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的公子正在努力进言,说:“老板,你别生气,所谓实现内部股份制改造,就是想让我们大家都知道这是在给谁干?给国家吗,我们公司不是国家的,给你老板吗?可老板你也不敢堂堂皇皇地把公司资产装进口袋里。如果股份制改造了,该是你的那就是你的,该是我们的我们的,大家一起努力,谁也不用客气。”
宇文锦宇皱着眉,一声不吭。
申屠春雷一进门就立即表达了自己愤愤不平之意,说:“据我看,寰宇宙集团公司就是宇文总司令的钟离国,提出股份制改组的人都是鼠目寸光,看不到总司令的胸怀抱负。”
宇文锦宇对申屠春雷更是刮目相看了,他挥了挥手,说:“好了,股份改造的讨论今天就暂时到这吧,我和高先生还有重要的事要谈。”又向皇甫公介绍申屠春雷,说:“这也是一个同道的人啊!”
“同道好啊!那就好好辅佐总司令吧。你们谈,你们谈!”皇甫公不愿扫宇文锦宇的兴头,借口送公子出门就出去了。
申屠春雷请宇文锦宇题字,说:“总司令要是认为我今天议论正确,就请提幅字来纪念一下吧?”
宇文锦宇仔细思量之后提笔在手,对申屠春雷,说:“高公,几个月下来,我看得出你是一个非常人哪!我看我就写‘扶世导俗’四个字给你,我们相互勉励吧。”
申屠春雷挑起大拇指,说:“总司令果然胸襟不凡!这四个字我宇文上回去就裱起来挂在中厅!”
“自己看看就可以了,我这字挂得起来吗?”宇文锦宇谦虚地说。
申屠春雷好像是个先知,说:“岂只是可挂,我更知它可藏。再过十年,我想凭今天总司令给我的这幅字,警卫战士们是不好拦我的!”申屠春雷说得煞有介事。
“有人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商人。”
“所以我才说您的身边确有鼠目寸光之辈,惟利是图之人啊!别的本事我可能不具备,但我知道,百万富翁那可决不是总司令之志啊!”申屠春雷说得忠诚无比。
“还有人说我贪恋女色呢。”宇文锦宇微微笑道。
“寡人之疾,上官足挂齿。不过,这寡人二字倒也很合总司令的——”申屠春雷还要往下说,宇文锦宇抬了抬手,说:“望高公莫负今日之言!”宇文锦宇说着拿起电话,说:“东宫雪梅,请皇甫公过来,有事商量。”
皇甫叔公进来,宇文锦宇开门见山地,说:“你看能不能邀请申屠春雷先生到我们寰宇宙集团公司来工作?”
“你决定吧,我看他是个人才。”
“你看安排什么职务比较好?”
“你看,你定。他不是搞装修的吗?就安排到工程部吧,跟我们工程部的朱总搭档吧。”
“我是想让他出任集团公司第一副总裁!”
“这样啊?!”皇甫公大惊,但没有反驳,还是说着那句,说:“你定吧。”就退出了宇文锦宇的办公室。
申屠春雷以指代膝盖在书桌上向宇文锦宇行跪拜之礼,说:“谢主龙恩!”
合心合意之下,宇文锦宇提出要与他结拜兄弟,说:“我们不如结拜成兄弟吧?”
申屠春雷凑到宇文锦宇耳朵边上悄声,说:“我哪里敢高攀大哥呢?我永远都是你高叫一声‘来人!’就立即喊‘到’的那种啊!”
“不要这样说。那度假村的后期装修以及开业事宜你就要多操心了。”
“保证完成任务!”申屠春雷举手向宇文锦宇敬礼。
“正巧,我弄到个个宝贝。请吗宇文主席过目。”申屠春雷把宇文锦宇引到窗户边,手指楼下的一辆老爷车,说:“看,正宗的大‘红旗’!以前可是部级以上干部才能坐的。岛上什么高级车没有,这车可是唯一一部。算是小弟我的进见礼吧!开业那天,请宇文主席就坐这个车,对那些真正有思想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无声的激励。”
轩辕戚阳接到上官丽萍的电话后来向宇文锦宇报告。
东宫雪梅拦住了轩辕戚阳,说:“宇文主席在里边谈话呢,稍等一会吧。”突然想起宇文锦宇说到过轩辕戚阳与上官丽萍是同乡,便低声问,说:“哎,她们娘俩怎么样?”
