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很快过去,吴净用自己的劳动迎来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领工资的日子。当他从出纳手中接过工资袋时,心中一阵狂跳。他不相信这么多钱都是自己的,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把工资袋紧紧地贴在心口上,当着众多工友的面,毫无顾忌地痛哭起来,哭泣得很伤心、很痛快。他积压在心头多年的痛苦、辛酸、屈辱和今天的幸福、欢快交织在一起,一齐暴发出来,得以尽情的发泄。在东城区,很多人都知道吴净的苦难身世。鞋厂的青工里,有些还是他童年时代的小伙伴,他们对吴净都怀有深深的同情。有些嫂子们受吴净情绪感染,也跟着流泪、抽泣。吴净哭够了,发泄完了转泣为笑,问那些女工,第一次给妈妈送礼物,该送些什么好。人们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最后都主张,天冷了,给爸爸买条围巾,给妈妈买双手套。有几位热心的嫂子还陪吴净一起上街去挑选。下午,吴净向厂里请了二小时假,回家给爸妈送礼物。负责人理解吴净的心情,爽快地答应了。
吴净回到家里,妈妈见他眉开眼笑、春光满面的样子,高兴地问他有什么喜事。他拿出礼物说:“妈,这是我送给你的,这是送给爸爸的。”
妈妈疑惑地问:“为什么想着要送礼物给我们?”
吴净快乐的说:“妈妈,我发工资了,我要用自己劳动得来的钱给爸爸、妈妈买一件礼物。”
妈妈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她看着吴净幼稚、真诚的脸,想到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遭受到那么多痛苦和磨难。她一把抱住吴净,感慨的热泪流了出来,她激动地接受了吴净的礼物。她说:“好孩子,你的礼物比吴铮第一次送礼给我时,更让我高兴。你的这片心,比什么都珍贵。爸妈感谢你,也祝贺你。这是你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你要好好地珍惜啊!要记住钱不要乱花,尽量节约些,以后还有很多大事要办。”
“妈妈,今后我的工资你给我安排吧。”
妈妈想了一下说:“不,净净,你要向吴铮一样学会自己管理自己,生活得由你们自己来安排。我建议你把每月该用的钱留下来,其余的存到银行里去。”
“好的!妈妈,我听你的。”
看着吴净,妈妈思绪万千,她对吴净说:“净净,现在你长大了,自己又有了好的前途。我想你该去祭奠一下你的母亲,可以告慰她地下安息了。”
吴净想起了生母、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疼爱,他流泪了。他说:“十几年了,我已不知道母亲埋在哪里,原来的坟地现在都盖了工厂,再也找不到了。”
妈妈说:“别难过,祭奠只是一种形式。只要你永远记住母亲对你的爱,不辜负她对你的期望,她就地下有知了。星期天你回来,让吴铮和你一起买个花圈去郊外祭奠一下,向母亲说说心里话。”
爸爸回家后,看见吴净给自己买的礼物,高兴地拍着吴净的肩说:“好小子,有出息。”
星期天吴净和吴铮来到郊外,吴净把花圈向母亲坟墓的方向放着,脆在地上,诉说着自己不幸的遭遇,现在遇到了吴铮这样好的哥哥、吴爸爸、吴妈妈,他们对自己象亲生儿子一样疼爱。说自己现在苦尽甘来,参加了工作,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吴铮也诚恳地诉说道:吴妈妈,吴净是个好孩子,他没有辜负你的希望,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有为青年,一切苦难都已经过去,您地下安息吧。
1966年春节到了,吴铮年三十在家里和父母、吴净、读大学的弟弟吴鹏一起吃了年饭,大家笑着要吴铮快把未来的儿媳、嫂子带回家让大家看看。吴铮说:“明天她就会来给爸妈拜年。不过,我得先过去给她父母拜年。”
