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自力回车间后,开了一个支部会议。黎兰不是支部委员,没有被邀请参加。容艳芳提出这样做不妥当,希望让他列席会议。田自力从团结的愿望出发,接受了容艳芳的建议。会上,田自力说:“眼看六六年就要过去了,我们车间的生产情况很不好。希望大家找找原因在哪里,如何利用短短的最后几个月时间,尽量多抢些时间回来,争取多完成一些生产任务。”
  大家在发言中指出生产效率不高,与职工思想情绪和车间领导抓生产不力有关。但是,怎么改变这种状态呢?因为受运动影响,在思想上还搞不清哪些方法、哪些规章制度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没有明确的管理制度,对生产工人没有约束力,全靠职工自觉劳动。支委们议论了半天,也提不出具体办法来。会后,田自力留下王志强、刘玉斌、李迅达,请容艳芳也参加的小会,田自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田自力说:“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能多做职工的思想工作,解除老工人心中的压力,调动青年工人的生产积极性。另外,把车间职能机构调整一下。我想按工种把车间分成五个生产工段,如车工工段、钳工工段、铣工工段、机工工段、后勤工段。
  各工段设一名工段长,负责管理工段的思想、生产、生活问题。这样做,在目前来说一是可以帮助、加强车间管理,稳定车间较为混乱的局面。二是可以调节工段内各小组之间的关系,取长补短,更合理的安排生产任务,解决生产中出现的技术难题。这些段长们成天和工人在一起,最了解工人同志的思想状态、最能体会工人师傅的需求,最同情工人的疾苦、最能和工人师傅打成一片。因此,也最受工人师傅的信赖。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把工作抓好。当然,这些工段长应该是工人中最优秀的人。他们是半脱产干部。计调组在安排生产任务时,少给他们安排一些工时,让他们有较多的时间处理工段的事情。”
  大家认为田自力的想法有道理,同意他的安排。他们唯一的担心是黎兰会不会有意见。容艳芳听了田自力的意见,觉得很周全,一定能收到明显的效果。她心里暗暗佩服田自力的组织能力,他刚复职不久,就能拿出一套方案来收拾这个混乱的局面。她说:“田主任的想法很好,我相信工作队和厂部一定会同意这个方案。至于黎兰同志,我建议让他抓车间行政、后勤工作更合适一些。”
  田自力立即说道:“我完全同意。黎兰同志有什么意见,还请工作组的同志做做工作。”
  田自力的方案在支委会上获得通过,并上报厂部办公室及“四清”工作队审批。田自力和王志强、刘玉斌、季迅达对工段的划分和工段长人选进行了讨论。最后决定:成立车工、钳工、铣工、机工、后勤五个工段。吴铮、王志强(兼任)叶进才、老桂、陈振东为各工段段长。方案批准后立即执行。黎兰对田自力的方案极其不满,他认为自己只能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田自力边缘化了。这是他当代主任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被排挤、受歧视的滋味。他慑于田自力的威严,不敢向他提意见,表达自己的不平。
  他找到张米贵,诉说田自力上台后处处打压自己,车间重要的工作不让自己做,重要的会议不让自己参加。我好歹也是工作组提拔的付主任,他这么个搞法,不是在搞打击报复、翻“四清”运动的案吗?张组长,你得好好地敲敲他。这些话,在半年前听了,张米贵肯定会大发雷霆,一顶顶大帽子够田自力戴的。可是,此时的张米贵非彼时张米贵,他已快成泥菩萨了。张米贵冷冷的说:“不要什么事都往打击报复、翻案、否定上扯。今后工作中注意少给人扣些帽子,这样做会引起职工的反感。这么大一个车间,领导之间的分工是很正常的事。你能管好你该管的工作就不错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张米贵口里这么教训黎兰,心里对田自力有意冷落黎兰,让自己难堪的做法非常脑火,但是此时的他也无可奈何。