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游等人,进得凝云楼去,立刻就被它的富丽堂皇镇住了。他们在凝云楼里,脚踏青蓝雕花地砖,眼观老者腾云大柱,三步便见美人衣袂滑肩,五步问得酒香来,七步听得笙箫曲,九步迷得魂飞散。他们在楼大厅里驻足不久,便有小厮迎了上来,礼毕。他们要了一个临街的小阁。
小厮带子游等人进了小阁,碧修点了酒菜。
“客官,共记五十六两,请问是现在付还是饭后付”,小厮满脸堆笑。
“饭后吧!”,碧修走开,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厮见碧修无所表示,只得悻悻离开。
他们在房里等饭菜间,瞧瞧这,看看那,或谈笑嬉戏,或扶栏临望远方,好不自在。
“好贵啊!一顿饭就去了五十六两,可知那些寻常人家,一月用度不过二两用度呢。”碧修手托腮帮嘟囔着。
“好啦!千金散尽还复来,反正咱们在楼里,吃的、用的都是朝廷的,你怕啥?”,惜风开朗道。
“可是我要买胭脂啊!”,碧修嗔怒。
“不怕的,我借来给你买,好不好?”,惜风向碧修讨好。
“不要”,碧修扭过头去。
须臾,酒菜备上。子游等人入座开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们渐渐地喝得大了。六师姐弟,你推杯我换盏,好不热闹。
云泉拿起双筷,朝着碗碟‘滴滴答答’地敲了起来,“啦啦啦!啦啦啦!”,她哼起了他们儿时的歌谣。众人在谈笑间附和了起来,不知不觉又是几杯下肚。
七思量浅,渐渐地喝高了。
‘咚、咚、咚’,房门响起。七思摇摇晃晃起身去开门,子游等人见他去了,也懒得过去,自顾自畅饮。
“客官,可否来一琴师,以助雅兴”,门开处,一小厮对七思笑道。
七思几近神志不清,也没听清小厮说什么,便摇晃着手道:“来、来、来,只管来。”
小厮退下。须臾,上来一女琴师,她鬓发微曲,身着紫衫,一笑、一眼,半推半就。子游等人都喝得高了,见有琴师上来,也懒怠过问。那女子轻挽袖,低抚琴,琴音寥寥。子游等人问得琴音,堪比佳酿,一一停下杯盏聆听。
七思闻音,酒自醒两分。他痴痴傻傻地看着那琴师,“她一定有一段悲伤的往事。”七思端了杯酒,歪歪斜斜走到琴师身边坐下。他双眼微眯,满脸醉意,“敢问,小姐芳名。”
琴师闻言,仍陶醉在自己的琴音里。待一曲弹毕,道:“小妾,名唤‘醉音’。”
“噢!醉音啊!嗯,音醉人更醉”,七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子游等人在琴音里,把酒笑谈追忆。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从夕阳西下傍晚,从傍晚到天黑。
子游凭栏望了望楼外的夜色。在这凝云楼周围,虽是夜晚,也堪比白昼热闹。“好啦!差不多了,都饱了吗?反正我是饱了”,子游醉眼朦胧。
“嗯!好吧!我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众人异口同声。
碧修见大家要走,便开了房门叫小厮上来结账。须臾,小厮上来,毕恭毕敬道:“客官,共计一百两。”
“一百两”,碧修闻言,自怒三分,酒也醒了三分,“不是五十六两吗?饭前还算好的。”
“噢!客官,可能不是你叫的,这位琴师的琴艺在我们这里可是一流的,她上来为各位爷,抚琴助兴,需五十两。小的这还给您勉了些零头呢”,小厮顾着那琴师说道。
“那是谁叫的”,碧修叱问道。
“这位爷叫的,我问过他了”,小厮说着,手掌摊开指示着七思。
此时,七思已是不省人事,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看来要扶他回逍遥楼也是件麻烦事啊!
碧修走到七思旁,拍了拍他的脸,“那琴师是不是你叫的?”