吴鹏、吴净笑着说:“哥哥怕老婆咯!她为什么不先来给爸妈拜年。”
妈妈说:“先去给岳父母拜年是应该的。你们以后都得学着点。”
吴铮笑着说:“听见没有,都得学着点。”
初一清早,吴铮就来到晓倩家,给她父母拜年。吃过早点,晓倩妈就催促晓倩快和吴铮一起去给吴铮父母拜年。晓倩拿了父母给她准备好的礼物,和吴铮一起回家。一进家门,晓倩就非常大方地、甜甜地叫道:“爸妈,给你们拜年了!”妈妈看见如此大方、靓丽的儿媳,高兴得抱着晓倩说:“好孩子、乖孩子,想不到我有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爸爸说:“别光顾高兴,快让孩子进屋来坐吧。”
妈妈拉着晓倩的手进屋来。吴净端来一杯糖水叫道:“嫂嫂请喝水!”并介绍道:“这是二哥。”
吴鹏腼腆地叫了一声:嫂子。
晓倩环顾四周,客厅里放着一对旧沙发,几只雕花红木靠椅、显得古朴,典雅。墙壁上挂着几幅临摹精美的俄罗斯著名风景画。吴铮房里也挂着一幅俄罗斯文学巨匠高尔基的画像。高尔基高昂着头,凝视苍穹。他身后的背景有一支矫健的海燕、在暴风雨中劈波斩浪、勇猛无畏地翱翔。让人看了激情澎湃、遐想万千。晓倩心想,吴铮生活在这样一个浓厚文化氛围的知识分子家庭里,他为什么偏要做工人呢?不过,她想想自己,迷团就不解自明了。晓倩的父母也是知识分子,都在政府机关工作。因受到当时党和国家提出的,青年人要把青春和热血贡献给伟大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国家的主人的鼓动、号召。
晓倩初中毕业时,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报考了技工学校。晓倩就是其中的一名。想到这里,她暗暗一笑,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份吧。吴铮的妈妈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两眼盯着晓倩看不够。晓倩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妈妈拉着晓倩的手走进自己的房间,从箱子里拿出一双精美的紫红色羊皮手套、纯兔毛蛋青色方头巾。这些东西在当时都是非常珍贵的。妈妈说:“倩倩,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些东西是我几年前买的,就是等着给儿媳妇的,你收下吧。”
她又从一个小手提箱中拿出一只银项链,下面吊着一块心形碧绿翡翠。妈妈笑着说:“这是我和你爸结婚时,婆婆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希望一代一代传下去。”
晓倩很认真地接过项链说:“谢谢妈妈!”
妈妈让吴鹏、吴净帮着摘菜做饭,要吴铮陪晓倩。在吴铮的房间里,晓倩拿出妈妈送的的礼物说:“这些太珍贵了,我真有点不敢接受,怕父母责怪我。”
吴铮说:“不会的,这是我妈妈给你的信物,要你把它当传家宝传下去。你以后还要传给我们的儿媳妇哩!”晓倩不好意思地说:“想得美!”吴铮把手套给晓倩戴上,又把方巾给她围在头上,他看了门外一眼,见没有人看见,猛然在晓倩脸上亲了一下说:“真漂亮,像个仙女。”
晓倩假装嗔怪的说:“神经病,让他们看见多不好意思。”
吃过午饭,余明启一家人也来拜年了。超英、旺旺一进门就高声叫道:给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拜年,一边频频作揖、憨态可掬,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在一屋大人堆中,增添了许多童趣。爷爷、奶奶、吴铮、晓倩都有给了压岁钱,吴鹏、吴净也要给,余明启坚决不让。吴铮看见余明启和小胡都有长胖了,心里非常高兴。祝他们苦日子一去不再复返。吴铮开玩笑地说:“你再要跑月票就会被挤得乱叫了。”
余明启感慨地说:“真不知怎么感谢你和田主任。我要还在大型机械厂,现在还不知道命运怎么样。”
