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刚回到图书室,黎兰就来“拜访”她了。他一脸轻蔑、自负的神态,阴阳怪气地说:“阿桃,我们又相会了,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浅啦!今后我会特别关照你的,你可得好自为之啊。”
  郭阿桃不冷不热的说:“在一个厂里做事,哪有不见面的事,谈得上缘分吗!你是领导,说话做事都要有个领导的样子,你可得好自为之啊!莫失了自己的身份。”
  “你那封信写得好哇!我会铭刻在心的。”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虽不是金玉良言,但是句句在理。你能记在心里,有什么不好!黎主席,你今天是来视察工作,还是来借书。”
  “我什么都不是,就是来关照关照你。”
  “谢谢,不过现在是工作时间,我要工作了,你请自便吧。”
  阿桃说完,转身去书架整理图书。黎兰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忿恨,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灰溜溜的走了。阿桃经过多次磨难,她成熟了。学会了冷静、从容、自信地对待这些图谋不轨的上司。
  小秦出於好心,对抗日说了阿桃在要求调到工会时,黎兰心怀鬼胎,故意刁难阿桃,受到阿桃嘲弄的事。要抗日多关照阿桃,不要让黎兰伺机报复。抗日斩钉截铁地说:“我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阿桃。”
  小秦把抗日的话告诉了阿桃,阿桃却责怪小秦不该把这事对抗日说。小秦感到茫然,不知道两个好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城市大型机械制造厂的*,是由厂里少数人写大字报质问厂党委,为什么不发动和领导厂里的文化革命,是不是有意要捂工厂阶级斗争的盖子。质问厂党委从建厂以来,是执行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还是执行了资产阶级的反动路线而开始的。针对这些大字报的质问,厂党委作了公开表态,十分坚定地肯定了党委在建厂以来工作中的成绩,、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了党中央、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在毛主席亲自领导的“四清”运动中,工厂党委接受了党的审查和考验,证明了我厂工作大方向是正确的、成绩是主要的。在长期的工作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错误,我们欢迎、并虑心接受广大革命职工,对我们工作中的错误进行批评和监督。
  但是,对于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想利用*来煽动不明真象的群众攻击厂党委,、破坏工厂的工作和生产秩序,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于这些错误行为,我们必须坚决反对和严厉处理,决不姑息。厂党委的表态,象导火索一样引爆了全厂职工的参与意识,一时间大字报贴满了厂宣传栏和厂办公大楼的墙壁。内容无非是支持厂党委的表态,要求严惩一小撮*、反社会主义分子。
  另一边是批判党委的表态,认为党委的表态是与无产阶级*唱反调,对抗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是镇压革命群众运动的黑色信号弹。要求党委收回决议,向革命群众道歉,并作深刻检查。支持派和反对派就成了后来的保守派和造反派。吴铮根据父母学校文化革命看出,这种大字报互相攻击,工作、学习秩序失控的形势,必然会在工厂出现。他向晓倩说了自己的看法,希望晓倩和自己在厂里少说话、少表态,以免引火烧身。晓倩表示理解。他们俩都认为对这场运动缺乏深刻理解、不能稀里糊涂地卷了进去。尤其是吴铮父母在学校受到批判,对他们刺激很大。
  在二金工车间,除了部分老工人和吴铮、晓倩、老桂等一些生产骨干在按部就班的生产外,其余的人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说是去写大字报、参加*去了。六七年初,元旦过后,江城几所名牌大学的红卫兵小将,看上了远在市郊的这座大型现代化工厂,他们蜂拥而至,来到这块未被开垦的处女地,串连、点火、讲演。
  不同观点的红卫兵,在工厂各拉一派,建立自己的小山头、盘居领地、煽风点火。在他们的鼓动和带领下,厂里两派的斗争逾演逾烈,从原来的口水战发展到拳脚相加、棍棒相向,最后竟动了刀枪,发生了流血事件。工厂处于彻底停产状态。田自力看着空荡荡的车间,他感叹自己作为一个车间的领导者,在政治运动中显得那么无能和渺小。在政治运动的冲击下,生产说停就停,自己看得痛心疾首,却毫无办法。他幸庆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受到大的冲击,虽然有些大字报提到了他的“罪行”,但是,内容和“四清”运动时完全一样,他认为不值得一顾。但是,对梁厂长和其他高龄厂级干部的处境,怀有深深的同情。
