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自己住了一年的宅子,竟然是前朝宰相的相府,还是一个被皇上灭门的宰相。于熙音想起温绮兰竟说过那是她家的房子,心里不由得寒了一阵,看来她又对自己顺口多说了一个谎。
店小二把菜端了上来,于熙音也无心去吃,随手倒了杯茶,拿着筷子把玩,耳朵却竖得更尖了。
本来这安国府自那次炒家之后,就被贴上了皇家的封条,从此成为一座空宅,无人问津了。可就在一年多前,这宅子里突然开始有了人声。无论白天黑夜,行人经过院墙,总能隐约听到有女人或者老人的声音;偶尔,又有人在弹琴,不知道是那年的古曲,琴声凄凉;到晚上,还隐约有点火光的样子。
这安国府四周的人家,户户都以为有了鬼,天天不得安心过日子。大家都说若不是安国公的鬼魂来跟皇上讨债了,便是旧事的小姐丫鬟们找不到升天的路转回来了,这座安国府从此变成了京城里有名的鬼宅,不要说晚上没有人敢靠近,连白天小贩摇着鼓儿也要绕道走。
于熙音听得冷汗涔涔——这说的可不就是她跟温绮兰她师徒二人么?!她每日只顾着跟他们两人在园中游玩散心,却没料到对不明就里的园外百姓来说,是这样一种骚扰……
昨天夜里,这四周的住户们终于都耐不住了,仗着人多胆大,都说要一把火烧了这栋鬼宅。白天这地方都有官兵巡逻,所以他们就趁着晚上,大伙儿拿着家伙火把,将大门的锁撬开了,一窝蜂冲到里面要放火。
结果进去的人一看都傻了:这安国府内几乎每一间房都窗明几净,花园打理得有声有色,哪里象一个已经多年没有人迹的荒废宅子!
没有一个人敢动手,也没有一个人敢到屋子里细细查看,都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大批官兵赶到,将人群驱散,两边还打了起来,最后一直闹到天亮,俘虏了不少平民,官兵受伤的也很多。因为这安国府乃是皇上的封地,闯入者应该都判死罪,可这鬼宅的事情则谁也说不清楚,于是这件疯狂的事件,变成今天的头条谈资,大家都在猜测,最后官府会怎样发落。
饭菜都凉了,于熙音却依旧没有一点胃口。她这才知道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温绮兰要将她从那里送出墙外,为什么他们都说与她相聚的缘分已尽……原来是因为绿苑已经不再是一块清净的世外桃源,他们再也不能回去了。
那几个人聊得尽兴了,这才起来结帐,一楼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宾客,于熙音独自坐在那里,心中如冰天雪地,更觉着似乎周围空气都冷得能凝出冰块儿来。
现在,她孑然一身,只能自己一个人继续去找回家的路了。
她叹一口气,不再去想,从怀中拿出几个碎钱,叫小二把饭菜拿进去翻热了,送到楼上的厢房里。她吃过饭,将包袱打好了,就下楼来结帐走人。今天站在柜台前的不是昨夜的小二,这令她稍微安心一点。
她拿出一片金叶子,叫小儿给找零了,又将碎银都赏了他。那人见这个眼睛长得很漂亮的蒙面客人很是大方,态度也非常好,连连叫着仙姑仙姑的嘴巴特别甜。
于熙音走出门去又转了回来,又问那店小二,那条开满荷花的河在哪里。如今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她必须先回找回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别的线索。
“开满荷花的河流?”店小二却露出不解的神情,“京城里,没有这样的河呀?”
“没有?”于熙音吃惊,“你再想想,该是在宫苑的下流,河岸边上都是密密的荷花,两旁是高高的树。”
店小二蹙眉想了半天,仍是摇头——
“仙姑啊,不是我不想说,这京城一片平坦之地,要说河也就那亚川和静江两条,都是修好了水路两旁都是住家的那种,绝不可能种满了荷花。至于您说的皇宫,便在亚川的上流,但也是一样是修得整齐的石板河岸,哪里有你说的那种地方啊。”
他摇摇头,连之前她赏他的银子也退了回来,表示自己实在不知。于熙音见他果然不知,只好作罢,仍坚持放下了那些银子,谢过了出门来。
她的心飘摇,在街上随便逛着,不知道这条线索该往哪里去寻。沉了沉心,干脆就在街上乱打听起来。不管是见到一个担着货架的杂货郎,还是路边卖包子的,又或者看起来是远道而来的商人,她逮着一个就问,那个荷花布满两岸的河流在哪里。
令人失望的是,问了一路,却都没有人知道。于熙音越问越没斗志,脚下也慢腾腾地走不动了。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正乱逛着,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她吓一跳地回头,便看到一个身着窄袖翻领衫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青色小包,对她温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