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从厨房出来,还没来得及解下围裙,就听到老板娘亲切的叫道:“小宇,快过来,有两个客人在房间等你哦”。周宇顿觉菊花一紧,我擦,要哥哥接客,刚想拒绝,突然想到今天是领工钱的日子。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虽然可以选择不去,但是谁知道老板娘会不会因生气而克扣自己的血汗工钱。说是血汗钱,倒也不夸张,因为周宇每天除了打扫各房间的卫生,还要兼顾买菜,做饭,刷盘子之类的杂活。自己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可不就是为了每月6块钱的工钱吗。每天周宇都会陆续收到各大报刊寄来的稿费,仅凭这一项收入,周宇每月已经可以拿到不下200多块。民国时期,青岛普通工人每月收入不过才5块钱左右。按理说,周宇现在已经跨入富人的阵营了,完全可以过起资本主义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可是周宇对于这份工作,仍坚持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了每天劳动后的那份踏实感,当然,还有那每月6块的工钱。周宇打定主意,这月工钱决不能被扣去一毛。毕竟,谁会嫌自己钱多呢。
周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我擦,豪斯网,豪斯网,居然是俩大老爷们,不应该是富婆,春闺少女,哀怨少妇啥的吗?莫非是“同志”?周宇脑袋飞快地转着,考虑自己当如何脱身。其中一个个头较高大威猛的汉子伸出右手,客气的对周宇寒暄道:“久闻公瑾大名,振声一直无缘拜会,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公瑾果青年俊杰也。”周宇听得云山雾罩的,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擦,好大的手劲,待会儿此人若是强上哥哥,多半哥哥的菊花会选择屈从。周宇对与杨振声握着的手暗自施加力度,以刺探对方虚实,结果杨振声也面不改色的施加了力度。握手其实是门学问:不能只伸左手,不可手心向下,力度的把握很重要。欢迎宾客来访,主人应该先伸手,表达对客人到来的欢迎。周宇等对方先伸手,自己才伸出手握住,杨振声是客却是先伸手的人,可见周宇对于握手礼仪的无知。杨振声是个随和的人,见周宇的不懂规矩,并不以为忤。反而惊叹起周宇如此年轻便有这般不为繁文缛节所束缚的放达,有魏晋名士灵运之风。不过,要是他知道了周宇脑袋里的稀奇古怪想法,估计撞死的冲动都有。杨振声断不会承认自己是“同志”,更不会把这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好男人不搞基。
“在下闻一多,见过公瑾先生。”闻一多见周宇与自己没有握手的意思,作了一个揖。虽然在中华民国元年时,孙中山颁布法令要求剪发辫,改称谓,禁缠足一系列举措,但是有些人由于封建等级观念过强,完全适应不过来。在大户人家里,下人对主人的称呼仍然是老爷,而不是法令要求的先生。跪拜虽然少见了,可是作个揖还是很常见的。
“闻一多,阁下便是《忘了她》的作者闻一多,闻友三?”“没错,我正是闻一多。”一个洪亮的声音回答道。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西流湖畔,风中各色纸鸢摇曳,白云悠悠,水天一色。男孩单手支在一棵柳树上,微喘着对女孩喊道:“别跑了,我累的都快站不稳了”。“来呀,快来追我呀”女孩边跑边笑的花枝乱颤,脸上满是阳光。终于,女孩也感到有些疲倦了,停下来坐在男孩平躺的草地旁边。抬头仰望无尽的苍穹,女孩清脆的嗓音诵起了诗:
忘掉她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那朝霞在花瓣上,
那花心的一缕香——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象春风里一出梦,
象梦里的一声钟,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听蟋蟀唱得多好,
看墓草长得多高;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她已经忘记了你,
她什么都记不起;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年华那朋友真好,
他明天就教你老;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如果是有人要问,
就说没有那个人;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象春风里一出梦,
