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亦是自幼便卖与少郡府上为奴,小时尚自无事,及至八,九岁就渐渐调皮起来,每天做事多不上心,侍候主子也多出纰漏,因与少郡臭味相投,竟也无人管得。少郡本是个混世魔王,三个人跟了这样的主子,也是吃喝嫖赌无有不会。因常跟少郡出门,几人都得过些好处。又是有一日,少郡到还玉楼。因还玉楼有一新妓,其面容如皓月之明,其双目之媚如皎星之清,名为新月,其时正当红,我们的郡少爷每日皆是一掷千金,与其厮混在一堆。当下那老鸨良玉唤人置酒,两人推杯换盏,卿卿我我,及至情浓时,少郡抱起那新月就往帏幔中去。但见得红烛摇曳,纱笼旖旎,两人就在里面开始干了起来。话说这两个妙人时常办事不避下人,三个小厮与新月的一个丫环只在他们只隔两个屏风的地方吃酒,先时倒也无事,石头其时名字唤作常乐,听得两人正到妙处,偷遁过去,把二人喝剩的残酒残菜端了几样。因他做此事是惯了的,倒也不惧。少郡常喝的酒称为梨花酿,色洁白,其酒在成酒之前,三蒸三酿之时,会于酒糟之上遍铺梨花,入口之前嗅之有梨花的清香。三个小厮与新月的丫环小莲儿喝得是不亦乐乎。其时几人已是十二,三岁,那小莲儿虽还稚嫩,却隐隐约约已现得三分姿色。常乐,贵,和顺,三人酒至酣处,心底渐渐燥热起来。看那小莲儿是越看越爱,那小莲儿亦是媚眼含酥,藕肢欲动,坐在那里,十足一幅想男人的模样。往日三人随少郡来还玉楼,少郡在楼上酣战之时,估摸着时辰,都要到后巷的娼寮里去逛逛。今日却不大相同,三人只觉那小莲儿好似有意,也不觉那里是否有古怪,直接就把那丫环按上了床。待到事完,几人方觉不妥,那小莲儿已在床上哭了起来。你想那小孩子,平日虽联系练的是侍候人的功夫,在这风月场合也见惯了苟且之事。但她那会不懂得轻重缓急,看着胯下一片狼藉,再看看床边已傻了的几个二世祖,这钱是一分没收,自己的清倌人就没了。还是给了这几个货色,一想着待会良玉那儿没法交待,二又想着银钱是一分未得,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少郡正在这边厢是挥汗如雨,不停耸动,听了这一声撕心裂肺惨叫,心头那个无名业火腾的就冒了起来。把裤子一扯,也不管胯下玉体横陈的娇人。跑到隔壁,那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脚踢开了门。一瞅,桌上正放着常乐平日赶马的鞭子,抓起来先是每人抽了一子。三人脸上马就现了一条红印,三人仍是岿然不动。少郡那少爷牛脾气发作,见三人不讨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那马鞭子甩的是鞭花四起,呼呼作响,几鞭子甩出去,石头,二狗,楞子,脸上,身上开起了五花大染坊。少郡挥的乏力,正自奇怪,就听见床上那小莲儿咿咿呜呜,哭的是梨花带雨。十分凄楚,少郡看了这等光景,立时火冒三丈,怒道:“妈拉个逼,老子才都还没尝的鲜货,倒让你们几个兔崽子抢了先,平日后面锣锅巷的土馆当爷的也带你们逛过,今天如何来抢我的花红,罢罢罢。我现在也要不得你们,也不卖你们,哪里去得,你们去哪里。“三个小厮听了这话,焉能不慌。立时跪倒,鸡啄米似的磕起了头,都哀号道:“我们都是打小就跟惯了爷的,侍候着爷一起长大,原本犯了大错,也该听凭爷的处置,只是实不舍离开爷的身边,我们若没了,后来的也不能让您使唤的顺手。”少郡那本是无情之人,他哪管得下人是死是活,当即摆手,将几个小厮踢到一边。叫了妓院里的老鸨龟公,将几人打了出去。后又安慰小莲儿兼赚钱给良玉,也无需赘述。
回头说来,几个下人今天怎会如此胆大,在少郡眼皮底下就敢这般。原来那少郡平日里仗着年青常用媚药以助性趣,近日得遇一个游方郎中,获赠了一个春药的方子,配药极其简单,无非就是当归、茯苓、山药、枸杞……药效却颇为不凡。今日一时手快,酒里多放了一点,才酿出这等事情。
