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兰从春秀家出来,感到很满足。他曾打过阿桃的主意,被阿桃羞辱、戏弄了一番,还成全了阿桃做图书管理员的愿望。真是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他知道自己没有福气吃到这块天鹅肉。春秀虽然无法与阿桃相比,但是比母大虫要漂亮百倍,如果能与春秀一起过完下半辈子,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想到这里,他迫不急待地写了一份离婚申请书。但是,他并没有马上把离婚申请交到街政府民政科,而是先假意要求与母大虫合好,要母大虫搬回东郊来住。母大虫被黎兰整怕了,怎么都不肯回东郊,黎兰的儿子也要母大虫给他带孩子,不同意母亲回去。这样,正中黎兰下怀。他装出苦脑、郁闷的样子,到处说希望与母大虫合好,而母大虫坚决不同意的事。另一方面,他怕春秀误解,偷偷地告诉她说要求和解是假的,是他用的计策。他拿出离婚申请书给春秀看,要她安心待些时候。
  黎兰看看舆论造得差不多了,就将申请书交到了民政科,民政科经过调解无效,同意了他们离婚。直到后来黎兰和姚春秀结婚了,母大虫才知道自己中了黎兰的奸计。黎兰要和姚春秀结婚时,李小龙向黎兰提出两个条件:一是黎兰要保证退休后让自己顶职,二是自己的姓名都不改。黎兰对这两个条件,眼睛也没眨一下就同意了。
  八零年夏天,吴铮父母已经退休,晓倩将儿子、女儿带回江城看望两家老人。并把已经十三岁多的儿子春阳留在江城上中学。吴铮因工作繁忙不能回家探亲。
  〈二〉奋起的孤女
  七七年后,政治斗争的弦不再象以前那样绷得紧紧的,不再用那种“阶级斗争松一松,阶级敌人攻一攻”的眼光来看人、看事物。不再动辄就上纲上线的批判这批判那。人们的身心都感到轻松了许多。顾忌少了,人的胆子就大起来。阿桃每次回上海探亲,都会利用别人要她代买羊毛衫的机会,夹带一些自己编织的羊毛衫让人挑选。她织的毛衣,价格与市场上同等质量的羊毛衫相同。
  结果,阿桃的毛衣销得更快。有人为了能买到阿桃织的毛衣,愿意多出几块钱。以后,阿桃每次带毛衣回厂,都遂渐增加自己编织的毛衣卖给别人。这样,阿桃用自己的劳动、才技积累了一些资金。当初黎兰看见那么多人找阿桃代买毛衣,心里就很不舒服。但是,阿桃在代购中并没有获利,他无话可说。后来,当她知道阿桃在卖自己编织的毛衣时,便来劲了。他向工会主席反映阿桃在搞资本主义,利用织毛衣非法牟利。工会主席说:“这事我知道。她用自己的劳动编织毛衣出售,而且又不是利用上班时间干私活。我们没有理由干涉她。而难能可贵的是,她工资不高,每年给她母亲治病,给生活费负担较重,她的生活比较困难。但是,每次给她评困难补助,她都拒绝了。她能用业余时间,用自己的劳动挣点钱给母亲治病,这有什么不好呢?”
  工会主席揶揄地说:“黎主席,你真左得可爱啊!”说得黎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咬牙切齿,一肚子气。工会的职工背后都叫他“左”付主席。当黎兰和姚春秀结婚时,春秀说阿桃买的羊毛衫真好看,非要黎兰去找阿桃买一件。黎兰怕丢面子,不肯去。春秀说:“什么时候我穿上羊毛衫,我就什么时候跟你结婚。”
  黎兰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找阿桃。阿桃见黎兰来了,以为他又来找岔子,冷冷的说:“黎主席,是不是我又犯了什么路线错误?”
  黎兰连忙说:“不不,阿桃别误会。过去的事别提了,我很抱歉。”
  他又诚恳地说:“阿桃,我——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把羊毛衫卖一件我,我有急用。”
  阿桃看见黎兰认真、诚恳的态度,知道他没有恶意,也认真的说:“我已经没有羊毛衫了,我买来的羊毛衫都是别人预先定好的,现在全完了。”
  黎兰失望地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去,阿桃看见黎兰着急的样子,便问:“黎主席,你为什么急着要毛衫呢?”