象梦里的一声钟,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你的诗好美”男孩听的竟有几分痴了。女孩听后微笑着:“不是我的”“除了我的欣儿,谁还能写出这般美的句子”男孩得意地搂着女孩。“闻一多”。“闻一多是谁?”女孩娇小的拳头用力朝男孩的胸口捶了下,嗔道:“让你不学无术,连闻一多的《忘了她》都不知道”。“哎呦,欣儿,我的胸口疼的厉害。”女孩露出焦虑的神态,轻抚着刚才自己捶中的地方。不对,自己明明打的是这家伙的左胸,他干嘛捂着右边。女孩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这次是真的,真疼。
“我多想和他见上一面,能写出那么飘逸的诗,他的灵魂该是多么的高贵,他的人该是何等的卓尔不群啊”女孩眼里满是崇拜的说道。男孩看着女孩沉醉的样子,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多读书,避免有天媳妇儿被哪个风流才子拐走。
杨振声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周先生,振声诚聘您任敝校文院院长之职,望先生勿推辞”。深陷回忆的周宇被拉回了现实。什么?我当文学院院长?开什么玩笑,哥哥连繁体字都不一定能认全。周宇理智的掂量出自己的斤两,俗言人贵自知,不是么。周宇坦言道:“承蒙校长抬爱,公瑾不胜荣幸,只是自知才疏学浅,为人师表,恐误人子弟,某难当此重任”。旁边一直没开口的闻一多听到周宇无意于青大,顿时有点着急。恳求道:“青大条件虽苦,却关乎为国育才之业,学风笃实,学子求知灼切,师友生恭。”在说到“师友生恭”这四个字的时候,闻一多的老脸不由一红。“生恭”这两个字放在民国时的青大,根本就是讽刺。民国时的青大学生可不是一般的会闹事,这也是国立青岛大学最终解散的主要原因。当时的青大学生,常背后或当面批“梁”或批“闻”。杨振生倒是清净些,真相只有一个,因为他是校长,学生轻易不敢找他麻烦。
周宇打量起了闻一多,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身穿灰色外衣,顶着蓬松头发,不大的脸还架着副眼镜的小矮子为何会让陈欣那么痴迷。和闻一多站一起,自己分明就是个美男子嘛,周宇的思想再次倾斜滑坡。“友三兄当真以为我不知青大实况吗?”周宇冷笑道。来到这里毕竟有一段时间了,周宇对青大动不动就扛横幅游街的彪悍学生还是有所了解的。要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老师是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青年人,估计个别学生老大骑在新老师脖子上的情况都会出现。要知道在民国,有条件进青大的学生,多半是本地人,家庭在齐鲁一带非富即贵。周宇这个外来客,掰腕子肯定是掰不过地头蛇的。闻一多分明是想拉自己汤这趟浑水,你自己在贼船就够了,干嘛要来祸害我。周宇将真实想法对闻、杨二人和盘托出。闻、杨、周三人一阵叹息。无论二人如何好说歹说,周宇仍不愿赴青大教职。
“家骅,你觉得周公瑾此人若何?”回青大的路上,杨振声突然想知道闻一多对周宇的看法。闻一多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鸟,我知它能飞;鱼,吾知它能游;兽,我知它能走。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至于龙,吾不知其何以?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吾今见公瑾也,其犹龙乎?学识渊深而莫测,志趣高邈而难知;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杨振声深以为然,旋即对天长啸“杨某誓将此人纳入吾彀。”闻一多再次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振生,此事倒也不难。”杨振生听后,欣喜非常:“家骅看来已有主意”。“嗯,《三国志》有载:徐庶向刘备荐孔明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杨振声大悟:“哦,原来家骅欲我效仿玄德。”其实在闻、杨二人离开后,周宇就开始后悔了。因为他突然想到民国时期的教授,属于高收入人群,社会地位也高。
周宇不是诸葛亮,摆不了那么大的谱。所以在杨振声第二次登门的时候,便缴械投降了。“校长,我去青大没问题,只是工作上出了纰漏,不准扣工钱”。“哈哈,好,我答应你”
“校长,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何事?”
“其实我姥爷也姓毕,不,不是毕,是姓杨”
“哦,如此说来令慈与我竟是本家。”
“恩呢,所以校长你懂的。”周宇说完对杨振声眨了眨眼睛。
“公瑾所达何意?”
“求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