“要走了。”轩辕戚阳的口气含糊,他知道东宫雪梅听到了可能会高兴,但他是高兴不起来的。
东宫雪梅见状立即就岔开了话题,说:“最近忙吧?”
轩辕戚阳目不斜视地答,说:“还好。”
“宇文主席的文章你都看过吗?”
“哦,看过一些。”
“这篇给‘文才’公司的祝词也看过吗?”东宫雪梅在就要收入编辑的一堆文稿中找出一篇文章来递给轩辕戚阳,说:“你看,宇文主席说:‘一切有自信,有准备的人们都应该借着特区的发展,斩断过去看未来!’你喜欢这个说法吗?我很喜欢呢。你拿去看看吧。你曾是宇文主席最欣赏的学生,不要辜负宇文主席的期望呀。”
宇文锦宇的门开了,申屠春雷与宇文锦宇欢愉而出。
轩辕戚阳拿着文章站起来向宇文锦宇敬礼。
宇文锦宇稍微看了他一眼,也看到了轩辕戚阳手里的文章,但没有招呼继续送人。
轩辕戚阳怕宇文锦宇就此离开了便紧随在后,准备抽空向他报告有关上官丽萍的情况。
宇文锦宇与申屠春雷握别之后面对轩辕戚阳时变了面孔,他威严中夹带着一点点不耐烦,问轩辕戚阳:
“什么事?”
轩辕戚阳越来越怕宇文锦宇了,见宇文锦宇如此口吻,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到底什么事?”宇文锦宇看到轩辕戚阳的这种卑琐顿时烦躁起来。
“他们要回内地了!”
“回内地?谁回内地?”
“上官丽萍和宇文玉凤她们。”
“早都该回去了!”宇文锦宇大声说,似乎是有意要说给东宫雪梅听,想了想又对轩辕戚阳,说:“你—与他们一起回去一趟吧。”
轩辕戚阳听见宇文锦宇好像在说服自己又觉得是在给他布置任务,说:“社交场合夫人总是应有的角色,上官丽萍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好保姆,还是离了好。你回去给我找个律师,把我跟上官丽萍的这场历史的误会解除一下吧。”
“上官——她说,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想跟你谈一下!她说给你电话总是不通,才给我电话。”轩辕戚阳大着胆子进言。
“那她怎么不来呀?”
“叫她来吗?”
“哦,现在不行,我要出去开会。什么时候有空我告诉你。”
“是。”轩辕戚阳唯唯诺诺地走了。
望着轩辕戚阳的背影,宇文锦宇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说:“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你就挤出一个半天吧?”东宫雪梅劝解道。
“今天肯定不行。”宇文锦宇说完就往办公室里走,突然止步,说:“我把度假村的后期装修和开业典礼的事都交给申屠春雷了,你抽空多注意点那头的事,算是监工吧。”
“这——”东宫雪梅有些意外,说:“你不是一直讲用人不疑吗?”
“可这疑人也得用啊!”宇文锦宇人已经进了办公室,象是用背影跟东宫雪梅说话。
轩辕戚阳买了一只菠萝,来见上官丽萍。
上官丽萍为他开门时一脸的心事。
轩辕戚阳告诉上官丽萍,说:“宇文主席说,他一有时间就会来通知我叫你过去。”并要动手削菠萝。
“他就那样忙吗?”上官丽萍接过来自己削皮。
“是忙!这个星期天,度假村又要开业了。”
“你们还有度假村?在哪里,离这里远吗?”上官丽萍一边削菠萝一边问。
轩辕戚阳把度假村的路线画给上官丽萍,说:“不远。你也可以去看看,确实挺好的一个地方。要不,你就直接去找他好了,开业那天他肯定会在度假村,不要让我约来约去的了。到时我开车来带你们过去。”
“不用,这很近,你也是忙人啊!”上官丽萍把菠萝摆到盘子里放到轩辕戚阳面前。
轩辕戚阳咬了一块菠萝,说:“你还没有吃饭吗?”