  黎兰说了春秀的要求,他说这事让他很为难,一时到哪里去找上海羊毛衫呢?阿桃心想:不管以前怎么讨厌他,现在他有困难,还是应该帮帮他。她对黎兰说:“别着急,我想法给你弄一件。”
  黎兰千恩万谢地走了。阿桃见过春秀,她估量着春秀的身材,用上好的毛线,花了五个晚上的时间,赶着为春秀织了一件非常好看,又很合身的毛衣,送给春秀作为她的结婚礼物。黎兰和春秀感动得五体投地。黎兰一个劲地对阿桃说自己以前的不对,很惭愧,请阿桃原谅。厂里了解这事的人,都称赞阿桃宽宏大量,心地善良。
  七八年冬,寒潮突袭上海滩,上海市气温骤降至零度以下。阿桃的母亲已六十多岁的人了,经受不住这突然的袭击,哮喘病猛然加重,住进了医院。阿桃接到电报后,立即告假回到上海,精心照顾母亲。她拿出自己的积蓄,挽救了母亲的生命。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她一边照顾母亲,一边不停地编织毛衣。等到母亲康复时,阿桃在近二个月的时间里,编织了十多件毛衣,并在上海请人代卖,获得者了第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加上这几年的积蓄,除了部分交付母亲的医疗费用外,还有一笔钱。她用这些钱买了一台毛线编织机。经过在销售单位几天培训,心灵手巧的阿桃就掌握了编织机的操作技术。
  刚开始,她一天只能在编织机上摇出一、二件毛衣,过不了几天,她一天就可以摇出四、五件了。效率之高,让阿桃欣喜不已。*结束后,工会图书室比较忙,在阿桃请假这段日子里,工会临时调来一位女工管理图书。在这段时间里,阿桃编织出的羊毛衫赚回的钱,高于自己工次数倍。这让阿桃萌生了辞去公职,回家专心编织羊毛衫。这样既可以照顾好母亲,又能多赚点钱给母亲看病。阿桃想:父亲去世后,是母亲拖着多病的身子,靠日夜粘纸盒的微薄收入来养活自己、供自己上学读书。参加工作后,不久又去了三线,丢下母亲无人照顾。现在母亲已到晚年,身体更加虚弱,自己再不尽点孝心,让妈妈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怎么对得起生我养我、辛劳一生的母亲。
  七八年底,阿桃回厂向工会主席讲了母亲的病情离不开自己的照顾,而自己也想专心编织羊毛衫,多赚点钱给母亲治病和让她生活过得好一点,愉快地渡过晚年。工会主席一向都很同情阿桃,为了母亲,她希望能回上海去。每年往返上海、江城两地数次,花去她每年的工资积蓄,自己也不安定,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结婚。当阿桃提出想辞职回上海时,他理解阿桃的心情。但是,对阿桃辞去公职感到惋惜。当时人们对中国未来的形势还琢磨不透,个体劳动者盈利是否合法?谁也拿不准。所以辞去公职干个体经营有很大的风险。工会主席对阿桃说:“你不要轻率地辞去公职,这毕竟是你今后生活的保障。如果你母亲的病情确实离不开你,你还是先请一段时间的假,以后你确实能够保障自己能生活下去,再考虑其他事情也不迟。”
  阿桃对领导的关心非常感激,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就再次向工会请了长假,回到上海,开始了她创业的艰苦历程。因为阿桃是个体家庭生产,羊毛衫的产量有限,难以自己开业销售。她就把编织好的毛衣送到小摊铺商贩代销。由于阿桃的羊毛衫质量好,式样新颖美观,商贩们都愿意代销。小贩子们对阿桃说:如果你要现钱,那就用较低的价格卖给我们。如果是代销,价钱由你定,我们每件收10%的代销费,而且还得货卖完后付款。由于直接将货卖给商贩价格太低,自己利润太少,完全是在为他们打工。
  阿桃决定采取代销的方式,这样自己资金周转困难一些,但利润丰厚得多。刚开始,这些小贩们看见阿桃的羊毛衫销路好,而且他们在出售时,把阿桃的定价悄悄提高了5%,占为自有。这样,他们为了争取到货源,对阿桃还比较讲信誉,阿桃每次去结帐时,大多数商贩能比较爽快地结清货款。由于阿桃的勤劳、能干,在不长的时间里,阿桃收获了较为可观的资金积累。她不再安于目前这样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方式,开始思考扩大自己的生产。首要的问题是要有一间生产厂房。
  她相中了居委会一间闲置的车棚,只要把四周用用砖沏起来就可以使用。她把自己的想法向居委会主任说了,得到了居委会的支持。居委会以最低的租金将车棚租给阿桃,并帮助她以居委会的名义办了一个街道企业的生产执照,免交三年营业税。居委会的条件是:一、羊毛衫厂的工人只准招收本辖区内的无业居民。二、以后生产发展了,要向居委会交纳管理费。交纳多少,根据当时的情况而定。三、在工厂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本居委会居民做一些公益事业。阿桃要求在工人培训期间不交纳租金,暂不发放工人工资。因为自己资金有限,购买编织机、修建生产场地,都需要大量资金。居委会表示理解阿桃目前的处境和困难,同意她的要求。居委会还提出愿意以居委会的名义为阿桃向银行贷款得供担保。
  阿桃当时比较保守,害怕负债,拒绝了居委会的好意。她说目前还不想把步子迈得太大,自己要一步步地积累资金,一步步扩大生产。阿桃在居委会推荐的二十多名街道待业女青年中,挑选了二十名文化程度较高、心灵手巧女孩子,阿桃一边整修厂房,一边亲自给女工们讲授编织技术,示范编织机的操作程序,让女工们上机练习操作技巧。等厂房修建完毕后,女工们都基本上可以较熟练地操作编织机。街道政府已经把营业执照办好,厂名是:红旗街羊毛衫厂。阿桃购进了二十台手摇毛线编织机,在厂中整齐地排列着。万事俱备,就等开业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