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独孤阀中曾经爆发过一场内讧,东西南北密谋已久的四大藩王在四大神迹之一的北辰皇后挑拨怂恿之下,借着祝寿为由,趁着当时的独孤阀主独孤胜德三十四岁诞辰之日,齐聚独孤王城“灵影之城”,于夜里子时发动了兵变,成功篡杀了独孤胜德,但介于忠臣良将的拼死掩护,他最宠爱的两个孩子最终从虎口逃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乘着车舆望风而逃,冲出了王城的重重包围。
十四年前
彼时东王独孤牧与其余的南王独孤川穹、西王独孤明及北王独孤炎四大藩王齐齐登城而望,当场气的肺都炸了,指着那辆马车怒骂道:“该死的铁老家伙,居然坏我等大计!看我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
只见百丈高墙上倏然一线人影掠下,瞬间朝那辆金构的马车追了过去——那辆马车里乘坐的正是当时年幼的独孤晟卿与独孤佩儿,而立于马车之上的则是孤独皆知的镇阀将军铁漠北。而东王独孤牧的眼里却只有蔓延的憎恶与杀意——他决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他的篡位大计,如今独孤阀主已死,他自然是下定了决心要斩草除根!
“老四老五,你们赌二哥的腿快还是那四匹黄骠马的腿快?”城墙上,南王独孤川穹狡黠地笑着,狼也似的眼眸里溢出刀子般森冷的光来。其余两位藩王也皮笑肉不笑地答了一句:“我们自然相信二哥了,难不成还能让那两个小鬼跑掉不成?”他们的语气是惊人的一致,彼此却不感到一点新奇,好像浑不在意。
“反正四哥说什么……我就怎么做。”他们也不互相看谁,只是冷漠地远远望着东王独孤牧离去。
北王独孤炎是个直性子,也不忌讳,听得一旁的南王独孤川穹猛地就笑了出来:“老四真是好福气啊,能得到老五如此的信任,看看我们这些做大哥的真是远不如你啊。”
西王独孤明自然听得懂他话语里的讥讽,这才漫不经心地道:“我与五弟同为一胞所生,自然情同手足,三哥真是见笑了。”可对方却并没有笑,反倒是阴测测地刮了阵耳旁风:“其实比起我和二哥来你更适合继承大哥的遗志。”他说的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他们发动的这场篡位战争只是进城的一次家常便饭,而他们五人并非敌我,而只是纯粹的兄弟关系。可他却忘记了身后这满城的尸体,遍布的烽火又是因谁而生!
但他们却清晰地记得——这一场震古烁今的阴谋是由他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女人“北辰皇后”挑起的。现在这个杀人者居然居然把这一切说成了简单的“继承大哥遗志”,真是冷血无情恬不知耻之极!
西王独孤明与北王独孤炎心所为不齿,只是嘴上却选择了缄默:“三哥真是说笑了,我们二人势单力薄,论智计才略又远远比不过你和二哥,定要有自知之明。只求二哥和三哥事后能放我们孤儿寡母就已经是恩赐,如果三哥不放心,那么就请现在拿走我的兵符,老四甘愿与老五解甲归田奉养我们的母亲终老山林!”西王独孤明说的一字一顿,诚然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潜意。
南王独孤川穹忍不住一惊,老脸微红着笑了起来:“哎,我好言相劝,可你们居然把我们说的这么恶毒。”他拍了拍他们肩膀道,“说得好像我们在欺负你们似的。你们的兵符自然我是不会要的,但二哥说不定会有点兴趣,我只是提醒你而已。毕竟大哥尸骨未寒,我也不想再看见我们自相残杀。”
天知道他竟然说出了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天知道他又在盘算着怎样的阴狠心思?总之他们当初便是被动签约的一方,现在更是骑虎难下。西王独孤明与北王独孤炎虽然没有对视,但此刻心里却是想到了一块——那就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当初他们也是迫于无奈,因为独孤阀主本是一代枭雄,仅凭东南两位藩王之力就算是精心密谋亦未必能成功,一旦事情败露,不仅东南两位藩王,就连他们西北两位藩王也必定会遭到牵连;相反,一旦他们密谋成功,眼里自然也会容不得沙子。如此一来他们果真是进退维谷,不得不被迫签订了那份肮脏的合约,与他们共同密谋弑兄大计!