“宇文玉凤补课,还没有回来。”
轩辕戚阳再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
上官丽萍也感到局促,站了起来,说:“宇文玉凤这孩子也是,怎么这会儿还不回来?”
轩辕戚阳放下菠萝,下决心撕破这层纸,说:“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是我的老师,老乡,什么话不能说?”
“我说,你还是带着宇文玉凤回去吧,别指望宇文——老师了。”
上官丽萍淡淡笑了笑,说:“我已经想清楚了,现在他真的不需要我了,只是走之前还有些事要向他交代,算是告别吧。”
“那好,我先走了。这事宜早不宜迟,干脆就开业那天去吧。”轩辕戚阳站起来告辞。
宇文玉凤回来了,说:“去哪啊?”
上官丽萍冲轩辕戚阳使了个眼色,说:“你爸爸的度假村要开业了,去不去看看?”
开业盛典前,申屠春雷手拿对讲现场指挥,差不多五百名公司员工统一按级别着装,参加聚会。有队列表演与合唱的青年员工已经在广场上开始排练了。有心腹人跑过来告诉申屠春雷,说:“大哥,那辆老爷红旗车整个是块废铁,实在不能用了。”
“能开五百米吗?”
“够戗!”
“我不管够戗不够戗,反正你就是推也要给我推五百米。”
“公司那么多好车,宇文锦宇干嘛非要坐那么一个破玩意?”
“这你别管,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让他高兴!他高兴了,我们在这里就站住脚了!”
“行!”心腹人似乎理解了申屠春雷的深意,继续折腾老爷车去了。
大门口,许多围观的百姓被公司肥墩墩保安一律拦在警戒线外。
来祝贺的省市领导的汽车开始不停顿地驶入度假村,接受公司员工的夹道欢迎。
十点左右,一阵对讲机响,申屠春雷接到报告,说:“宇文主席跟长孙副省长宇文上就到!”
申屠春雷立即布置安排吹鼓手起劲地吹起了喇叭,敲起了洋鼓。
围观的人群里可能是觉得好戏就要登场,起了骚动。
上官丽萍拉着宇文玉凤也陷入拥挤的人群中间,她们无法突破警戒线,只好挤在人群中。
宇文锦宇的车队来了,走在前边的是“凌之”、“公爵”等进口的豪华轿车。
上官丽萍以为宇文锦宇肯定在上边,结果都是别的西装革履的人们。正在等待之间,忽然有人跑动开道,一辆老式“红旗”冒着黑烟开过来,在保镖的簇拥开门之后,一只元口布鞋伸出车门,随后缓缓而出的宇文锦宇一身中式布衣,走出车门,在场所有的人齐唰唰地向宇文锦宇敬礼,申屠春雷抢步上前,说:“宇文主席,你的位置安排在宇文主席台的正中间。”
“那长孙省长呢?”
“看起来跟你平排,实际上还是你在正中间。再过几年,他一定是你的下级了!”申屠春雷说着转身命令众人前护后拥地将宇文锦宇拥向宇文主席台。
宇文锦宇的做派和样子看得上官丽萍是惊奇不已,宇文玉凤一个劲地叫,说:“哇!帅呆了!”
