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吴铮抽空去了东城区街办处了解吴净的户口情况。街办处的负责人告诉他,户藉问题要到派出所去查,看看找不找得到吴净的户口落在哪里。由于吴净被他爹抛弃时还很小,他对父亲又充满了怨恨。时间一长,他不但忘记了父亲的名字,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名。因此派出所找不到吴净的户藉关系。吴铮又到鞋厂找了熟悉吴净情况年长女工,向她们了解到吴净本姓刘,父亲叫刘世豪,吴净六岁时被遗弃,在东城区流浪乞讨。十岁左右离开东城区不知处向。等他们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具体情况她们也不太清楚。吴铮再次来到派出所,报了刘世豪的名字,派出所很快找到了刘世豪的户口。据查:刘世豪的大儿子刘东生(吴净),1960年10月因失踪多年而被吊销户口。
  民警还讲了刘世豪的大儿子失踪后,刘世豪隐蔽不报,冒领粮油票多年,直到60年群众举报,他才来下户口。当时冒领粮油票是非常严重的违法行为。为此刘世豪受到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的严厉批评,除了责令其写出悔过书贴在街道办事处的布告栏里,还被拘留了七天。谈到给吴净恢复户口的问题,派出所民警说:“要刘东生(吴净)写一个失踪那几年的经历,找几个熟悉刘东生情况的人,证明他就是刘世豪的大儿子。然后到街道办事处出个证明。经审查后才能恢复刘东生的户口。吴铮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吴净,要他把离家出走后的情况讲述一遍,自己给他写一份经历交给街道办事处审查。
  吴铮的话,勾起了吴净对那段不堪回首往事的回忆。
  吴净六岁时,被父亲、继母无情抛弃后,就在东诚区街上流浪乞讨。因为吴净长得伶俐可爱,大家又熟悉他,同情他的遭遇。所以,餐厅服务员常把剩余的饭菜留给吃。他也常在餐厅打烊时,帮助服务员打扫卫生、收拾碗盘。他的一些幼稚话语和可爱天真的笑脸,常常给服务员们带来许多欢乐,大家都很喜欢他。
  天冷了,居民们把一些旧衣给他御寒。冬天下大雪的时候,他曾回去过几次,都被父亲和继母赶了出来。更令他气愤的是,有一次他回家时,身上穿着别人给的一件棉袄,继母一看,棉衣还比较新,她硬是把棉衣从吴净身上剐下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赶出门去。从此,吴净彻底对父母失望了,再也没有回过家。吴净十岁以前在东城区过得还不太苦,他觉得不上学、没有学习压力、没有父母管束、不愁吃穿,天天快快乐乐、笑容满面。是东城区的一个活泼、快乐的小马路天使。可是,十岁那年,吴净的生活发生了巨变。
  这年初冬的一个晚上,吴净受了风寒,高烧不退,手足不停地抽搐,人迷迷糊糊的。他靠在一家餐厅的炉子边,无助地呻吟着。这时,他想起了小伙伴毛毛的遭遇,那情景就象电影一样一幕幕在他眼前展现。
  这年暮春,吴净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流浪男孩,乌黑的头发,由于长时间没有梳洗过,黑发一根根竖着。他面庞清瘦、苍白。嘴唇因贫血而发白,上唇象一张硬弓、轮廓清晰而漂亮,下唇象一弯新月一样柔美。大大的眼睛、蓝蓝的眼珠和乌黑的瞳孔蓝黑分明,象一汪泉水一样清澈、明亮,显示着他的聪慧、机敏。他怯生生地站在餐厅的门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些狼吞虎咽的食客。“好可爱的小弟弟呀!”吴净很快喜欢上他了。吴净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回答,两眼凝视着吴净。吴净想:他可能是个哑巴。吴净又试探着问:“你饿不饿?”
  他点点头。吴净到餐厅里要来一碗剩面条给他吃,他忘命地吞吃起来。吃完后,吴净说:“以后我们就一起要饭好吗?”
  他又点点头。吴净再次问他的名字,他仍不回答。吴净说:“以后我就叫你毛毛好不好?”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吴净不解地想:他为什么不说话呢?他仍不甘心地问道:“毛毛,你妈妈呢?”
