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兰找张米贵反映了那些人对姬华发的意见,并添油加醋地把姬华发造谣侮辱王书记贪便宜吃“公鸡蛋”的事、带头大闹调组,影响车间生产的事,讽剌、挖苦老老实实干活的人。挑是拔非、破坏工人和干部之间团结、更严重的是,他到处宣扬封建思想,竟然宣称自己是封建王朝的皇亲国戚,耀武扬威叫别人莫把他看扁了等等罪行一一揭发出来。黎兰说:“姬华发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工人,沾染了许多旧社会恶习。但是解放这么多年了,他仍然恶习不改,旧社会的东西在他身上已经深根蒂固,不狠狠地敲他一下,他是不会接受教训的,也不能平平受他打击的同志的心气。”
  张米贵对姬华发的的问题早有耳闻,现在听黎兰这么一说,顿觉姬华发的问题比想象中的严重得多。他暗自高兴,终于在自查运动中抓住了一个典型。他要以姬华发的问题来警示职工,让他们接受教育。他对黎兰说:“我曾说过,不是不报,时间未到。现在正是时候了。那些错误的甚至是反动的东西,决不能让它们轻易溜过去,要把它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广大职工受到教育。”
  张米贵找到王志强,询问姬华发的自查情况。王志强说:“姬华发作了检查,挖了思想根子,并对那些受过自己伤害的同志赔礼道歉。小组的同志对他提出了严厉批评。他的态度还比较诚恳。”
  张米贵说:“不对,车间有很多人对他的自查不满,很有意见。他的问题很严重,有很多问题都是大事大非问题,你们不能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
  王志强说:“姬华发是旧社会过来的,沾染了一些坏习气,私心太重,嘴巴伤人、很讨人厌恶。但是,我认为他并没有害人之心。对新中国、对社会主义是拥护的。说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我还没有意识到。”
  张米贵对王志强的态度非常恼火。但他知道王志强在工人中的威信,历史上对党和国家作出过一些贡献。使张米贵感到棘手的是,王志强不是领导干部、又没有大的把柄可抓,更让他为难的是,黎兰离开了王志强的协助将无法开展工作。所以他只能暗自发火,不能随意象对待田自力和吴铮那样对待王自强。因此,他把对王志强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发泄到姬华发身上。他说:“姬华发侮辱党的书记、煽动群众大闹计调组、破坏车间正常生产秩序,挑拨工人、干部之间的矛盾,这都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那还有什么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呢?你是共产党员,要站在维护党和国家利益的立场上看问题。不能对是非问题合浠泥,不能丧失原则立场。”
  王志强听了,不觉忧心忡忡:叫鸡公要遭殃了。张米贵说:“你们小组再开会时,我会让各小组派代表来参加,听听他们的意见。今后,你们认为哪个小组的自查不够深刻,你们也可以派代表去参加别的小组会议,提出你们的意见。”
  王志强把张米贵的话对姬华发说了,要他再作检查时,对自己的问题要挖得更深一些,不要有顾虑。有些事上上纲也没有什么,总比别人把你往纲上线上提要好些。王志强不能把话说得太明,避免引起更大的麻烦,就这样,姬华发听了也感到毛骨悚然。别看姬华发平时大大咧咧的、好象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似的。但是,一旦真有点什么事儿时,他就会腿脚发软、主张全无。这几天他在小组里无心干活,坐在那里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挖思想根子。他想:如果我承认了自己侮辱书记,带头闹事、围攻计调组,破坏生产,这些罪名都是要坐牢的。