“上官丽萍!”轩辕戚阳发现了她们,叫住她们,并向肥墩墩保安出示了证件才把她们带进度假村。
轩辕戚阳带上官丽萍与宇文玉凤进屋,说:“你们在这休息。”说着推开窗户,说:“这里也可以看到会场。仪式的时间不长,结束之后我来带你们过去。”
仪式正在进行,宇文锦宇拿着讲稿发表演讲,充满激情,但语调缓慢,说:“我们寰宇宙企业集团从无到有,从三年前的星星之火到今天初步形成的燎原之势再次说明这是一个需要英雄也注定要产生英雄的时代。英雄随着时代应运而生,英雄又将改变时代的面貌。同志们,朋友们,从这种意义上讲,蓝天碧海的海南还仅仅是一个排练场,山舞银蛇,原弛腊象的中原大地才是我们今后要努力角逐的大舞台。”
申屠春雷带头,台上台下一片掌声。
“从这种意义上,说:“宇文锦宇停顿了一下,说:“今天寰宇宙人必将成为未来角逐中原的中间力量,这是一个空前的挑战,这更是一个无上的荣光!”
宇文玉凤扒在窗口,看得两眼放光。
上官丽萍皱着眉头,听得似懂非懂,说:“宇文玉凤,你就留在你爸爸这里吧?妈妈一个人回去。”
“干吗?”宇文玉凤的眼睛还在宇文锦宇身上。
几位公司老人看不惯申屠春雷围着宇文锦宇神采飞扬的样子,纷纷向部长公子进言,说:“我们为公司打天下,现在有人来摘果子了。”
宇文锦宇正好过来,严厉批评,说:“我们都栽了几棵树呢?我们的事业需要不断的新人来栽新树!你们不要看不惯,高副总为了我们寰宇宙,放弃了自己的建筑装潢公司,就拿象征性的一元钱月薪,为的是什么?是理想和事业心。”
公子调侃,说:“老板,我说了你还别生气,现在谁说给谁白打工,傻子一定是当老板的。”
宇文锦宇最不喜欢别人叫老板,当着公子的面又不便发作,冷笑一声,进了别墅。
公子望着宇文锦宇的背影叹了口气,说:“书生误国啊!看来是我挂冠而去的时候了。”
身旁几个人纷纷表态,说:“我们愿追随阁下。”
东宫雪梅掉头进了别墅,皇甫叔公望了公子一眼,也进了别墅。
公子看看众人,说:“也好,给哈尔滨打个电话吧,就说我有负重托了。”说完竟有些怅然地环顾着尚未完全竣工的度假村。
高空俯视下的度假村,竟隐隐有几分大观圆的气象。
东宫雪梅与皇甫叔公进屋,发现宇文锦宇正孤零零地站在窗前发呆,两人对望一眼,无言地走到
宇文锦宇的左右向外看去。
窗外,在豪华的别墅窗下竟然保留着一块荒地。
宇文锦宇感觉到了身旁的两人,目光却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荒地,说:“这块荒地是我特意留下的,好让我们永远记得第一次站在这片荒地前的感觉。除了你们,谁会相信,宇文锦宇是在这开荒锄草起步的。”
皇甫叔公舒了口气,说:“今天我们总算做大了。”
宇文锦宇一笑,说:“区区几个亿,就算做大了?”
皇甫叔公微微一笑,说:“好,有气魄!当初我敢于在你这投下第一个一百万,其实并不是象外人传的那样,被你精彩的演讲所打动,而是因为你敢于在这块土地上像个农民工一样的拼命,真英雄者,必然是那些能屈能伸的人。”
宇文锦宇仰天大笑,说:“知我者,皇甫公也。所以我也知道皇甫公今日决不会象那些哈尔滨来的公子哥们一样弃我而去。”
东宫雪梅惊讶地,说:“你知道他们要走啊?”