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之所以有这包天的胆子去密谋独孤一代枭雄,委细是受那个为五辰共所诟病的邪魅女人所唆使。
只是现在这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一步……
“只要二哥和三哥对老四老五放心,那种状况便永远不会发生。”西王独孤明颇为肯定地道,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争强好胜之人,相信这一点他们也是不必多说的。
“那我就不多说了,现在二哥已经走远,我们想追也已经来不及,还是先把眼下各自的烂摊子收拾好再说吧。”南王独孤川穹想想也即作罢,心思缜密地提议道,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各自散了。而烽火通明的城下,那场震古烁今的屠杀也渐进阑珊,在夜幕的笼罩下这满城的一切污秽终将随之埋葬。
城墙的角落里,一道白色的纱影神秘叵测地笑了笑,晃眼即逝。
那辆金构成的马车一路驰骋着,已经连续过了三道关卡,在追兵和叛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已变得破壁不堪,金色的车身早已被鲜血所染红,濡湿了帷幕。
车轴在摇晃颠簸中同样变得歪歪扭扭,不堪负重。但纵然如此,那四匹马仍在还算宽敞的山麓中飞快驰骋着,忽然,那四匹马累的一个趔趄同时撞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嘭”的一声巨响——车身猛地朝前飞了出去,在那股巨大的趋势之中竟然摆脱了车轭,顷刻分崩离析!那车身上的铁漠北心里一凛,脚下忽然一虚,就同里面的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齐跌下了山崖下去。
而那个车夫直接车毁人亡,当场肝脑涂地,死在了那块巨石之下。等东王独孤牧率兵赶到时,他们三人已不慎跌落巨石之下的深谷中。巨石之上隐隐镌刻着几个字:寒溪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东王瞪大着眼睛往下看去,果然高逾百丈,任铁漠北轻功再高,想带着两个孩子死里逃生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是,唯一令他感到如芒在背的一种可能是,凭铁漠北这股忠诚,他必定会在落地的刹那倾尽所有来保护这两个孩子!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找啊!”
是的,那样他们兄妹生还的几率便很大了!惊疑不定之际,东王独孤牧炸开了似的回身骂道,然后,他的声音就在回身的那一刻喑哑了下来——立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而是一向臭名昭彰的北辰皇后!
“你既然还在怀疑他们兄妹是否已经死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对方端时便反应了过来——她是要趁机将他也打入这深谷之中!狗急跳墙,他一式连滚带爬着便从她手下斜滚到了一边,遽忙起身不明所以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要杀我?这样过河拆桥难道皇后就不怕被人耻笑吗?”语气却是不慌不忙。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与她交手的那一刹那他甚至连她的容颜也没看清。现在面对着这恶名昭彰的女人,他仍然心有余悸。
“耻笑?”她实名皇后,其实着装打扮却不啻仙子一枚!她的冷笑声从白色的重纱后面传来,令他的幻想瞬间破灭,“你这种人也配在我面前提廉耻吗?”她说着又要动手,头上纯白的无叶之花在夜里盈满神秘的光芒,令他不禁再度幻想。但他不敢奢望什么,即使他是东部最强大的藩王也一样。
“等等,在我临死之前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皇后能成全我!”那一刻,他额上冷汗顿如雨下,不敢稍作喘息,“是独孤川穹让你来杀我的吗?你难不成爱上他了?”
果然,闻声北辰皇后的脚步戛然而止,手中才凝聚起的幻力乍然消失。
那一瞬间,她冷锐无比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怜悯似的对他笑道:“愚不可及,但你猜对了一点——你的好兄弟确实让我来杀你,因为贪婪。可是我也要你死得明白死得比他舒坦啊,因为你还对我存在幻想,对我有爱的欲望。所以就替你杀了你所有的兄弟,让你们五兄弟到地底去团聚了。那你说……我还喜欢那个野心家吗?”
“什么……他们都死了?!”那一刹那,宛如一道闪电照亮了整片天空,独孤牧什么也明白了,原来——这个谜一般的女人才是最大的野心家!他们斗到最后,都已经输了,却都是输给了自己!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独孤牧看着她,目光已经颓唐不堪,了无了斗志,“他们什么时候死的……”他的语气就像在忏悔。
“刚刚。不过这样不是让你们马上就能团聚了吗?”北辰皇后白皙手掌旋即一翻,眼色晃地变得冰冷。他知道那是她动手前的预兆,却已下定决心一死,忽然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也自知罪孽深重,但如果日后你不能好好对待独孤子民,哪怕生生世世,我也要诅咒你永世孤独!”
仿佛被那样的执念所震撼,她的动作霍然收敛,然而正是这么一敛,对方自身已从怀里滚出了一把清亮匕首,当着她的面自刎而死!在意识苟存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咯了口血道:“不,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痴情,连最后一刻都怕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然而她终究只是木然地怔在了原地,看着独孤牧缓缓从她的视线低落下去也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啊,为什么她要为他感动呢?只是冷漠地朝他坠落的身影道:“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不过你爱错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她朝他摘下了重重的面纱,露出了一张全新的脸来。不知是否是幻觉,那一刻,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末路王者猛然睁开了眼睛,仿佛如梦初醒,又仿佛被那一幕所惊艳!只是旋即又似乎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睛,堕入风中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