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郡自知无法再装,只得拍拍身上尘土,翻身起来。梓晨见他醒来,嘴里不停叫爹,直接扑将上去。小孩子心性,亲人再不好,也与他无关,只知道若是爹没了,就是天塌了下来。也不管旁边诸人,只是一味的哭泣,若是要她停了噪声人,唯有让她自已哭累无力了再说。
先前那打扮奇异的老妇阴阳怪气的道:“王大,原本我们也不能逼人太甚,小门小户的,生活也艰难,这郡少爷若不把女儿交给我,只是你倒答应了王管事不要这李少爷把这小妮子交给我,你可知道我们也不做那买卖人口的事,只是这李少爷央求着我支了十两银子给他,我也是看他着实难过,好不容易凑了几两散碎给他,现如今那我的十两银子找谁要去。
“少郡方才记得,前不久连吃带嫖,不知怎么花了通天的本事从老鸨处骗得十两银子。答应要带女儿来抵债,原来此事已谋划许久,只是梓晨一直太小,寻思卖不出价钱,眼见得最近几月,他已渐渐煮得红薯于是提前巧舌如簧的从老鸨处支了银子,结了前债。不几日就将余钱输的干干净净,最后倒欠几个无赖三贯多,就是刚才追打之人。十几日前,几人就要卖了梓晨抵债,少郡抵死不从。倒不是其突然有了人性,他了定无赖们断不敢伤人性命,顶多被毒打一顿。若是赖了还玉楼的帐,定有性命之忧。为什么赖了此帐定有性命之忧,就引出下面的话来。
王大见少郡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心底奇怪,若依往日,他定然是百般借口,推脱抵赖,今日竟缄口不言,一副愧疚模样,心下不由得一喜。他哪里知道少郡已是两世为人。
因此时空起如此之变故,前事与自己的心性实在出入太大,一时之间实在已经不知如何自处了,也就不发一言,一来调整心绪,二来清思路,当下与良玉交割银钱,摸遍全身上下,还差三十文,强自从小胖处借了凑齐。
即带了梓晨两父女离开,小胖老大不高兴,直嘟囔着王大上次借了自己二十文还没还。王大只是口中推脱,道是回家便还,那小胖却嚷上次也是这般说,却已拖了好几个月前帐却仍是未清,只在哪里又是瘪嘴又是叹气,遇到这样的东主只能说是无可如何之日也,少郡那个心里那个晦气,别人穿越要么是豪富之家,要么是贵族之后,自己这倒霉的,这个肉身的前世倒霉不知做了有多少。
说不得出门就遇到讨债的人,时时要被人撵得鸡飞狗跳,不知怎么摆脱当前困境才好。想了半天,不得其法,索性不去想他。
梓晨哭了半天,精神稍却,也不在哭闹,只是却依依挂着自己的大餐,连连的道:“爸爸,怎么的,不是要吃好吃的吗,还没吃就要走,我要吃嘛。”
少郡将那小女抱于手上,已是皮酸肉乏,又不得将她放下,刚才被击中的地方还是痛楚,小女又不停央告要回去吃好吃,她哪管得你是不是要将也卖了,少郡烦躁道:“你再闹,我不要你了,就把你卖掉!”