宇文锦宇转过身来,招呼两人坐下,说:“《红楼梦》里早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还知道,他们主要是不满我重用申屠春雷。唉,他们哪知道用人的难处。就象今天这样的典礼,他们谁能做得这么好?说申屠春雷就会抬轿子,但轿子总是要人抬的嘛。”
皇甫叔公,说:“说到这事,我要插一句嘴,用人不仅有用人的难处,还有用人的厉害,以我近50年的政治风雨经验——”
宇文锦宇摆摆手,打断了皇甫叔公,说:“皇甫公,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小心的。这年月,光小心谨慎也不行。可靠的人有啊,比如轩辕戚阳,跟了我多少年了。可他行吗?用人上我绝对的大公无私。”
正说到轩辕戚阳,轩辕戚阳就进来了,望着宇文锦宇胆怯地报告,说:“宇文主席,上官丽萍她们来了。”
“叫她来,现在就去叫她来!”宇文锦宇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继续指示轩辕戚阳,说:“你开车去接她们。”同时也对东宫雪梅安排,说:“接下来,什么人都不见。本宇文主席今天就顺便解决了这个历史性的误会,要一下子处理好私人问题。”
皇甫叔公起身,说:“私人问题,我还是回避一下好,告辞。”
东宫雪梅的脸红起来,说:“我也要回避吗?”
上官丽萍正在整理三原色清洁公司的报表,虽然整个上午都在等待轩辕戚阳的回音,但现在一听到汽车声响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站起来想开门,可走了几步,还是让自己坐下来等着来人敲门。
轩辕戚阳敲门,传来上官丽萍的询问声,说:“是谁?”
轩辕戚阳刚要回答,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没有回答。
轩辕戚阳听得出上官丽萍询问的含义,他多么希望现在来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老师,不过当东宫雪梅的影子浮现在他眼前时,他又希望这个可怜的小老乡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因为呆在海南等待她的只能是尴尬与羞辱。
“轩辕主任?”上官丽萍已经开门,询问的目光。
“走吧,他在‘神思园’办公室等你。”由于深知上官丽萍的为人和自己进屋可能看到的伤心,轩辕戚阳没有进屋,说:“我在车上等你。”
上官丽萍手忙脚乱,把鞋子擦了擦,报表不能忘了,还有结婚证也要带上。
东宫雪梅迎接上官丽萍,两个人表情都有些肃穆,在上官丽萍来说,弃妇总归不光彩,在东宫雪梅,慰问?同情?说什么都不合适,她轻轻招呼了一句“上官大姐”便进去通告。
东宫雪梅望着宇文锦宇,竟有些紧张起来,同情溢于言表,说:“她来了。”
宇文锦宇感觉到东宫雪梅的感受,但他实在讨厌这样的感觉,他知道在这样的情绪下自己什么也干不了!“让她进来吧。”宇文锦宇的头都没抬,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为上官非要面对如此的困窘,说:“你陪宇文玉凤到园子里走走。”
“好!”东宫雪梅给宇文锦宇加了些水,似乎留够时间让宇文锦宇平静之后才出去传令。
东宫雪梅回到外间,说:“轩辕主任,请带上官大姐进去吧,宇文玉凤女孩,我陪你到园子里转转好吗?”
上官丽萍望了眼轩辕戚阳,拿起带来的东西,缓缓站起身来。
轩辕戚阳将上官丽萍带进里间。
宇文锦宇已端坐到写字台后,朝轩辕戚阳摆了摆手,说:“你先在外边等吧。”
轩辕戚阳离去后,宇文锦宇起身缓慢地给上官丽萍倒茶,内心里无比复杂,脸上硬撑着一无表情,说:“你有事找我?这个地方还可以吧?坐,喝水。”
上官丽萍坐得挺直,脸上的轮廓很是鲜明,没有回答,而是一样一样地从包里拿东西,未曾开口先抱歉,说:“对不起,耽误你时间。”
宇文锦宇看着被上官丽萍拿出来放得满茶几的零碎,不耐烦了,他必须速战速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说话吧!”
“好,我说。这些是三原色清洁公司五年来的报表。”上官丽萍将报表展开。
“什么?”宇文锦宇挺惊奇,说:“什么三原色?”
“是你在家时开的公司呀。”
“哦?那也叫公司?还在?”
“当然还在,这些是五年来的分月报表,都带来了,你看看吧。”上官丽萍找到一点当经理时的感觉。
宇文锦宇把报表推过一边,说:“我从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上官丽萍惊奇了,是一个经理人的惊奇,说:“你现在不是在开公司吗?开公司你不看报表?”上官丽萍盯着宇文锦宇问,脸上的表情像在看一个玩忽职守的下属。
宇文锦宇被盯得很别扭,申斥,说:“本宇文主席亲自看账?要那些会计干什么吃的?”
