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去青大上班,周宇的心开始忐忑起来。闻一多给周宇安排的课程是中国文学史和文学名著选读,他则负责唐诗和英诗入门两个课程。闻一多原本想让周宇担任文院院长的,面对闻一多这样真正的文坛大腕,周宇是不敢让他屈居自己职位以下的。所以,在周宇的再三推辞下,闻一多仍为文院院长,周宇担任副院长兼中文系主任。
周宇翻着闻一多送来的成堆笔记本和钢笔,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闻、杨二人第一次来访周宇的时候,问周宇生活上有何需要时,周宇自然不会客气,当即将自己缺少纸笔的囧况向二人坦言。此后周宇隔三差五的会收到闻一多送来的稿纸与笔,不得不说闻一多对待朋友太实诚了。周宇发现,闻一多送来的笔记本,每一本上都有勉励自己寄语。闻一多喜欢送朋友礼物,但他有个习惯,就是每次送人家东西都会写寄语。1944年抗战的时候,闻一多曾送华罗庚刻印一方,边款为:“顽石一方,一多所凿。奉贻教授,领薪立约。不算寒伧,也不阔绰。陋于牙章,雅于木戳。若在战前,不值两角。”既有对印章材质的介绍,又有刻石功用的说明。对照之中,战争的创伤,百姓的遭遇,同胞的深情,教授的厚谊,由隐而显,跃然纸上了。短短四十字,五句同韵,方音相押,以谐写庄,俗雅并呈,在轻松合拍的诗语凸显出闻一多先生作为一代真豪杰、伟丈夫敢憎有爱、重情济人的高尚人品。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时缓时急,窗外的景色愈发的迷离、动人。还未走进国立青岛大学,眼前的景致就极为别致,路两旁是造型各异的花草和花草中点缀着的不同造型的石头。校区附近住宅,屋顶一律使用红瓦片,山坡起伏绿树葱茏之间,红绿掩映,饶有情趣。雨中的青大,增添了几分童话的色彩。可能是由于雨的缘故,周宇初至,对青大最直观的感受只能用2个字来形容——恬静。
青大校门,一名身着长衫,风度儒雅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振声在此恭候公瑾多时了。”看到周宇出现,杨振声愠怒的责备道。不过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坏笑出卖了他,很不幸,虽是一闪而逝,还是被周宇捕捉到了。“校长,你我二人有言在先,我是以客座教授的身份进驻青大,若想离开,写份辞呈都是多余。”杨振生听后冷汗直冒,连忙致歉:“无意冒犯先生,振声知罪。”“校长言重了,上班迟到本就是我的不对。”饶是周宇脸皮再厚,对于自己第一天就旷工的行为还是感到羞愧的。杨振声见周宇原也是故作生气,顿时放下心来。“哪里,哪里,公瑾初至敝校,门生路不熟,迷个路,堵堵车啥的还是很正常的,只是下不为例哈”。“校长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了哦。”杨振声一时摸不着头脑,征询道:“先生所言何事?”“工作出纰漏不要扣工钱。”杨振声会意,连说“不敢”。
周宇的迟到还真是有点冤,他还真不是故意的。因为闻一多忘记把课程安排告诉他了,他以为今天只是到学校报个到罢了。周宇压根懒得向杨振生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杨振声心中的地位。民国时期的文人名士之所以多孤傲,有很大原因是被诸如杨振声这类伯乐追捧和“惯”出来的。在周宇看来,有些时候,有些事,解释是多余的,反而会让听者感觉你是故意找借口。所以,不解释。当务之急,是找闻一多那个老匹夫算账。周宇恨恨的想。
找遍了文院,却没见到闻一多。其实周宇不知道的是,在他今天旷工的时候,闻一多就意识到自己忘记交待他课程安排了。所以,闻一多在帮周宇代完课后,便躲进好友梁实秋的办公室下棋去了。周宇苦寻无果,才知道闻一多是故意避着他,不住在心里暗骂闻一多这厮奸猾似鬼。梁实秋见闻一多迟迟不落子,等的有些烦了:“友三为何举棋不定?”“治华,你说那小子不会找来吧。”闻一多有些担忧,妄图从好友这里寻求一些慰藉。谁料梁实秋非但没有安慰,反而神秘的笑道:“极有可能,你听到了吗”?“听到什么”?闻一多很是不解。“仔细听”。这时闻一多才注意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直至身后。由于在梁实秋办公桌上下棋,他是背对着门的,所以对于身后一直是感觉凉飕飕的。本来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经这么一吓,顿时双手抱头,颤抖着哀求道:公瑾贤弟,愚兄知罪,望你手下留情,别打脸”“闻先生,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的竟是女声,口齿清晰。闻一多转头一看,竟是外语系的一年级的学生黄兰秀。闻一多除了是文学院院长,也在外语系教英诗入门这门课,所以黄兰秀也算得上是他的学生。闻一多平时在女学生面前比较注重营造个人形象的,现在却落得全无半点体面。他面红而赤的抓住学生的手,哽咽着:“兰秀,我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者”。“闻先生,你放下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边说着边委屈的将手从闻一多的手里挣脱出来。只是来交个作业,却无故被老师雷到,继而又被老师占了便宜,能不委屈吗?
