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的告别又要开始,上官丽萍还是站在屋檐下,但今天没有招手。
宇文锦宇望了望客厅里触目的行李,觉得不放心,扭回头来对上官丽萍苦笑着耸了耸肩,说:“现在这样不是你一直追求的生活方式吗?这就是所谓的全职夫人,整天就在家里。要不,你就生个孩子吧?”
上官丽萍动心了。
宇文锦宇前脚刚出门,宇文玉凤立即冲着思考着是否生个孩子的上官丽萍嚷了起来,说:“走吧!去定机票,我们已经跟他告别了!”
“你也想回去?”
“当然,这里的学校学不到东西,一个洋鬼子还老爱对我挤眉弄眼的。现在回去还赶得上高考。”
“也好,怎么着都还得去一趟海口,房子都没有退呢,白让饭馆交了好多房钱。”
宇文锦宇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上官丽萍与宇文玉凤这一对东方丽人姗姗而去。
宇文玉凤不断回头向他招手,上官丽萍却始终没有回头。
突然,上官丽萍停住了脚步,宇文锦宇急切地向前张望。
上官丽萍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又继续向前走去。
宇文锦宇闷闷地喝着酒。
拉辛眯着眼睛看着他,满眼的疑问,却并没有问什么。
这是宇文锦宇又一次无法言说的失败,没想到,他自以为摆脱了英雄情结,找到了普通人的理想生活境界,却遭到现实如此无情的嘲弄。
繁华灿烂的异国之夜。
出租车行驶在街道上,到处一片萧条景象。
“怎么回事?一下变得这么萧条。”上官丽萍嘀咕着。
司机接话,说:“海南退潮了,有钱人都跑了,你看那些盖了一半的楼,脚手架都拆了。”
上官丽萍带着宇文玉凤进了家门,她本能地觉得一定有什么坏消息在等着自己,告诉宇文玉凤,说:“这几天,你呆在家里,哪里也别去,好吗?”
“为什么?我要抓紧时间回学校,,只剩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宇文玉凤叫道,既然到了海口又恨不能宇文上见到方老师。
“我忽然觉得六神无主,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我要睡一会儿。”
“哦,那是你时差没倒过来,睡一觉就好了。”
上官丽萍进了卫生间,
宇文玉凤无聊地拨电话玩,接下来的发现让宇文玉凤也大吃一惊,说:“什么?没有钟离铃凌这个人?哦。”宇文玉凤又拨张扬的电话,也没人接。
上官丽萍突然从卫生间探出头来,说:“你在给谁打电话?”
“钟离铃凌阿姨走了!”
上官丽萍急匆匆地找来,正在忙活的小师傅问上官丽萍,说:“大姐可是吃饭的?”
“对不起,我找一个叫钟离铃凌的人,原来承包这个饭店的。”
小师傅直摇头,说:“我们不是从你说的什么钟离铃凌手里盘的。”
“那是从张扬手里盘的?”
“没听说过谁叫张扬?没听说过。”
“那你是从女人还是从男人手里盘的?”
“男人,开汽车修理厂的。”
大门紧闭。
上官丽萍找到附近的一个小摊主打听原由,小摊主还认得上官丽萍。
“这怎么关关了?”上官丽萍问。
小摊主觉得上官丽萍有点明知故问:“你不就是那个上官总吗?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是你为了抵你老公的债,背着外国老板,把饭馆抵押了吗?”
宇文玉凤一听火了,为上官丽萍也是为爸爸不平,说:“胡扯!”
“谁都这么说。”小摊主叫道。
上官丽萍拿着电话不知往哪打。
宇文玉凤建议,说:“给你妈妈打!她一定知道轩辕戚阳在哪。”
上官丽萍拨打母亲的电话,回答是此号码是空号。
宇文玉凤紧张了,说:“怎么回事?一下都找不到了?”
上官丽萍见事已至此,又复坚强起来,说:“听着,宇文玉凤,这都跟你没有关系,明天你就上学。赶紧补课复习,准备高考。”
“学校不会也没有了吧?”
方老师与宇文玉凤边聊边向教室走去,说:“法国的学校怎么样?肯定和这里的课程不大一样吧。”
“理科的内容都差不多?可是散,规定的课程不多。选修的课程特多!还有,上课很随便,学生可以随时插话提问。”宇文玉凤头头是道。
“好了,你可以专门为我们写篇报告,介绍一下法中两国中学教育的特色。”方老师关照地,说:“宇文上就是高考冲刺了,你的基础不错,出去几个月,外语肯定又长进不少,数理化嘛,得抽空补一补,剩下的这几个月就不要变化了!你是九年教育,换了四个地方。你那个小妈妈可也真不简单!叫她这几个月不要变了!”
“是!”宇文玉凤为上官丽萍心生不平,又难以分辩。
上官丽萍翻出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忧心忡忡地盘算着。
宇文玉凤放学回家,上官丽萍连忙收起存折,关心地问,说:“课程都跟得上吗?”
“没事。方老师她还说,回去跟你的小妈妈说清楚,剩下的这几个月就不要变了。等高
考过了再让她好好变一次!”宇文玉凤笑道。
“行,我再在海口找个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就吃得差一些!”
宇文玉凤内心感激,但故做轻松地叫,说:“哦!你找到工作了?”
“我今天找了几家饭馆,都不行!”上官丽萍有些忧郁地说。
“你干吗总找饭馆呢?我可记得你学的是美术专业。”宇文玉凤提醒道。
上官丽萍如梦方醒,扑向提箱找学历。
“你把自己学什么,要干什么全都忘了。”宇文玉凤咧了咧嘴说。
“是忘了!”