  毛毛只是摇了摇头,吴净也不知道他摇头是什么意思。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毛毛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吴净始终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妈妈,怎么会在街头上流浪。在他与毛毛相处的日子里,没有听毛毛哭过、更没有见他笑过。他似乎是一个失去了感情的的孩子。毛毛和吴净在一起乞讨的日子,因为有吴净的帮助,毛毛很少挨饿。这时,毛毛的脸色渐渐有些红润了,人也显得更精神。过往的人们都称赞他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孩。可是,却没有人想到要收留他。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并不长。一天,一个尖刻的女人,把毛毛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那天,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餐厅里吃煎包子,毛毛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那女人吃东西很挑剔,她只吃包子的皮和肉馅,把下面的硬壳儿丢弃在桌上。那煎得黄灿灿的壳儿,剌激得毛毛饥饿的小肚皮咕噜噜的只叫,他情不自禁地向餐桌走去,想拿些包子壳儿来充饥。当吃得津津有味的妇人,突然看见一只小手伸过来,要拿她不吃的包子壳儿时,尖声怪气地叫了起来:“服务员、服务员。你们是怎么搞的嘛!让这些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跑进来抡别人的东西吃,真叫人倒味胃口。还不快点把他轰出去。看见这些家伙就心烦。”
  她越说越生气,后来把筷子一摔、嚷道:“不吃了,退钱、退钱。”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服务员跑过来,一边向妇女道歉、一边用手抓住毛毛的一支胳膊往外拖。口里恶狠狠地骂道:“小杂种,再看见你来,就打断你的狗腿。”
  他用力把毛毛推dao在门外,吼道:“快滚!”毛毛惊恐地看着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慢慢地爬起来,走了。虽然他两眼满含着泪水,但他没有哭出声来。从此后,毛毛再也不敢到餐厅里去乞讨了,所有东城区的大小餐馆他都不敢去。这期间,毛毛就靠吴净带给他一点残汤剩饭混混日子,那也是饥一餐饱一餐的。到后来餐厅对进来乞讨的人管得越来越严,吴净也经常讨不到吃的,常常挨饿。毛毛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几天都吃不到一点东西。他饿急了,就到水果摊前捡烂水果吃。
  他分不清好坏,只要是别人丢弃的水果,他都捡来吃。有些腐烂得发霉、发臭、上面爬满苍蝇的烂水果,他都吃,把小肚皮吃得鼓鼓的。肚子疼时,他就把身子缩成一团。疼狠了,就哼着在地上翻滚。吴净看了都心痛得哭了,可是毛毛只流泪,却不哭出声来。吴净非常可怜他。但是,那时吴净也自身难保,实在无法帮他。一个月前,毛毛不知去向。吴净找了好几条街的大小餐馆和水果店,都不见毛毛的身影。吴净以为毛毛可能被谁收养了,或是他的妈妈找到了他。心中暗暗为他高兴。
  过不多久,吴净在东城区消防队的门前,看见许多人围在那里看什么,吴净挤进去一看,只见毛毛躺在那里。他仍然穿着那件黑衣服,乌黑的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小肚皮坦露着,鼓胀得有些发亮,还在微弱地起伏。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望着蓝天。蓝色的眼珠仍然蓝黑分明,象泉水一样清澈,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有神了。在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痛苦和乞求的表情,只有深深的期盼。在他的四周,放着许多饼干、蛋糕、面包和壹元、伍角的钱币。不过,这些东西显然来得太迟了,毛毛现在已不需要它们。当吴净看见毛毛发亮的小肚皮时,心里好难过啊!他蹲在毛毛的身边,哭叫着:“毛毛、毛毛。”
  看着眼前这悲惨的场面,又受到吴净感情的触动,人们都稀嘘不已,有的流泪抽泣,甚至有人哭出声来。这时毛毛的嘴微微动了一下,吴净以为他要吃东西,赶紧拿块蛋糕送到他嘴边。但是,吴净却听见毛毛用微弱的声音叫了声:“妈妈!”就再也不动了。这是吴净第一次听见毛毛说话,也是最后一次。——这时,民警开着一辆边三轮摩托车来了,车上下来二人,一个民警摸了摸毛毛的脉搏说:“他死了。”
  民警把毛毛的尸体放到车上,就这样拉走了。吴净哭喊着毛毛——,跟在车后跑了好一段路程。
  毛毛的遭遇让吴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恐惧一下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想:我是不是也快要死了,象毛毛一样被人拖走。这时,他也想到了妈妈,他哭叫着妈妈、妈妈——。在炉子最暖和的炉灰坑里,睡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被吴净的哭声惊醒。他爬起身来不耐烦地吼道:“哭什么呀!吵醒了老子的瞌睡。”
  当他的手触摸到吴净的脸时,惊骇地说:“好烫呀!小家伙,你病得不轻啊。”
  他把吴净抱到炉灰坑里躺下,说:“躺着别动,我一会就回来。”
  吴净躺在炉灰坑里,炉子里的余温让他渐渐觉得暖和起来,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吴净在烈日下口干舌燥,嗓子象被火燎一样干疼。他无力地叫喊着:“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忽然,他看见妈妈向他走来,将他抱起,喂水他喝。清凉的水象甘露一样滋润着他干渴的咽喉。他甜蜜地笑了。亲切地叫着:妈妈————。“谁是你的妈妈,你烧糊涂了。”
  吴净惊醒了,喂水他喝的不是妈妈,是一个陌生的小青年。他好失望啊!他想起自己的妈妈早已经死了,妈妈不可能再来疼爱自己,他伤心地哭了。“别哭了,你病得好重,快把药吃了吧,别再想妈妈了。”
  小伙子把一片退烧药和两片四环素送到吴净嘴里,让他吞下去。又端起一碗阳春面给吴净吃。吴净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小伙子接过碗三下五去二地把面吃完。他对吴净说:“吃了药睡一觉就会好的,想什么妈妈,要是妈妈疼爱我们,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吴净哭着说:“我妈妈好喜欢我,可是她死了——嗯嗯——。”
  小伙子被吴净的伤感触动,也暗自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