“你在读闻一多?”女孩感到有些惊异。男孩抬起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闯进自己房间的女孩,目光中满是爱溺:“欣儿喜欢的人,我怎能不对他有所了解呢。”女孩虽然早已听惯了男孩的甜言蜜语,此刻心底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暖意。这淡淡的,暖暖的情愫,或许就是爱吧,女孩心底对自己说道。“欣儿,你说,倘若你,我,闻一多,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你选择的会是我吗”?“会”。“为什么”?女孩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人会是我”男孩感动的眼泪快掉了下来。女孩痴迷的看着书上那个人的照片,伤感地说着:“他的诗如此的美,他的眸子如此的透彻,他的面容如此坚毅,他的人格如此的伟岸,他的灵魂如此的高贵,就是这样的一个真君子,他们为什么就容不下他呢?”男孩紧搂着女孩缓缓说道:“他只是说了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最应该说的话,那些话换做是我说,一定会没事的,只是因为他太优秀了,他的话的影响力太大了。”女孩听了,好像明白了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顺兴楼内,一张圆桌上围坐着九人。“哥俩好啊,五魁首,六六六”“梁兄,这次又是你输了,快喝”周宇催促道。见好友落难,闻一多看不惯了:“公瑾,你就放过治华吧,他实在不能喝了”。周宇不满道:“我读书少,你就接着忽悠吧,整个青岛谁不知道你们八位的名头,‘醉八仙’是一般人敢叫的嘛!友三貌似还有三碗没喝。”闻一多闻言,脸色一变,捂着肚子道:“哎哟,我的肚子好痛,可能吃错东西了”说着,就冲进了厕所。杨振声,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等人闻言,也捂起了肚子。“你们不会要集体出恭吧?”周宇显然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九人中唯一的女教授方令孺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宇说:“公瑾哥哥,你就放过奴家吧。”周宇也不愿欺人太甚,可放过他们又有点不甘心。一开始就是他们八个人合伙灌自己酒,周宇自知酒量远远不如他们,只好提议划拳,这样或许可以少喝点。只是没想到在对酒吟诗方面突出的八人,在划拳方面皆是菜鸟,自己从开始到现在只被罚了两杯。清点了一下桌下的空酒坛,竟然喝掉了40坛花雕。周宇摸摸钱包,开始肉疼起来,毕竟这顿酒可是AA制啊,不能让他们继续喝下去了,哥哥这荷包这次又要空了。周宇故作大度的说:“好啦,要本都督放过你们可以,不过请诸位计算一下自己喝了多少酒,然后按比例把账结了。”八人闻言大喜,可接过账单后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周宇无耻。
梁实秋对众人道:“适之昨日来函不日便至青岛,到时候大家不要放过他。”杨振声坏笑着看向周宇:“公瑾,本校长正式通知你,经组织决定,我们将安排你和他划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