  如果不承认这些事,张组长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吴铮在厂里、车间里都是先进,大家那样尊敬他,张组长却把他搞到监狱里去了,他要办我,还不是手到擒来。还是承认吧,承认了说不定可以宽大处理,——还是不能承认,我本来就没有侮辱书记的意思,我也没有煽动别人去闹事。我要承认了,这些罪名不都成了真的!不能承认,不能接受这些强加给我的罪名。姬华发完全处在苦闷、迷惘之中。只有半天的时间,就让一个大大咧咧的“叫鸡公”成了一支“蔫鸡子”,一付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钳工组再次开会自查时,张米贵亲自带来各小组的代表。那些找黎兰反映意见的人,大都没来,黎兰也没有来。来的大都是青年学徒工,其中有不少人的师傅就是受过姬华发气的人。这些青年人进厂不久,虽然对姬华发并不了解,但他们向坏人坏事作斗争的积极性很高。他们很单纯,看不贯某些老工人身上的坏习气,再加上他们的师傅又受过姬华发的气,他们要替师傅出出气、也想在师傅面前表现表现自己。因此,他们都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慨,投入到对姬华发的批判行动中去。
  姬华发看见来人中,对他怀着愤恨的人不多,且大多数都是青年学徒工,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认为这些人对自己并不了解,自己以前的事他们知道得不多,提不出什么有份量的东西来。这样,他在自查中仍然只是说自己在旧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沾染上了不少坏习气,自私自利,嘴里污言秽语,得罪了不少人,今后要痛下决心,改过自新,做一名名符其实好工人。姬华发一说完,张米贵就紧接着严厉地指出,姬华发避重就轻,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对那些大是大非的的问题避而不谈、或是轻描淡写。这种态度、怎能触及到思想深处的本质问题。自查就是要自己对自己思想深处坏的、错误的东西进行深刻的批判,抱着蒙混过关的态度是不行的。随后,青工们跟着张米贵的调子踊跃发言。他们分析批判了姬华发在计调组闹事,是煽动工人对抗车间、对抗组织的反动行为,造谣侮辱书记就是对党的侮辱,因为书记是代表党来车间工作的。
  一名青工说:“车间的师傅们称呼你是‘叫鸡公’,就是因为你的一张臭嘴爱挑事拔非、专门伤害那些老实肯干、工作积极、思想进步的先进分子。你对他们的伤害,实际上就是打击他们一心一意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努力的积极性,以达到你破坏生产、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目的。你侮辱书记的目的,就是反对党的领导。你仇视新中国、仇视社会主义。你不是经常对人夸口说你是大周天子的后裔吗?看来你多么希望旧社会、封建社会在中国复辟,好实现你做皇亲国戚的美梦。以前,我们真是把你这条三尺长的鳊鱼看扁了。原来你是一条思想反动透顶的大鱼。这些严重的问题,你哪一个触及到了?你说你要做个名符其实的好工人,其实你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坏分子。”
  姬华发听了这句话,吓得浑身一惊,眼冒金花。这是他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张米贵听了这名青工的发言,连连赞道:“对、对。就得这样分析问题,不指出问题的严重性和利害关系,就不能帮助他深刻地认识错误、不能触及到本质的东西。最后会走到人民的对立面去。”
  姬华发刚开始并不把这些小青年放在眼里,现在他领教到了他们的利害。青工们连珠炮似的批判,张米贵明确的定调,使姬华发眼前一片黑暗。散会后,姬华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
  姬华发回家后,心里乱糟糟的。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想问题想不出一个头绪。他坐在桌子前,拿了笔和纸准备写一份忏悔书,向工作组表示自己诚恳认错、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态度。他写了一份“悔过书”,说大家对自己的批判很深刻,让他充分地认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自己做了违害党和国家利益、破坏生产的错事。是犯了路线斗争的错误、是犯罪行为。我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请求工作组从轻处理,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姬华发认为自己按别人扣上的帽子来承认错误,应该算是自查深刻了,张米贵应该放过自己。然而这只他的一相情愿。