田自力的复出,车间机构的调整,稳定了人心,压在部分老工人心上的包袱,得到了解脱。段长们积极地工作,化解了职工们在“洗手、放包袱”活动中互相指责、批判而产生的隔阂。增强了团结和相互间的信任。人人都有一种轻松、爽快的感觉,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表现出了积极奋进的情绪。车间生产形势突飞猛进、创造了开展“四清”运动以来生产任务完成得最好的纪录。十月的生产任务顺利完成,给完成车间第四季度任务开了个好头。田自力号召大家再接再厉、全力以赴完成全年生产计划。张米贵看见车间的变化,看见职工们脸上久违的笑容、积极向上的情绪,张米贵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感慨万分、惭愧不已。黎兰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低下,在田自力面前再没有了脾气。工作队和厂部大力宣传、表彰二金工车间。号召全厂各车间、科室向他们学习,特别提出重新复出的车间、科室领导干部要向田自力学习,振奋精神、丢掉包袱,大胆地、创新地抓好工作,争取按时完成一九六六年的生产任务。
  吴铮当上车工工段长后,他除了努力完成自身的生产任务外(他没有接受对工段长减少生产指标的照顾),还积极处理好工段工作,把车工三个小组搞得有声有色。三个小组的师傅们团结一心,互相帮助,交流技术、取长补短,生产任务完成情况名列车间前矛。张米贵也不得不对吴铮另眼相看,对他的工作能力心悦诚服。他想不通的是,自己那样树他为运动典型、积极分子,而他不为所动,还处处与自己唱反调,为什么会如此呢?这是值得自己反思的。
  杨晓倩在叶进才任段长后,被铣工一组的女工们选为组长。她自觉责任更大,工作更尽心尽责。她和吴铮本来决定暂缓结婚,趁目前的大好形势努力工作几年。但是,当他们了解到即将到来的*运动,规模比“四清”运动更大、声势更猛烈,触及的人和事更广泛、斗争手段更严酷。而且运动中会出现什么情况,运动时间多长,他们都琢磨不透。在这种情况下,吴铮和晓倩同双方父母商量后,决定把婚事办了。晓倩把准备结婚的事告诉容艳芳,吴铮告诉了田自力,征求他们的意见。
  他们非常赞同。特别是容艳芳,非常高兴,敦促他们尽快完婚。吴铮、晓倩要结婚了,一时成了二金工车间议论的话题,无不称赞他们是最理想的一对情人,衷心祝贺他们。阿桃得知消息后,心里酸酸的。对比晓倩,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为自己的不幸落下了泪水。她准备把自己最喜欢、买后一直舍不得穿的上海羊毛衫送给晓倩作结婚礼物。
  一天,阿桃在厂里与晓倩相遇,晓倩主动把准备结婚的事告诉她,并邀请她到时去参加婚礼。阿桃对晓倩非常钦佩,她从小秦口中了解到晓倩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共青团干部,聪明能干,为人正直,敢于向不良现象作斗争。她是非分明,最恨那些阳奉阴违、投机钻营的人,深得团员青年信任,老师傅们的称赞。阿桃虽然对晓倩和吴铮相爱,心里有几分忌妒,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吴铮、晓倩是绝配的一对。她一直相信自己,一定会与晓倩成为知心的好朋友。她对晓倩邀请她参加自己的婚礼,感到非常高兴、也很感动。阿桃把晓倩邀请到图书室,诚恳地说:“晓倩,非常感谢你对我的邀请,你们结婚时,我一定去祝贺。”
  她捧着晓倩的脸笑着说:“好漂亮的女孩,你和吴铮真是天生的一对。我衷心地祝你们幸福,愿你们白头偕老。晓倩,我好羡慕你啊!”说这话时,她眼里闪动着泪光。阿桃从抽屉里拿出一件桃红、淡黄相间色调的羊毛衫送给晓倩。“我没有什么更好的礼物送给你,这件羊毛衫是我最喜爱的,一直舍不得穿它。送给你吧,你穿着一定美如天仙。”
  晓倩展开一看,好一件式样新颖、色彩淡雅华丽、毛质优良的毛衫。晓倩爱不释手,不好意思地说:“阿桃,这么珍贵的礼物,叫我怎么承受得起啊!太感谢你了。”
  阿桃说:“晓倩,你见外了。以前我们交往不多,今后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只要你不嫌弃我。”
  晓倩笑着说:“哪能呢!象你这样的美人,不光是男孩子想巴结你,我们女儿家也想和你亲近哩。”