“这能行吗?”上官丽萍充满着担心,其压制不住的关心完全是真情流露。
宇文锦宇不欢喜这样的谈话,说:“莫名其妙,你说你的事!”
“我就是来送报表的。”上官丽萍终于丢掉了伤感。
“那好,我告诉你,我对什么扫地擦玻璃没有兴趣!”
“五年赢利七万二千六百二十八块。”
接着说:“上官丽萍按照自己的意志开始谈话,她不顾宇文锦宇的满脸轻蔑,把已经放在茶几上的存折拿起来放到宇文锦宇桌上,说:“都在这里。”说这话时上官丽萍发现宇文锦宇的桌上放着一瓶速效救心丸,说:“你心脏怎么啦?”上官丽萍完全是下意识地问。
宇文锦宇将救心丸拿到一边,说:“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你在家心脏可是没病啊!”上官丽萍还要详问病情,宇文锦宇阻止了她的发问。
“这个,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宇文锦宇指着存折问。
“你真的没事?”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宇文锦宇烦躁地叫道。
“什么怎么回事?你的公司,你的钱我肯定是要给你的!我是很差,可我的人品你还是应该相信的!”上官丽萍说得也毫不含糊。
“你五年就一直开那个公司?”宇文锦宇不得不离开自己的轨道。
“我以为你会回去的。”
“还挣了七万多?”宇文锦宇拿起存折问。
“本来有八万多。你父亲去世,还有宇文玉凤姥爷去世,两下里花了一万多。都记着账的!”上官丽萍就这么一句一停,句句清楚地说着。
宇文锦宇脸在灰,心在颤,坐不住还险些摸出了救心丸,他起身面朝窗外。
上官丽萍觉得自己再不说话也许就没有机会了,也就没有顾忌,说:“是的,我是不该去管闲事!你恨他们我理解了!可宇文玉凤怎么办呢?她不该没人管。再说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也有感情了,你叫我怎么把她扔掉?”上官丽萍的眼泪又在作祟,她不得不稍停片刻,让眼泪流到肚子里,说:“再说了,我也实在跟你不般配了,更不想给你添麻烦,所以我还是决定离开!”
宇文锦宇简直无法再听下去,说:“行了!”叫着将存折和报表扔到上官丽萍面前的茶几上,说:“拿走,去开你的清洁公司去吧,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上官丽萍将被宇文锦宇扔乱的报表和存折收拾好,递过来最后一样东西,说:“这个你拿去吧。”
“是什么?”宇文锦宇往后退了一步问。
“我们的结婚证书!”
宇文锦宇突然不敢看结婚证书,僵化地问,说:“你想干什么?”
上官丽萍将被宇文锦宇扔乱的报表和存折收拾好,递过来最后一样东西,说:“你拿去吧。”
“是什么?”宇文锦宇往后退了一步问。
“我们的结婚证书!”
宇文锦宇突然不敢看结婚证书,僵化地问,说:“你想干什么?”
“我同意跟你离婚,其实我本来就不配你!现在就更不配了!怪我胡思乱想想错了!”
宇文锦宇拎着结婚证忽然一阵冷笑,上官丽萍主动撵上门来提出离婚让宇文锦宇非常伤心,为上官丽萍居然也能够离得开他而伤心,为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做到从一而终而伤心。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我说过什么?”
“你说要离婚呀。”上官丽萍回答得诚实。
“我以前还说过什么?”宇文锦宇叫道。
“我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思跟你猜谜了,我准备明天就买票离开海南。”
可宇文锦宇似乎进入了回忆,说:“以前我记得问过你,这世上有没有爱情?”
“现在我不知道了。”
“有没有人能做到非此不可?”