那小女听了这一句,终于懂了是什么意思,慢慢就低了头,也不在烦闹,只是抽泣,原来小孩子你一定要给她说明白了,她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想必她也是害怕,就歇了下来,歇是歇了,只是心下可还挂着大餐吧。
少郡话才出口,大是懊恼,这小孩跟了自己,是连一顿饱饭也没得吃,明明早饭也还没吃,自己早就已经饿得是受不了了,不要说这小孩,只得又灰头土脸的打起了主意。
这王大也着实抠门,一方豪富,出门在外马车也舍不得坐,只是徒步而行,及至到了一处宅邸,少郡识得是王大住处。
王大欲要进门,忽的一哆嗦,停下转身道:“鹦哥你就不要进来了,今天的银子也如往常,折入旧债。“少郡忽然想起,以前经常出入王大之宅,这偷鸡摸狗的事不知做了多少,自已那还有脸进去,只得站在门口看王大二人进门。
旋即又无处可去,看看梓晨脸臭臭的。先前看父挨揍,哭的是稀里哗啦,现在只记得少郡答应了要带自己去还玉楼吃好吃的,现在定是吃不成了,全然不知道少郡是要买卖人口。到底不死心,用无辜的眼神央告道;“爹啊,好想吃好吃的。”
听了这句,鼻子没来由的一酸,心里只怪老天爷不公,给自己安排得什么东西,弄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几乎落泪。
一大一小两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少郡忽而想起一事,今日是重阳节,乃是还玉楼每年宴请全城孤苦无依老人过节的日子,倒可以去混一顿饭来吃。各位不要怀疑我们这位仁兄怎么穿越之后还是死性不改,穿越之事古已有之,两世为人难免有秉性合二为一的事,我们这位却不是这样。
还玉楼数年前本是少郡祖宅,那时李家不仅是本地豪绅,亦是诗书礼仪之家。即使王大之富也不及李家,两家却是世交。我们李大少爷败起家来那个叫快啊,待到李老爷咽气后,更是倾财如山崩。
后来终有一日连房子带下人全输给了一个外地骗子,那骗子本是浪迹天涯海角的人,一幢房子带下人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
恰逢还玉楼主行善天下,派了王龙昭来到此地。还玉楼主欲行善举,每至一地,必置办产业,方便行事。便连人带宅把李府买了下来。后来得知本地有一妓院也叫还玉楼,龙昭却知楼主并不拘这些小节,也并不改名。那良玉的性格,只要你不是皇帝,她又岂会改名,自此而两楼并立。
每年重阳,少郡自恃是旧主,都要和一帮老头老太太挤在一起打秋风,以前的下人虽多受其虐,却都知其蛮横,不敢欺他。
只见少郡咳了一声,双手往背后一背,学往日一样大摇大摆就向旧宅而去,不过这模样可是装出来的,后面跟着一个同样姿势的小孩,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不过那屋子倒了,架子不能倒,还是要摆出大爷的架势啊。
还不到旧宅,就隐隐约约听得锣鼓喧天,夹杂阵阵叫好之声。及至近了,见得大门口搭了个数丈宽的戏台,上面的戏子迎来送往,抡刀挥剑,好像唱得是一出打仗的戏。现在的少郡对唱戏自是不感兴趣,回头一望,梓晨已不见。
心下略有些慌张,再一看,她已跑到了那金漆大门的跟前,再一眨眼,人影嗦的一下就闪进了门内。门口站了几人也并不相阻,少郡一看,皆是往日府上旧人,多是被自己打骂惯了的,知他们不敢阻拦,也匆匆忙忙的冲了进去。
及至院内,所有摆设都已撤除,只余数十张桌子。最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小脑袋正探起身子想要抓桌上的一条卤鸭腿。怎耐人小手短,可望而不可及,最后急到两腿乱蹬,脸都小组胀红了,却还是够不着。
少郡见桌上空无一人,知道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急忙三步并着两步的跑过去,想把梓晨拉下来。
忽的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眼睛跟前一晃。少郡就看见梓晨被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拉了下来,接着就是啪啪屁股上两下,嘴里骂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门上的人都死那里去了,这样的人也让他随随便便的进来了。”
