张米贵的批评。容艳芳和其他的人出去了，只剩下张米贵和吴铮二人。
　　张米贵开门见山地对吴铮说：“你是二金工车间的技术尖子，在车间职工中有一定的影响。但是自运动开展以来，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和田自力关系密切，田自力把你看做是他的心腹，事事都征求你的意见。田自力犯错误，也有你的影响。运动来了你本应该站出来表明态度，与田自力划清界线，批判他的错误路线。可是，你却无动于衷。要你在批判会上发言，本来是给你纠正错误、表明态度的机会，你却说你觉悟低，拒绝发言。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你胆敢与工作组对作干，公然为田自力呜冤叫屈。你不要以为你是车间的技术骨干，工作组就把你没办法。告诉你，任何人敢与社教运动对着干，都要受到严厉的批判，甚至要严肃处理。”
　　吴铮从容不迫地说：“张组长你的批评过于严厉了。我从来没有与社教运动和工作组对作干，也不敢啊！我和田主任的关系一般，和其他工人与田主任的关系一样，是工作关系。他征求我的意见，都是生产上的东西，这也和他征求别的师傅的意见一样。我认为田主任能广泛征求职工的意见，把车间生产搞上去，是件好事，我能够出点主意就出点主意。如果错了，我可以通过学习，提高思想觉悟进行改正。我不会为谁呜冤叫屈。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人再怎么叫也是没有用的。我只知道努力工作，多生产些产品，就是对社会主义祖国的热爱。我想这点是不会错的。对于社教运动，我认为非常有必要。不把走资派斗倒、斗臭，我们国家就会变色、变修。但是，要我具体针某某人进行批判，我很为难。我没有认识到他的错误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以前，怎么能乱说一通呢？”
　　张米贵听了吴铮的话，气得脸色发青。他想：如果吴铮不服他的批评，与他争吵起来，他倒觉得好受一点，象他这样的态度，简直是对自己的藐视。张米贵非常严厉地说：“你的态度很不老实。在这次抢任务的时候，你明目张胆地对车一组的工人说要为田自力争口气，这是什么意思！你干活是为田自力，还是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干？工作组批判田自力的错误，你却要为他争口气，这难道不是与工作组对着干吗。”“我只是把他当成车间主任在组织大家抢任务，要求组员努力工作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张米贵想：现在田自力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只能是敲敲他。如果吴铮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一定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他。张米贵说：“好吧！你顽固地站在错误的立场上，为田自力歌功颂德，不听工作组的善意批评和劝告。我警告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将为你的错误立场付出严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