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彧自嘲地笑了一笑,他此时情状,与文人雅士无异,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也渴望有一湾湖水般的安稳?然而舍与得,他全盘计算过了。“没有称霸一隅的雄风,何来俯仰天下间的自在?洪荒如此之大,我不过求之一角南荒,有错吗?”
“你们玄魔一族,从你父王彻伊起便觊觎南荒,可是下场呢?”
风沙扫过战场,崦嵫山有一半笼罩在月色中,另一半被烘云的阴影遮盖,彻彧的脸色极其诡异。
白泽真人在霎那间觉得,若不加以制止,他会将整个白泽仙境夷平!他颤抖着伸向袖中的危急仙令,然而已经晚了。
刺眼的魔光将天空点亮如白昼。
只听咣当一声,门柱上钉上一把精致的魔斧,离天玉子的结界只有一寸之遥。
伏允对重其招了招手,“怎么才来?孜织呢?”重其做了个在后面的手势。
天玉子眯了眯眼,对外界的感知变弱,那个叫孜织的魔徒很可能将仙宫外用魔丝包围,如此一来,其它人很难来救援,看来在最后时刻,彻仁下了血本。
归元仙阵上空出现五瓣冥花的图案,对老祖魂魄的召唤即将开始。由于青兹、淮吾两人迟迟不归队,几位长老法力早已透支虚空,需要天玉子输送法力的人数上升,青、淮两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宫外,若非采华等人布阵支撑,他们早已支持不住。
然而就在这时,殿内所有仙境弟子额间忽然亮起一道红光,阵中的几位长老也同时感应到,仙阵剧烈波动了一下。
天玉子凝眉。淮吾失色道:“危急仙令?不好,真人有难!”
天玉子道:“不,是整个仙境有难。”
他看向夜晷,离子时还剩最后一刻。他将五成法力传至仙阵,“玉枭!”之前为了保存灵力,一直未召唤它,“保护几位长老,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说罢如一道流星从殿内飞出。
青兹仿佛听到他心底的声音:“一定要复活老祖!”
天玉子冲向崦嵫山时,忽然看向一个方向,黑暗掩盖了一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霍小蛊从神鹤雕像后走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天上星星寥寥无几,她苦笑,当日他离开她身边时,是否也像这般无比坚决?
她叹息一声,褪下黑衣,只留一件面纱,将怀中的银猪叫醒,“你长大了,娘亲现在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事。”
她交待完后,银猪见她要走,“你去哪?我怎么找到你?”
霍小蛊没有回头,“我会来找你。”
银猪脖子上挂着隐身泡,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它相信娘亲不会扔下它,虽然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脆弱和凄凉。
白泽真人在最后关头,祭出老祖遗留下的法器曲柄黄盖,将其罩在灵鉴庙上空,只要彻彧发动法术,首当其冲便是彻伊的魔骨,在彻彧犹豫的瞬间,他发送出危急仙令。
无灵子乘着灵凤来到时,看到他怀里抱着未来得及化小的曲柄黄盖,躺在地上,口吐鲜血,心里一阵暗恼,若非来得途中遇到幻遥,花了一番力气救醒受伤不轻的幻游,也不至于让白泽真人独自对抗魔头。
“真人,你怎么样?”
白泽真人将口中血艰难吞咽下去,掐紧中指第二个指节,仙脉断了三根。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无灵子扶起他。
“我没事。”他颤声道,从怀中取出一张遍布灵力轨迹的羊皮卷,递给他,“快,这是彻彧魔力的运转轨迹,你速速找出破解的办法。”
幻逍一直在校场带领弟子剿灭魔徒,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周围大片树木拔地而起,山脚下出现一个数丈深的大坑,而崦嵫山的一半已经倾塌,山顶的草木大片被烧毁,唯独灵鉴庙完好无损,他讶然道:“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经过玉泪凤凰的疗伤,白泽真人稍稍恢复了一些,他把幻逍拉到身边,说道:“这些日子我想起一件事。”话毕念动咒语,掌心出现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这是我当年收拾老祖遗物时,找出来的,后来我又在他衣袖中找出一张地图。”他翻遍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终于摸出一张卷了边的地图,他那时知道老祖喜欢收藏千奇百怪的东西,以为这些不过是些破烂,前几天为仙境布防,竟然在地图上所标的位置,找到一处地下宫殿,难怪他之前把仙境搞得鸡犬不宁也没挖到他的宝贝。
他把钥匙和地图一起交给幻逍,“你速速将仙境弟子带到图上所标的地宫去,师父已无力保全你们,地宫可庇佑弟子们躲过这一劫。”
幻逍抓住他的手,“那师父怎么办?”