“我走了。你今后有空回内地就回家看看。宇文玉凤其实是很喜欢你的!”上官丽萍转身拉门就走。
宇文锦宇紧跟了两步,又站住了,想叫住她,又叫不出口。
东宫雪梅正带宇文玉凤看风景。
宇文玉凤惊喜地问东宫雪梅,说:“整个园子都是我爸爸的呀?”
“是啊!”东宫雪梅也很自豪,忽然看见上官丽萍掩面而出,很是惊讶。
宇文玉凤见上官丽萍模样狼狈,皱着眉头,满脸通红,羞惭地对东宫雪梅说了一声,说:“阿姨,再见!”就随上上官丽萍。
宇文锦宇追赶上官丽萍不及,忙叫轩辕戚阳随自己进屋,东宫雪梅也跟了进来。
宇文锦宇拿起上官丽萍留在茶几上的存折,似乎有千斤之重,转过身躯,沉默了半天,才转过来交给轩辕戚阳,说:“你去送她回内地,务必把这个存折交给她!”
“我要不要去填一份出差单?”
宇文锦宇沉浸在无边的伤感思考中,没有听见。
东宫雪梅轻声地,说:“不用填单子了!”
“那费用?”
“我拿给你。”
“可——到了内地我找谁?”轩辕戚阳还是要问宇文锦宇的,说:“该怎么办离婚手续?”
“你到了那边找人问一下!”东宫雪梅说,可能觉得轩辕戚阳问得太多招宇文锦宇心烦。
“算了,以后再说吧!”宇文锦宇突然吼道,时髦得体的东宫雪梅好像不仅没有帮助他下定决心相反倒像是增加了他的烦恼。
轩辕戚阳拿着存折追了出来,已经看不到上官丽萍的踪影了。
轩辕戚阳想该买点什么让上官丽萍带上,心意所在,竟选了一个乘风破浪的海船。
轩辕戚阳来到上官丽萍居所时,门是开的,上官丽萍正在收拾东西。
轩辕戚阳抱着海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进了屋,说:“宇文主席让我来把存折还给你。”
上官丽萍手脚不停,并不接存折,说:“那是他的。”
“他还要我来送你。”
“不用送的,路都知道了。”
“其实。”有些话轩辕戚阳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可又觉得不说不行,说:“你不必难过的。”
“我有什么难过的。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轩辕老师还能不知道我吗?”上官丽萍自怨自艾,说:“宇文锦宇说得对,我只不过是一个路边刷碗的。”说着要用带子扎提箱。
轩辕戚阳要帮上官丽萍系紧那带子,说:“其实人与人之间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上官丽萍连忙让开手由轩辕戚阳一个人将带子扎紧。看着轩辕戚阳埋头干活的样子,上官丽萍想起了那个站在讲台上等自己进教室的小老师来,说:“你好吗?”
“我的事你恐怕也知道了吧?”轩辕戚阳倒是希望捅破窗户纸,然后可以跟上官丽萍好好谈
谈。
上官丽萍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说:“我是很晚才从小不点那知道的,我很难过!”
轩辕戚阳苦笑一声,说:“我现在都已经不难过了。”说不难过,眼睛还是湿润了。
“你的书箱我一直保存得很好。”上官丽萍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轩辕戚阳。
宇文玉凤放学回来了,进门看见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不但没有高兴,相反眼睛却红起来了,进屋就关上房门。
轩辕戚阳见势就先告辞了,说:“我还有点事,回头再联系,哦,这存折——”
上官丽萍决然地,说:“麻烦你还送回给他,这是他的钱,我一分也不能要。”说着,匆匆送客,立即关切地跟进宇文玉凤的房间,说:“你怎么啦?不是你叫妈妈回内地的吗?”
“妈——,说:“
“到底什么事?”
“我们能不走吗?这里的方老师实在太好了!”
“宇文玉凤,内地也有好老师,既然我们决定了,就别去想什么方老师了!”
“她今天在班级里宣读了我的作文。”
“是嘛。”
“她还说要来家访你。”宇文玉凤抓着上官丽萍的手说。
“家访我?你没说我们就要回内地了吗?”