那常乐、福贵、顺祥三人被撵,本是无根之人,又止十二、三岁,李府被撵出来的下人,即使自卖自身,也无人愿要,饿了几日,着实无法,乞丐般的又守在李府门口来央少郡。常乐几人已饿的没了力气,先是躲在李府大门拐角处的墙边,常乐支了顺祥在那里偷看少郡何时出来,他和福贵就在一边歇力气,待了几个时辰,也不见少郡出来,就有些气短心慌。顺祥人已经蔫了,嘴里嘟囔道:“那天我本欲照往日规矩,到后巷里去找小红,说不定还可以赊账,都是福贵猴急,慌的是裤头都还没脱就要往小莲儿身上。”福贵听了这话,哪里肯依,指着顺祥的鼻子骂道:“我他妈的就了一遍,是哪个就像发了情的种猪一样,趴上去就不下来了,说不定就是就是那天杀的把那丫头弄哭了,搞的大爷我在这里吹冷风,操他大爷的。“常乐冷冷道:“你就是个鸡巴大爷。“福贵却不还嘴,以前和少郡出门有时难免和外人打架争风,每次都是常乐冲锋在前。那常乐小小年纪打起架来,着实拼命,颇有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气慨,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三人自然是以他为尊,说不得福贵禁了声,顺祥只得又去打望少郡。
顺祥才一探头,远远的就看到少夫人常使唤的一个丫头叫着红药的出来了。按李府的规矩,这内院使唤的丫头比那外院使唤的小厮要大气一些。所以平日三人和这红药是不大对味的,顺祥哪好意思让红药见到自己落魄,赶紧”嗖“的缩回了脑袋。那想这红红本来就是来寻他们的,早就看到了几个人在这里探头探脑。红药过了转角,就看到三个少年缩在墙角,完全已成了叫花子。三个人见了红药,大感没脸,顿时都是脸红红的,把头偏到了一边去。红药本是个天性善良的丫头,哪里会做那落井下石的事,她本是奉了少夫人之命,来给三个人送银子的。原来少郡夫人,近日听了此事,恰巧前些天出门,又看到他们在那里探视,就交付了红药,若是再看到三人,就取几两银子周济周济。
红药当下也不颐指气使,柔然道:“三位哥儿见了我也不用偏到一边,大家都是一样。都是侍候主子的下人。按我说这下人就该有个下人的样子,我们那少爷原本是重话都没人敢说他的,你们倒好,连人都给他抢了,我说你们被撵还是好的,要依往日的性格,还不都给打死。少夫人可怜你们,叫我支了五两银子拿给你们。我看你们不要再存回来的念头,你们在这鬼鬼祟祟,若是被那天煞星看见,不被打死才怪。“三人何尝不知少郡的生性人,怎耐这几日饿的心慌。心一横,这饿死,打死,都是一个死。若来求一下,说不得还有些机会。听了红药所言,目送她而去,银子也揣到怀里。却仍不死心,守在门口,指望一搏。
又守了几次,终于守得少郡出门。其时少郡骑了一匹头大马,后面跟了几个新人,俱是青衣小帽。三个人呼天抢地的扑上去,常乐抱靴子,福贵扯衣襟,顺祥拉缰绳,哭的是惊天动地,好像是死了亲娘一样。少郡连踹几脚都踹不开,急了,呼喝几声,新来的小厮为了在主人面前露脸,如虎狼一般,冲上去把三兄弟按倒,就是一通狠揍,把几个人揍几乎晕死过去。
自此三人再不敢往见少郡,虽有银子,却不会营生,只是坐吃山空。晚上就在一处废弃的土地庙睡觉,钱用完了,饿的心慌,就又去李府门口守着,红药见了,有时就助他们哥几个三五十文。不到一年,少郡连人带宅俱都卖了。三人却也不似往日艰难,那常乐本是好勇斗恨之人,在市井上混了一段时间,把那泼皮无赖的手段学的烂熟,每日做些敲诈勒索,偷鸡摸狗之事,日子倒也将就混得下去,往日的名字也没人晓得,街坊都叫他们“信阳三虫”,二狗,石头,楞子是也。
现在少郡落魄到这般地步,三人也不是来刻意欺负旧主。实是少郡无德,欠人赌债多日不还,人家只是来要债而已。