  两人嘻笑不已。
  吴铮、晓倩的婚期快到了。吴铮的父母让吴进和吴鹏住在一起,吴铮的卧室作结婚的新房。父母为吴铮他们买了全套家具。还有台灯、电扇、收音机等一应俱全。这在当时来说是非常讲究了。晓倩家送来了床上用品。吴鹏、吴进利用休息时间帮兄嫂布置新房。吴鹏在房间里安装了五颜六色的彩灯、牵挂了色彩缤纷的剪纸拉花。房间中央吊了一只大红宫灯。吴进把各种颜色的液体挤进细长、透明的胶管中,用线系成一串串彩色小球,吊在新房的四周。在灯光下,晶莹剔透、象宝石一样放着霞光。大红喜字贴在床头、宫灯和门上。新房显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日,正好是工厂休息的日子。田自力、容艳芳下午来参加吴铮、晓倩的婚礼。这让吴铮父母非常高兴。郭阿桃、小秦、余明启一家和小汪,陈细妹、蒋玉琼、吕晶玉以及车工段、铣工组的部分青年工人都来祝贺。吴铮家里宾朋满堂、热闹非凡。婚礼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要吴铮、晓倩说恋爱经过。吴铮很大方的说:“我把我写给晓倩的诗读给大家听,你们就知道我们谈恋爱的过程了。”
  大家鼓掌叫好。这让阿桃心里又难过、又羡慕。这时又有人出节目要吴铮、晓倩同啃一只苹果、要吴铮去咬晓倩口里含着的半截水果糖。当吴铮去咬糖时,青工们齐声叫道:亲一个、亲一个。引起一阵哄笑。吴铮、晓倩大方、不忸怩的举动,反倒使大家闹不下去了,看看就要冷场,车工组的几个小伙子们一阵交头接耳后,一个小伙子站起来说:“段长,我想邀请晓倩姐一同唱一首歌,你不会不同意吧?”
  吴铮笑着说:“你邀请她唱歌,怎么问我呢!”小伙子问:“书记同志,你接不接受我的邀请呀?”
  晓倩爽快地说:“为什么不接受呢。就怕我唱得太好了,你会自愧不如的。”
  大家又一阵笑声,搞得小伙子不好意思起来。晓倩大方地说:“过来吧,我们唱什么歌呢?”
  “敖包相会。段长不会吃醋吧?”
  吴铮说:“有那么一点。就当是你替我唱的吧。”
  吴铮的话又引了一阵笑声。小伙子和晓倩唱完,大家齐声喝彩。这时,小秦看见阿桃不停地看着吴铮。小秦了解阿桃内心的感触,同情她对吴铮的爱慕心情。她想安慰阿桃,现在又说不出口。看见晓倩她们对歌,她灵机一动,提议道:“我建议吴铮和阿桃对唱一曲歌好不好?”
  “好!”一片赞同声。吴铮站起身来,礼貌地对阿桃说:“我能和这么漂亮的姑娘一起唱歌,真是太荣幸了。阿桃,愿意和我一起唱吗?”
  阿桃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惊住了,她心里是惊、是喜、是兴奋、是伤感。她站起身来到吴铮身边,温情地笑着说:“唱一曲‘草原牧歌’吧。”
  阿桃饱含深情,用甜美、圆润的声音唱了第一段,吴铮认真地唱完第二段。大家被阿桃的歌声迷住了,掌声延长了好久。阿桃眼中含着泪花,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大家,谢谢吴铮。”
  在坐的人,包括吴铮、晓倩都没有注意到阿桃强忍内心激动而表现出来的情绪变化。只有小秦注意到了,她更同情阿桃。阿桃能和自己爱慕的人一起唱一首歌,她感到了满足。她感谢小秦理解她,为她提供了这个机会。她坐在小秦身边,把头靠在小秦的肩上,轻声说:“小秦姐,谢谢你。”
  小秦为了让阿桃尽快从这沉迷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她指着晓倩说:“晓倩今晚真漂亮,尤其是她穿的那件高领羊毛衫,把她衬托得象仙女一样美。”
  阿桃刚进吴家大门时,一眼就看到晓倩身穿红色大翻领毛料外套,胸前露出自己送给她的羊毛衫。晓倩在大喜的日子穿上自己送给她的衣服,心里特别高兴。现在小秦又说羊毛衫让晓倩更美,阿桃得意地说:“那是我送给她的的礼物。等我回上海时,带一件来送给你。”
  小秦逗笑的说:“唉!羊毛衫再好看,也扮不靓我这昨日黄花了。”
  “其实,你比我们更有风韵。”
  二人开心地笑了。傍晚时分,吴妈妈拿来糕点请大家吃。不久,客人们散去,吴铮夫妇把他们送到大街上,再次感谢他们远道而来参加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