“啊!醉音啊!她很好啊!”,七思满口醉话。
“我问她是不是你叫的”,碧修扶起七思的头复问道。
“啊!我同意的,同意的,哈哈!”,七思傻傻一笑,一歪头又靠在了椅子上。
“唉!好吧!”,碧修把静彤拉至一旁,低声急道“咱们的钱不够啊!咱们把这个月俸禄预支来的,都在我这里,共六十两,我可是看着点的啊!这下稀里糊涂来个琴师,我们付不起了。”
“那怎么办”,静彤诧异道:“都怪这个死家伙,没事儿,想听什么琴音。”静彤思索了会儿,“把钱拿出来,能付多少算多少,看看再说。”
碧修、静彤商量了,转而对小厮道:“我们今日没注意,不好意思啊!钱没带够,下次再给好么?”碧修说着,把钱袋递给了小厮。
小厮接了,数了数,“客官,这可不像话啊!这才六十两,可还差四十两呢”,小厮说到最后故意提高了音量。
“我们知道,我们还会来的,下次来一并与你们好不好?要是你们不信的话,那你们先拿着这个?”,静彤接言,说着话,便把腰牌解下递了过去。
小厮接过,看着静彤精致的纹虎腰牌,“逍遥楼、无风阁、周静彤,是吧!”,小厮斜嘴一笑,“客官,我们这儿只认银子,和皇上的圣旨。别的啥逍遥楼啊!无风阁啊!我们没见过”,小厮嘲弄着,一改之前的满脸堆笑,换来的是趾高气昂和咄咄逼人。
正静彤与小厮磋商间,陆陆续续地来了八九名身着黑衣的壮汉,看样子是凝云楼的护卫。个个凝气握拳,横眉侍立。小厮见己方越来越人多势众,气焰也越来越嚣张。静彤与小厮僵持不下,子游、惜风等人越看越着急。
“那你说,你们到底想怎样”,云泉怒吼。
小厮抱手轻浮道:“这也不难,要么你们留下人质,马上叫人去取钱来;要是真没钱取,那男的留下做伙计,女的嘛!哼哼”,小厮眯着色眼顾了顾静彤等三姐妹,“任我们安排喽!”
惜风见小厮轻挑,再也气不过,上前一把封住小厮衣领,怒吼:“你再给我说一遍。”
小厮本不是什么习武之人,没经历过多少大世面。惜风大吼之下,可把他吓坏了。小厮身后的壮汉反应不慢,也上来抓住惜风的手,抬手准备一拳朝惜风鼻梁打去。此时此刻,小阁里剑拔弩张,一场殴斗看看在所难免。
忽地,有一人从门外抢了进来,一抬手似挑千斤担子,将惜风与那些护卫分了开来。另有一人身着华服,背着双手,不紧不慢走进小阁,“唉,不就几十两银子嘛!各位难道要在这吟诗弄酒的雅地,大打出手吗?”
“哎!这位爷,我们这可是吃饭要钱的事儿,并无理亏。您可别自揽麻烦啊!”,小厮见来人衣着整洁,仪表堂堂,虽自知自己有理,却不敢轻视。
“我在门外驻足有一会儿了,听见某些人,口气大得很呐!”,来人凑上小厮跟前,“除了圣旨,只认银子,对吗?”
“那是自然”,小厮仍不松口。
“那你可认这个吗?”,来人低叱,将衣衫一拂,露出一蓝白色玉腰牌来。
小厮在这楼里见过不少达官贵人,饰品等器物自是见过不少,因此对此行也略知一二。他一眼瞧见那玉腰牌,便知那不是普通货色,那主人更非寻常可比了。小厮弯下腰来,去看那腰牌。来人也懒怠动弹,任小厮去看个明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王爷、商王、秋枕”,小厮,手翻腰牌,口中念道。在念到商王两字,立刻如针扎一般,曲膝下拜,颤抖着双手捧玉,举过额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商王了,请商王降罪。”小厮身后的护卫不明所以,仍旧面面相觑。小厮赶忙使劲儿拽了拽身旁一护卫的裤腿。那护卫知意,倒头便拜,其他护卫见了,也跟着下拜,请求降罪,磕头如捣蒜。
子游、静彤等人见此状,虽酒醒三分,可脑里仍是不明所以,因为他们可没听说过什么商王。他们仍木讷地站在那里。
唯有云泉一见来人那腰牌,如此有用。她怀着惊奇,探出手去,一把便将商王腰牌接过,“呀!这啥东西,蛮有用的嘛!”