少郡但见梓晨也不哭闹,手上还死死的拽着那条卤鸭腿,张嘴就是一口,差点连骨头渣子都咽下去。那仆役一看更急,一把把鸭腿抢过来,对着小屁股又是两下。样晨其时已经懵了,嘴巴一瘪一瘪,想哭又哭不出来。
少郡见了这个状况,一下子头就变两个大,也不管什么在不在理,扑上去就是一顿乱拳。
那仆役本来就认得少郡两父女,他却不是少郡往日府上旧人。因见得少郡常来打秋风,又知道他是本地少有的败家子,早就看他不顺眼。
今天见得少郡又来了,正想借故羞辱于他,哪知道少郡如此凶悍,上来就先发制人,两人就直接扭打在一起。
只见这一架打的那个叫精彩,顿一顿飞沙走石,停两停灰尘扬天。飞石破空击穿檐上瓦,灰烬罩日往抚窗外纱。
只见两个人地上翻来覆去,好似两夫妻翻云覆雨,一会儿你给我一拳,一会我给你一脚。少郡本自小还是习过些花拳绣腿,怎耐刚刚才吃了龙昭一记闷棍子,渐渐有所不支。
两人在扭打之间,那仆役渐渐发觉少郡郡没了力,逮着个机会,腰上一发力,侧身翻起就跨在了少郡身上,一手扼住少郡咽喉,另一手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嘴里骂道:“你他妈的服不服。“只看少郡立马就从长脸变成了圆脸,那脸立即就变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红。
少郡睁大了牛眼,额上血管暴起,嘶声道:“服你妈。“那仆役听了这句更是气极,伸手欲再打。这个时候早已是集中了全力要将身下的人制服,外面再有什么天雷地火也是全然不知了,挥起怒拳正要全力向少郡那本是清秀,现下却狰狞的脸上递去。
忽的一声惊雷般的怒喝在耳边炸起,有人喝道:“住手。“那仆役一惊,立即起身,低头垂首退到一旁。
少郡但觉身上一松,那人已从身上下去,哪去思量什么原由,翻身冲上去就是几脚,直接在那个仆役身上留了几个脚印。那个役却是木立着全然不动,宛若个死尸一般,任凭少郡拳脚回身,他可能只当少郡在给他掸灰尘,少郡见那仆役不还手,更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冲上去踢了几脚,正独自踢的不亦乐乎。忽觉后颈衣领一紧,自己已凌空而起,然后脸对着院子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顺带看了院内各色人等或惊或异的眼神,然后听的背后一声”坐下“,自己就被放在了梓晨刚才坐的长条凳上,过了一瞬,少郡方觉内裤汗津津的,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此人正是还玉楼衡阳府大管事王龙昭,他正站在门外看戏,听见院内打斗,进来一看,是前年进来的一个帮闲叫小鱼儿的和另一人正在厮打。
那小鱼儿平时从不惹事生非,王龙昭微觉诧异,再一看,另一人却是少郡,看到了少郡实在是已经让他怒火几乎都已经是发作不出来了,心底只道:“果然是一堆烂泥,怎么还扶得上墙。”
本欲让少郡再受一顿教训,想想看在此处却又不大妥,立时喝止了两人。王龙昭道:“来者是客,打起架来成什么体统。“小鱼儿道:“他是那门子客人,今天来的都是七老八十之人,你看他头上可有一根白头发。“龙昭道:“休得再辩,速退。“那小鱼儿只得怏怏退下。
龙昭又对少郡道:“郡少爷,这边请。在下平日向来性急,今天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阁下往日不都是直往海逸阁去的,今日怎么在这里与些不长进的怄气,随我来吧。”其语气倒似在给庙里的菩萨说话一般,全然没一丝感情在里面的。少郡听了这话,初时摸不着头脑,忽的灵光一闪,想起一事。
往年自己过来蹭饭吃,都是和梓晨单独一桌,至于缘故却不大记得,也不再去想,捂住了腮,呲牙裂嘴,跟着龙昭而行。
忽地想起梓晨不见,问道:“王管事,不知可有看见小女。“龙昭道:“不必担心,小孩子自有去处。“少郡自是信得过还玉楼行事。
穿了几个厅堂,少郡已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往日自家府上招待宾客的一处大厅,说起这些地方,自己比龙昭更熟悉,轻车熟路,当下与他并行,少许时间到了一处。
但去看时,却已人还依旧,物似难原。往日这个厅堂,欲进门时首先就是一幅金漆大牌匾,上书“天正人和”四个大字,又有一对联,上联是“天匡居正,风雨难侵切和合”,下联是“人清政和,云泥怎别觅甄真”。
厅内俱是字画古玩,正中是一张红木大圆桌,另配十个实木座凳。主位墙上是一幅洞宾得道飞升图,亦是本地大材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