白泽真人摇摇头,“你听师父的便可,莫再多言。”
无灵子按住幻逍的肩膀,安抚道:“有我在,定会保全真人。”
幻逍看着他,半晌,一咬牙,“师父等我。”转头而去。
无灵子看向对面的仙宫,年轻英俊的脸上无一丝笑容,子时将近,弟子们已筋疲力尽,彻彧的魔徒虽然未攻进仙宫,但由宫外重重魔障来看,情况不容乐观,他不禁埋怨,天玉子这混蛋怎么搞的?但在控诉他之前,他看了看手中如天书般的羊皮卷,不得不承认,大概只有天玉子一人能解开彻彧魔晕的秘密。
灵鉴庙上空忽然腾起大量烟尘,一团红色火苗从烟雾中破土而出,片刻后将浓烟扫灭,天玉子踩在风轮上,正视对面的彻彧。若非他阻挡,彻彧很可能将灵鉴庙的封魔结界击破。
无灵子飞到他身旁,正要热情地拍他肩膀,却发现他脸色苍白,“喂,你不会把自己弄伤了吧?”
“真人怎么样了?”
“仙脉受损,不过暂时无性命之忧。老祖那边如何?我已经让幻遥和幻游去送仙丹了。”
天玉子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直未舒展,幻遥能不能在彻仁和几个魔头面前将仙丹送给长老,答案虽然未知,却也显而易见。自化身为仙以来,他有两次痛恨自己的无力,一次是霍小蛊为救他丢了性命,一次是现在,仿佛一切希望脱手而出,只能听天由命。
这时,彻彧忽然停下一切动作,看向天边一个方向,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从月下飞过,款款落到他身旁,她并非刻意娴淑,但似乎一步一思考,落地时,也仿佛落下一身负担,轻盈无虞,然后,她在众人面前打了个哈欠。
无灵子感到此人有几分熟悉,可完全没想通,也没去想是谁,只觉此人法力不容小觑,他发觉到天玉子全身的僵硬,“彻彧哪来的帮手,怎么?你认识?”
天玉子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情感已变换了千万次,最终定格为蕴含愤怒的冰冷,他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彻头彻尾魔性的人看成霍小蛊,她再糊涂,也分得清正与邪,是与非。
霍小蛊至今没有后悔所做的决定,但在赶来的路上,她忽然明白一件事,也许她于彻彧的意义,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就像他苦心积虑复活彻伊,也许并非源于父慈子孝,想念他的父王。
在彻彧一秒又一秒的等待中,霍小蛊一直未出手。他召唤出法器熏池杖,充盈的法力令它闪出闪电般的微光,他只要一个机会,便可劈开灵鉴庙的封印,令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他还要等待一个条件,就像归元仙阵在等待它的仙丹。
“你还想救他吗?”
霍小蛊没有回答。
片刻后,彻彧欣喜地看到她举起右手的食指,水花从上洒下来。
她终于打算将魔潭的水接引过来。
彻伊死后,魔族将其血肉化归一座深潭,在这几百年间,彻彧炼化魔力,将魔潭扩宽几倍,意味着一旦复活,彻伊的力量便增长几倍。霍小蛊看着她的手,一滴,两滴,一小股,接着是一大股,魔潭的水哗哗地流淌,而她似乎全然在想着别的事情,在魔境时,她日日向往大片的水域,而今却对它们视而不见。
彻彧举起魔杖,天地骤暗,月亮被浓云遮盖。
天玉子面色沉重,而更让他心凉的,是那个兀自认真玩水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无灵子,守好魔骨的封印。”
他向彻彧冲了过去。
“喂,你都不先商量商量战略吗?”他举了举手中的羊皮卷,“什么东西,从东绕到西,又从西绕到东。”
“来不及了。”白泽真人哑声道,“魔潭一旦包围山脉,彻彧很快会将魔潭水与庙中的魔骨联结,到时封印不攻自破。”
水花洒到脸上,霍小蛊感到一阵凉意,真是舒服啊,彻彧需要她,是因为只有她可以触碰带有彻伊法力的潭水,只有她能将所有魔潭水轻易接引过来。这种做坏事的,令人担忧、伤心、恐慌、无助的感觉,真是舒服,怪不得天玉子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做。
天玉子猛然停下,看着眼前挡住他去路的人。她衣袂飘飘,凹凸有致的身材裹着高贵的红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