  张米贵看后、当即指出:“你这样给自己空戴几顶帽子、说几句悔过、自新的话就深刻了吗?为什么不挖一挖你这样做的思想动机?是受什么思想支配你这样做的?甚至是受了什么外界影响才这么做的?比如,你煽动工人大闹计调组,是受了什么思想的影响?这跟你们车间领导执行的什么路线有没有关系?你都没有作出交待。象你这样的态度,是不会得到群众的谅解的。”
  姬华发听出了张米贵话中的某些意思。但是,他想:我的性子和我的嘴巴闯的祸与车间领导有什关系呢?我可不能瞎扯一通。
  经过这次张米贵严厉的表态和青工们上纲上线的无情批判,使姬华发昏头昏脑地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是真的带头闹事、破坏了生产吗?我真的*、侮辱了党吗?我真想做皇亲国戚吗?我那是说着玩玩的呀!————唉!不过,我心里确实觉得做皇亲国戚富贵、荣耀哇!我的思想真的是反动了——。我要痛改前非————我要痛改前非。我该怎么向工作组交待呢?我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达我痛改前非的决心呢?他苦思冥想,脑子里稀里糊涂出现了“断指盟誓”几个大字。
  对!为了向工作组表示自己要痛改前非的决心,我剁下一根指头、写一份“痛改前非”的血书,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诚意了。姬华发一向以为自己很聪明,哪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做出了使自己陷于灭之灾的傻事。他来到卧室,看见“钱眼”和孩子都睡着了,他又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拿了菜刀回来。他怕惊醒了老婆和孩子,他想硬生生地把指头切下来。当他将刀按在左手的小指上、猛地往下一切时,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但刀在指骨上切不动了。刚开始时他还不觉得太痛,一会就疼痛钻心了。
  他慌张起来,怕自己熬不住疼而不敢下手,那一切都白费心机了。他一咬牙、把小指和刀一起抬起、再往桌子上猛地一磕,“咔”的一声,姬华发只觉得浑身一麻,指头掉在桌上。他咬紧牙关,抓起断指想在纸上写下“痛改前非”几个字。当他看到拿的是自己的断指时,顿感一阵恶心,加上疼痛难忍,他刚写了一个“痛”字,就浑身一软,晕倒在地。“钱眼”在睡梦中听到“轰”的一声响,象倒了什么东西。问道:“华发,是什么倒了——”
  没的人回答,又问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答。她慌了,急忙起床出来一看,桌上一把带血的菜刀,旁边一滩血迹,一张纸上写了一个“痛”的血字。姬华发倒在地上,右手还拿着一截沾满血的东西,她仔细一看,原来是截断指。她哭喊着:“华发、华发!你怎么做这种傻事呀。”
  她叫醒儿子,一起姬华发扶到床上,自己又跑去找王志强。王志强刚躺下不久,听见“钱眼”叫唤,心里一惊:她现在叫我,莫非“叫鸡公”出什么事了?他立即起床,和钱眼一起来到姬家。当他知道事情的真象后,着急地说:“姬华发呀、姬华发,我看你是越糊涂了,怎么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快、快到厂卫生院去包扎一下。”
  王志强、“钱眼”扶着姬华发到卫生院。医生当了是工伤,包扎后打了抗破伤风针,又开了张休息半月的证明。王志强哪敢把这张工伤病休的证明交出去,但又不敢隐瞒此事,只得向张米贵讲了实话。并婉转地说姬华发是悔过心急才做出了这件傻事。张米贵听了,大发雷霆,派人去姬华发家拿来了断指和血字。第二天上班后,他召集那天参加钳工组自查会的青工们,向他们讲了姬华发断指的事。称这是公然给“四清”运动抹黑、顽固与人民为敌的行为,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要他们准备在车间批判大会上发言,火力要猛,要击中要害。他又叫黎兰通知全体职工明天晚上七时开车间大会,不得请假、缺席。制造严厉紧张的气氛。黎兰看出张米贵要狠狠地办一下姬华发,他暗自高兴,决心来个火上浇油,要姬华发永世不得翻身。他主动要求在会上发言,批判姬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