“学校里都在议论,低谷又来了,好多同学都跟着家长回内地了,剩下的都在观望,不
知道这次低谷上官时结束。”
“什么都不用管,安心读你的书。去看书吧。”
宇文玉凤回到里屋,拿起书又放下,听着上官丽萍在外间忙碌的动静。
看着上官丽萍日日愁苦,忙上忙下,宇文玉凤开始为自己拉着上官丽萍回国的那
点私心感到有些不安,但她毕竟还小,还不可能生出良心的自省来。
上官丽萍向一位眼睛冲血,头发蓬乱的经理出示了学历证明。
经理嘀咕了一句,说:“试试吧。”
上官丽萍立马穿起了灰布工作服,腰里系上了缆绳,一手拎起一只油漆桶,一手握住了广告笔,三下两下就被悬在了空中。
天高云淡,暖风徐徐,上官丽萍好久不曾做画了,手脚都很生疏,顾着了刷子顾不着油漆,顾了油漆又顾不着刷子,最终还是为了不使油漆桶翻覆,丢了手里的刷子。
经理十分不高兴,扒在栏杆上叫,说:“喂,你上来吧,别耽误时间!”
上官丽萍立即被两名工人给吊了起来。
经理不顾上官丽萍满脸的尴尬,伸着发红发粗的脖子叫,说:“你到底学没学过美术?文凭
是真的还是假的?”
上官丽萍连忙抱歉,说:“对不起,文凭是真的,我是学美术的。只是,好多年没碰专业了。”经理安排别人下去,对站在身边不走的上官丽萍,说:“我怎么看你画画没开饭馆强啊。”
“你知道我开饭馆?”
“大小两个饭馆我都吃过饭。按社会上的说法,你也不该再找工作了。”
“为什么?什么说法?”上官丽萍刚要追问些什么,经理被人叫了过去,接着就是一番激
烈的讨价还价,跟着来人走了。
上官丽萍怔怔地站在桥上,不知自己算是被录用了,还是就被炒了鱿鱼,还有就是社会上到底在说自己什么。
一个工人走过来对上官丽萍,说:“我也到你的饭店吃过饭。”
上官丽萍问工人,说:“经理他还回不回来?”
“那都是没准的事。”
“我来给你们配颜料吧?”上官丽萍觉得自己得把活儿先干起来。
工人没让她插手,说:“你还是听完老板的准信再干话吧!”
上官丽萍见经理就在桥下不远便赶过来,看见经理与客户比划着指头看样子算是成交,
就听客户问,说:“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钱?”
“那得问你自己想什么时候拿钱了。”
“你现在能给得出吗?”客户又问。
经理掉头就走,说:“大家都很忙,我还有事。”
客户追上来,说:“哎,怎么回事?”
经理大步流星地走着似乎不愿回头接谈,客户追上来一把拉住经理,说:“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问话有点不上路子。”
“我怎么不上路子?”
“你的钱还没进我的账,就说你的回扣不觉可笑吗?去把你们公司的支票拿来,等银行一扎,帐上有钱,你的钱就到手了!”
“那明天我带支票过去。”
“我等你!”经理这才发现上官丽萍站在他面前还没走,挺吃惊,说:“你怎么还没走?”
上官丽萍这才猛然羞耻,说:“我——”
“我给你机会了,你也试了,不行,怎么办?大家都要吃饭!”经理似乎是非常客气了。“那,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刚才说我应该不需要找工作是怎么回事?”
经理东看西看,已经开始检查干活的工人的工作质量了,说:“扯这些干什么,我真的没时
间啊!”
上官丽萍疲惫地走进家门。
宇文玉凤拉开里屋门,悄眼望了望,想让上官丽萍稍微开心一点,就出来递了块毛巾给上官丽萍,说:“妈,你不要急,学校里的人说,谁熬过了‘低潮’,谁就能生存壮大。”
“是吗?”上官丽萍差不多也成了思考者,拿出日见减少的存折,这种思考就显得更是急迫。
“你在想什么?”宇文玉凤粘上来问。
“在想怎么熬过低潮啊。这存折上的钱是留着你上大学的,不能乱动。”
“有就花吧,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明天去秀英那边的集市,说是那边的东西便宜。”
“那来回坐车不是一样花钱?”
“我骑自行车去。”
“啊!那么远你骑自行车?算了吧!啊?实在不行,我给他打电话,叫他寄点法郎来。”
“别胡闹,这是大人的事,你只管抓紧时间看书,准备高考!”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法国不回来了。”宇文玉凤也有些忧心忡忡了。
“没那么严重,说:“上官丽萍宽慰着宇文玉凤,又象是自言自语,说:“无论如何,比那种叼着芦苇秆在深水里潜行的日子要好过得多了。”
“你说什么呀。”
上官丽萍停寄好自行车,就脱下雨衣,撑开了雨伞。走进集市。
集市门前全是雨伞。男人们将雨伞高高地举起来,让女人们通过,女人们则毫不相让,不惜肉搏。一名篮子里装满了通心菜的胖女人恶狠狠地猛挤了一把上官丽萍,同时扔过来一串恶语,说:“你挤什么?有多少男人的脏碗要等你去刷呢?”
上官丽萍幸亏人多,才免于摔倒,说:“谁挤你了?”上官丽萍委屈地反问。
女人反身要打上官丽萍,上官丽萍也做好了迎战准备,但拥挤的人群没让她们如愿一博。
各种各样夜总会、发廊的招牌。
上官丽萍沿着路边找招工启事,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以前根本就怕挨着边的“红灯区”,她存有在这个似乎专为女人保留的最后区域里能否找到不让她牺牲原则的一般的服务工作,果然发现了一则招服务员启事,可因心意慌张,竟不敢驻足回顾。
不敢回顾,还是要回顾。在来来回回两圈之后,上官丽萍埋头走进了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