“放肆”,商王身后的人吼道。可商王却抬手拦于身后之人的胸前,示意,不要妄动。
云泉本已醉酒,经此一吼,心里一惊,手一滑。她手里的玉腰牌,往地上一坠,‘啪’的一声,玉腰牌破了一角。
“大胆。”,商王身后的人急吼。可他仍是抬手相拦。那心急之人复又忍了下去。
商王忍着心疼拾起腰牌,“都起来吧!你们这些跑堂的啊!以后不要为了那么点儿银子,就得理不饶人了,凡事不要把话说难听了,知道吗?这几位的帐,明日来我府上取就是了。”
小厮等人闻言,连连道谢,不敢多言,自退下去了。
商王心疼地看着手里破损的腰牌,“姑娘,我这腰牌,天下可没几个人能送我啊!”,商王用悲痛的双眼凝视着云泉。
云泉脸一红,双手相绞,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闻得,有人大喊:“不好啦!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须臾,滚滚浓烟冒起,凝云阁一、二层四下火起,火舌熊熊上舔,不一会儿三层也烧了起来。整个凝云阁里,乱做一团,散的散、逃的逃。而楼外则是救火着、观望者、哭泣者,将楼围了一圈。
众人闻声,皆心中一惊。“三爷,先走吧!属下力保您出去”,商王身边的人道。
“嗯”,商王应声,与随行人不急不慌地走了,临出门时,商王回头看着云泉,“姑娘,我会找到你的”,言罢下楼去了。在下阶梯时,“给我查查那个摔破我腰牌的女孩是谁,我要知道她的行踪”,商王顾着一随从说道。
“小的明白,三爷放心”,随从应道。
子游等人身手矫健,七跳八走的,出了楼去。无一人受伤。他们还帮着捎带了几个人出去。那几人对他们自是千恩万谢。再说那火,原来那火都是烧在楼的外侧,从外面看,整个楼滚滚黑烟,熊熊大火。其实呢,里边儿基本没烧到什么,不多时,众人抬水便轻轻松松地将火扑灭了。他们驻足观望了一会儿,见火势得控,便都回逍遥楼去了。
怀王、墨秋站在凝云楼远处一楼台之上,他们在月光下拿着望远镜瞭望,身后还站着几名侍卫。浮云在皎洁的月光前,随风流动。而那两人在此完全没有欣赏夜色的样子。两人衣袂翻飞,而身自岿然不动,细细地观察着凝云楼喧嚣的一切。
“墨秋,这把火真的不会波及无辜吗?”,怀王忧心道。
“放心吧!这凝云楼,我已细细查过了。以它的人力,还有建筑材料及结构,这把火只能有惊,不会有险”,墨秋笑道,“顶多有几个被烟呛住罢了。”
“嗯!虽是如此,我看以后还是不该出这样的损棋,那里面可有不少无辜啊!”,怀王仍放心不下。
“我主仁慈,可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二爷。”
墨秋话未说完,怀王打断道:“民乃天下也,亦江山也。”
墨秋不再做声,仍眺望着凝云楼。忽地,他得意道:“果然来了。”
“谁?”,怀王急问。
“当然是我们的逍大楼主了”,墨秋笑谈。
“噢?”,怀王细细朝凝云楼周围查看。只见逍楼主急急忙忙赶来,迎上商王,似是问安。须臾,商王先走了。逍楼主急找到一妇人,那妇人看起来约四十许。之后逍楼主与数人并那妇人在一起站立许久,仿佛那妇人与逍楼主相识似的。
怀王一招手,身后一侍卫上来,怀王把望眼镜递与他,并帮他调整了方向。“记住,给我把逍楼主身边之人认清了,下去,一一查清他们的来历。”
此侍卫也是逍遥楼门徒之一,也是个习武弄墨之人,只不过他已经出师很久了,现下在怀王府当差。当下他细细观望,并叫人取来笔墨,把逍楼主身边数人的肖像一一画下。
怀王见他一眼观人,一手画人,笔法仍准确娴熟,不由地点头称赞,“不错、不错。”
“这下细细查下去,我们也许能知道,那逍楼主和这凝云楼有何瓜葛了”,墨秋道。
主仆两人会意,哈哈对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