少郡见了三人,只觉背后冷汗直冒。这几年和二狗打交道也有多次,无非就是耍些小钱,连酒都没有在一起喝过,二狗倒也不记前仇。但自己光景早已不是往日。先前记不得以前的事,夺命的逃,若是他们以为自己想要赖帐,今天专程来寻衅的话,今天是断然没有好果子吃的。他哪知江湖儿女素来都有一股讲义气的秉性,二狗等混迹于市井之间,自然也要讲些爱憎分明,若是一味的欺压良善,那是寸步难行的。
三个人早知道少郡住在这个地方,只是近几年不曾来过。少郡初破家之时,带了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寄居此处,二狗再回李家的心是彻底死掉了。有时又想起少夫人可怜,每每趁少郡不在的时候,就来见见主母,有时倒反过来助青木三二十文,不上一年,那少郡居然青木都卖了,实让人不胜唏嘘。三人先前一进门,先是冷嗦嗦一阵阵寒气,屋内仿佛比外面更冷,但见“墙上爬衰草,瓮上无余粮。灶头小强逃生急,屋角老鼠搬家忙。佳公子火中取薪满面烟灰色,稚小姐炕上戏偶怎知本应生在金缕乡”,反正就是一个惨字。二狗要债的话看了如此这般根本就说不出口来。少郡见了这“信阳三虫”,只当他们是瘟神一般。早就不敢再摆少爷的架子,几步跨到梓晨跟前,从她怀里掏出了散碎银子,满脸堆笑的对二狗道:“狗哥不好意思,欠你债多日也不曾还,我欠你三贯数百文,这里有四两,余下的权当利息。”二狗见他居然有银两,本来也是来讨债的,顺势也就揣到怀里。大手一挥。也不多说一句,带了石头出门而去。
行至半路,三人一路不语。眼见的明月皎皎,星汉璀灿,听得“咕叽”一声,一只惊鸟破树梢而出,楞子忽的道:“死瘟鸟,瞎了鸟眼,屙了我一头臭屎,二狗啊,我想起好像掉了东西在少爷屋里,我要回去看看。”石头道:“一起一起,反正我也没事,帮你回去找找。”说完两人就走了回头路,二狗无法,也只得一路尾随二人而去。
话说少郡正自焦头烂额,要债的是送走一拨又来一拨,俗话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才走了信阳三虫,又来了赌档街烂五毛,这五毛不比三虫,就是前几日少郡借了烂帐没钱还,被他们打的差点翘辫子。这五毛本就是未有旧恩,止有新恨。大毛刘里奇,本是信阳鹦鹉洲人氏,略有家资,也是个小富之家。自从盘古开天,女娲塑人,黄帝讨蚩尤,炎帝而定九州,世人自此而知,中华之浩涵,多有神迹异事。多有山野之人,欲效上古先贤,礼敬天地,尊神制鬼,以求长生之道。长生之道固然难求,然中华大地人杰地灵,修真之人代代传承,俱是竭尽毕生之力而求索,渐渐有那天份高绝之人得窥天机,除有人能得飞檐走壁之能以延年益寿之外之,尚有人得以习的旁门左道之术。有精于拳脚者称为技击。有能控五谷精气于脉络者,称为练气。亦有人习得飞檐走壁之能,易容化妆之术,窃玉偷香之技。及至大成者,可以一日千里奔袭,隔空而取人之物,乃至幻化男女行不轨之事。甚而御剑飞仙,控山河五岳之魄,行呼风唤雨之事,过百岁而不老,世人皆称为神仙。这大毛平日也不甚好读书,专喜舞枪弄棒之事。及至大了,又听的时人念及神仙之事,他又动了心,要学人做神仙。神仙没做成,倒颇习的些上不的台面的小技,据此而横行乡里,人多恶之。二毛本是县里一衙役,名唤赵无极,因平日里桀骜不驯,时常触犯上官,顶头上司早看他不顺眼。终有一日,被人检举,收了犯人家眷二两银子,打板子的时候就故意不使力。被上官逮个正着,当下脱了差服,打了板子,哄出去才罢。自此便跟了大毛混迹于街头。剩下三人却是一胞的三兄弟,姓辛,却无名字,只以辛大,辛二,辛三。辛老父母上了六十才得了三个活宝,邻居都自称奇。奇是奇了,想来三兄弟合当命运乖觉,止五六岁上,老父母一命呜呼。三兄弟别无亲戚,彼此也是偷鸡摸狗的长大。这样的人品性自不必说,能够活出来也全凭兄弟齐心。前一两年为人看守赌档,那输钱输急了的人,因惧他们兄弟三人,也不敢闹事。因而赌坊老板多愿意用他们。不想后来来了个刘里奇,打又打不过,偷袭暗算又不能得手,最后无法,三人细细思量,也只得甘为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