“我是想说的,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上官丽萍放开宇文玉凤,说:“你说怎么办?等你们的老师家访之后我们再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五十开外,身材修长,头发斑白的女教师询问而来,就是宇文玉凤提到的方老师,说:“这是宇文玉凤同学家吗?”
宇文玉凤一听自己老师的声音一下子害羞起来,好像要躲起来,说:“我们老师来了。”
上官丽萍拽了她一把,笑吟吟地迎了出来,说:“是宇文玉凤家。您是方老师吧?”
方老师进屋看见收检在一起的行李物品,问,说:“你们要出门?”
上官丽萍连忙支吾其词,说:“不出门,不出门。我们把东西理一下。”
方老师又叫住磨蹭到房门口的宇文玉凤,说:“宇文玉凤同学,老师是不是太急着见到你的好妈妈呀?”说着坐下来转眼细看上官丽萍,看得上官丽萍害羞起来。
“哪里是什么好妈妈。”上官丽萍不好意思地说。
方老师慢条斯理地拿出宇文玉凤的作文本,,说:“那就看看你女儿是怎么说的吧!我们这次作文的题目是我的母亲。”方老师看了一眼上官丽萍,翻到正文就开始念起来,说:“我的母亲不是生我的人。生我的人将只有四岁的我放到老爷的腿上就离开了,再没有回来。”就这一句话念完,在场的人的眼睛都湿润了。“父亲,我不想提他,就看作没有吧。”方老师推了推眼镜,仿佛在思量该不该问一问这个父亲,但到底没有问出来。“从四岁到九岁,生活平静而寂寞。我是一个在姥爷和爷爷的腿上传递的孤儿。有一天,爷爷的胃不舒服,去了医院。姥爷知道了,胃也不舒服,就去了同一家医院。姥爷对我说他和爷爷是战友。爷爷对我说他是姥爷的宇文夫。他们从医院回来后时常面对面坐着,我在场,就尽量不说话,但我还是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宇文玉凤怎么办呢?’佬爷问爷爷。我知道他们就要死了。‘找她妈妈?!’爷爷说,佬爷摇头。‘找她爸爸?!’佬爷说,爷爷摇头。也许,我就是一个不祥的人吧!”方老师读到这里插话问上官丽萍,说:“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上官丽萍点点头。
方老师伸手将宇文玉凤搂到怀里,说:“太不幸了!真是一个不幸的孩子!”方老师指着作文本,说:“看,我们的宇文玉凤是怎么描写她后来遇到的好妈妈的。”方老师念,说:“最无奈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他们到了被迫住院的最后时间。‘宇文玉凤,你只有跟你爸爸了。’姥爷说,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样的安排,我们三个人就在姥爷家里静等着爸爸的到来。可爸爸到底没有来,却来了一个自称是爸爸妻子的女人。她愿意将我带走。这个人就是我现在,在世界上最亲最亲的妈妈了。
我的妈妈叫上官丽萍,只比我大十一岁。我后来知道,她去接我的时候,我的爸爸已经跑掉了。现在找到了,可他照样不来看我们。”方老师又插话问,说:“是这样吗?”
上官丽萍纠正,说:“来过两次。”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爸爸。”方老师议论,说:“你看宇文玉凤同学是怎么说说你的。”方老师重新念作文,说:“尽管她也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和寂寞,但她从不表现,从不抱怨。她帮我转学,帮我补课,她炒的菜胜过厨师,她几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从不胡乱串门,没有一点不好的嗜好。她总是拉着我的手走路,还握着我的手睡觉。每天醒来都拉着妈妈的手,这感觉真是无法说出的美妙!如果我哪天醒来,妈妈已经起床,我的手里也不会空,一定是握着那本放在床头她永远也读不完,读不厌的《红楼梦》。
因为有了妈妈我不再是不祥的。”
上官丽萍哭得恨不能也扑到方老师怀里。
就像第一次宇文玉凤叫妈妈一样,上官丽萍又在最无助的时候收到了意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