  这些快六十岁的老革命,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受尽磨难。不想革命胜利后,反而被自己的职工拉去批斗、戴高帽子、挂黑牌子、架飞机、游街。如果是在战争年代,受到敌人这样折磨和侮辱,他们会高昂起头,不屈不挠。现在,他们却要忍受这一切,身心受到巨大的摧残。在那种形势下,谁敢出来说句公道话呢?田自力痛感自己无能为力,这让他感到比“四清”运动时更苦闷,更无奈。吴铮呆在家里,每天看着父母回家时那种郁闷、痛苦的表情,知道他们又挨斗了。只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父母就苍老了许多。他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们。只能默默地为他们做饭、洗衣,为他们按摩、捶背,以减轻他们的痛苦。
  晓倩的父亲被单位造反派隔离审查,交待其投靠走资派,镇压革命群众的罪行。晓倩回到母亲身边陪伴她、安慰她。吴进的厂是街道小厂,没有人可以称得上是走资派,也没有大学生、红卫兵看得上这芝麻大的地盘。厂里除了极个别的小青年趁机不上班,外出游荡外,小厂的生产照常。大嫂、大婶们知道,自己的工厂不是国营大企业,不干活也照发工资,她们不做鞋卖、她们就没有饭吃。
  自从图书室被红卫兵及厂里的革命群众以图书室里长满了毒草为由,把大部分书籍查封后,郭阿桃无事可干,就在宿舍里专攻毛线编织方面的书籍,学习编织技术。因为厂里很多女孩子看见晓倩、小秦穿的羊毛衫后,都希望阿桃再回上海时,给她们多带些好看的羊毛衫。这引起了阿桃对织毛衣的兴趣,也为她后来在毛线编织事业的发展上奠基了坚实的基础。后来厂里停产了,阿桃也回到了上海,在家半年时间里,精心学习毛线编织,毛衣图案的设计。阿桃是个聪明绝顶、心灵手巧的姑娘。编织的毛衣设计新颖、图案精美、色调丰富多彩。邻居们看了都啧啧称奇,一致赞叹比市面上卖的羊毛衫还时髦、好看。后来回厂时,她买了十件上海羊毛衫,和自己编织的三件放在一起,让别人挑选。结果,自己编织的三件毛衣最先被人挑走。其他的人没有选到手,无不感到遗憾。这让她很高兴,觉得自己拥有了一笔财富。不过,那时她压根儿还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把编织毛衣当成事业来做。
  当厂党委表态决议在厂里引起争论后,中层干部中,除了少数人缄口不语外,大部一致支持厂党委。黎兰最为突出。他大声疾呼:谁反对厂党委就是反对共产党、谁否认建厂以来的成绩,就是否定十七年来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就。谁反对毛主席亲自领导的“四清”运动伟大成果,谁就是反对毛主席。谁反对毛主席我黎兰就要砸碎认的狗头。他的表态得到了厂党委的肯定,党委号召全厂职工象黎兰一样坚定地站在革命路线一边,维护党和国家的利益。黎兰因此红极一时。
  这时的他,踌躇满志,不再把二金工车间那些让他心存芥蒂的人放在心上,不再把厂工会那些瞧不起他的小干部们放在眼里。在家里,他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惧内、对母大虫时时发发牢骚,有时还骂上几句。用他的话说是:老子现在没有么事非得求你不可的,搞不好我休了你。后来,造反派夺了权,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一大批厂级干部和中层干部靠边站。厂工会主席是厂党委常委被拉下了台。工会其他成员,造反派没有过问。因为造反派瞧不起这块有名无权的鸡肋。黎兰仍然在工会呆着,只是没有了头衔。这段时间里,黎兰感到很郁闷,无所适从。他时时都在考虑自己的前途和如何应对形势。同时他对母大虫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又有点惧内了,也绝不再提“休”字。沉寂了一段时间,黎兰权衡了当前的形势,认为毛主席都说革命委员会好,看来革委会是不会再有变化的,自己应当立即站到革委会一边,否则今后前途难卜。
  经过一番思考,他又向革委会表态说:无产阶级*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革委会是党中央、毛主席支持的。毛主席、党中央的话我不听,那我听谁的?我黎兰别的什么不懂,就懂做事、考虑问题要按毛主席、党中央说的办。毛主席说革命委员会好,那我就支持革委会、支持造反派夺权。厂党委以前的表态是错误的、是打击、镇压革命造反派的行为。当时我的革命觉悟不高,受了党委的蒙蔽、肓从了党委的决议,打击了革命群众的积极性,伤害了革命造反派对毛主席、党中央无限热爱的感情,回想起来非常感到很痛心。我谨向革命群众、造反派表示诚恳的道歉。我要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坚决和革命造反派站在一起,支持革委会的工作。黎兰的表态,受到造反派头头的称赞,说他用老工人干部质朴的语言,表达了他对毛主席、党中央真挚的感情,希望广大干部向他学习,并决定暂时由黎兰主持厂工会工作。黎兰的情绪又高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