吴铮谈了二金工车间“四清”运动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他对田自力、姬华发的遭遇报以深深的同情。对黎兰的变化表示鄙夷和悲哀。余明启说:“张米贵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待田主任和对待黎兰完全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田自力这么好的一个主任,被他强行停职,还要扣个大帽子。黎兰这种小人竟然当上了代主任,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吴铮说:“他搞政治运动搞多了,养成了固执、专断的作风。他是用有色眼镜在看人和事,他对谁看不顺眼、或是认为谁不顺从他的意志,他就认定你是反对‘四清’运动,是*、反社会主义。就要把你整服、整垮。姬华发的悲剧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余明启说:“姬华发这人是有些讨人嫌,我也不喜欢他。但他不搞阴谋、不存心害人,比黎兰强多了。他的错再大,也罪不该死啊!他的老婆、孩子要受苦了。”
吴铮的妈妈、晓倩、小胡在一起聊天。小胡说:“伯妈,你真好福气呀!你有二个这么好的儿子,又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媳,谁都会羡慕您啊!”小胡谈了自己生病时,晓倩每星期天都去帮她做家务事,洗衣、做饭什么都干。做好饭却一口都不吃就走了,让人挺过意不去。又谈到吴铮冤狱那会,晓倩为吴铮担心、着急、痛苦不堪的情形。那时晓倩的愁苦不敢对父母说、又怕同事猜疑,只有跑到我那里去痛哭。说着,小胡的眼眶红了。妈妈和晓倩都用手帕擦泪。妈妈握着小胡的手说:“谢谢你这么关照倩倩,正因为晓倩和吴铮有你们这些真诚的好朋友,才能渡过一个个难关——。”
晚饭后,余明启说要去晓倩家拜年,感谢晓倩多年来对他们的照顾。吴铮、晓倩陪他们一起去了。——晓倩和吴铮从杨家送走余明启一家后,又到公园去玩了很久才各自回家。春节五天假期里,吴铮和晓倩忘掉一切烦恼,痛痛快快地逛公园、进电影院、划船、爬山。享尽青春的美好,热恋的幸福。
难忘的春天(一)吴进的遭遇
归宿(下)
难忘的春天
(一)吴进的遭遇
一个周末的晚上,吴铮送走晓倩后回到家里,看见吴净还没有睡,满面愁容地坐在床上。吴铮有些不安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吴净说:“今天厂里管行政的同志对我说,我的户口关系不在厂里,厂里没有我的粮油关系,前一二个月都是厂里职工一人凑一点粮油票给我垫付的。他希望我把户口关系转到厂里去,或是每月交足粮油票。可是,我的户口在哪里,我一点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办呢?”
小净急得要哭了。吴铮说:“别着急,不要遇到一点困难就手足无措。粮油票还问题不大,星期一上班时把家里的粮油票按定量交一份上去。现在粮油票对谁都很干贵,不能老让别人来补贴你。重要的是你的户口问题。没有户口将来怎么过日子?那不成了一个黑人。”
吴铮接着说:“这事你别管了,星期一我去一趟街办事处,给你跑跑。”
吴净说:“我把家里的粮油票拿走了,爸妈和你怎么办?——,想不到要做一个正正规规的人也这么难。”
吴铮听了,心里暗暗一惊:这小家伙心理这么脆弱,搞不好再走回头路就糟了。他严厉地对吴净说:“你胡说些什么呀!在生活中困难处处都存在,遇到一点困难就沮丧、退缩。想走回头路是吗!走回头路容易啊,明天你就可以到大街上去鬼混。可是,要做一个真正自食其力的人是不容易的,你有这个勇气吗?”
吴净说:“哥,你的意思我懂,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去做那些事了。”
吴铮说:“我始终是相信你的。只要你有克服困难的信心,你就能渡过任何难关。而且大家也会真心地帮助你。千万不要辜负了组织和那么多对你关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