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街道在夜晚显得空旷寂寥,路灯高耸,光晕凄冷。
齐格非晃晃身子,看看表:“再有一个小时,时针就走一圈了。就这么一直坐下去?”
“老和尚坐定是不是就我们这样啊?不过,这次,没大叫着扑过去,倒有点佛祖真传。”
余哥一眼斜过来:“要不,我再想点什么咱们吼去?”两人先赔笑,瞬间又瞪向语音,松口气,夸张绷住嘴。
前车上下来一个人,站立几秒钟,对他们作个不要跟着的手势,迈开步子进入小区。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看来于光和走的时候,她已睡着了,不然,以她的戒心,门后肯定又是椅子柜子之类的。也因这个断定,施南卿的眉头皱了一下。
床上的人已睡着,两层的棉被,人淹没其中,只露一个头。脚下垫个枕头,她真是累坏了,走有四五个小时路吧?
他蹲在床边,凝视她睡颜。呼吸清浅,睡得深沉,有淡淡的少女的香气,和清苦的草药味。想抚她头发的手停留在半空,微微抖着。半天,缩了回去。
他和她是陌生人。
他眼睁睁看着于光和抱着她上车,送她回来。于光和那么晚才走,他做了什么?做饭,熬药,喂她喝下?给她脚下放枕头?
他想看看她手指的伤,隔着棉被,他看不到,但,他不敢再碰她。连棉被也不敢。
齐格非瞬也不瞬地盯着门口:“哦哦,出来了,这么久,肯定进去了。嗯,得我真传啊。”
施南卿直直走过来。
他面向齐格非:“趁她不在,门窗装上插销。”
齐格非眨眼:“是。”他更想说的是,装上了,你可就进不去了,除非门窗毁掉。”
大概施南卿也意识到了,迟疑了一下,冷峻的脸闪过黯然,随即钻进车里。
“哥,别开语音。我给哥几个说说知心话。我看着他压抑,我也压抑。真的。这都这么久了,我心里憋的难受。你们都没有发现他像变了一个人?”
“是啊,不怎么上娱乐头条了,不爱说话了,也不怎么笑了。”
“是就没笑过吧?”
车里的人沉默叹息,余哥专心开车,加速跟上那个和空气阻力作对的人。
车飞驰,刺破流光溢彩的深夜城市的寂静,像压抑的呼号,偏偏开车的人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沉浸其中。
一连两天,叶明心没去店里。乔珠当晚就来了,看到她完好无缺,拍着胸口喘气,又看她一走一瘸,知道她是走路累的,又一番责骂。嘱咐她再休息几天就走了。
于光和每天都来,呆不久,但会带些吃的。当他说要给她添些东西时,她微扬了眉,他立刻打住了话头。她也有想过让他帮忙找个工作。但,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三个让她感觉有温暖又有自尊的人。她不想破坏。
房子是卖不了的。房产证被某人拿走了,如果她在别处卖了,她立刻就会无家可归的。
钱,我要挣钱。有了钱,就可以上学,工作,挣更多的钱,离开这里。有了这个念头,叶明心挣扎着去找工作了。
一两个小时转下来,她失望得连头也不抬了。坐在广场上的椅子上歇息。片刻后,她从路的另一侧,原路返回。
倦鸟归巢时分,行人也更匆忙。她百无聊赖地经过一个小广场。门口几个穿制服的年轻男子,虽在说笑,但更像严阵以待。她再细看,原来这是个停车场。仰头几个英文字母:Ariel
没看懂,但有个人拿张纸在门口不远处的告示牌上抹胶水。她脑子一激灵,这一天,她见的多了,贴招聘启事的。
几步上前,那个人边抿纸,她边看。越看心里越雀跃。
“你看我合适吗?”
贴广告的人,抱臂一挑眉。叶明心才看到,原来是个披着男士衣服成熟的女性,波浪卷,嫣红的唇,眉目修长,正眨着单眼皮的眼睛上下打量她。这么冷的天,她腿上居然还是丝袜。
还没几眼,攥紧衣服包住自己,快步往里面跑:“进来说。”
一进去,叶明心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穿了。她再怕冷,也脱下了外面的衣服。里面的气温真如夏季。
“大家都叫我丽姐。”
“丽姐。”叶明心微笑喊声依着大堂里大理石柜台还在打量她的人。
“你成年了吗?”
叶明心掏出了身份证。
“方明心?好像在哪里听过。”
叶明心咬住了唇:“我叫叶明心。这身份证上打错了。”
丽姐眉头舒展,耸肩冷笑。“名字无所谓。你为什么找这份工作?”
“因为有钱挣,时间安排也可以。”
丽姐呵呵笑了,如眉细腰扭动,拍拍她肩膀:“你来对地方了。今晚可以上班吗?”
叶明心眨眨眼睛,笑了:“可以。”转身跑出去,撕掉招聘启事又跑了进来。
丽姐嗤一声笑了:真是
叶明心跟着丽姐往前走,看着她细腰扭动。
“别的没有告诉你的,我只告诉你一点,别和客人顶嘴。我再找个人带带你。”丽姐拍拍一个房间门:“静静。”门应声而开,开门的人还在整理衣服,翻着眼睛看丽姐推过来的人。
“交给你了。好好带。”丽姐嘱咐一声走了。
房间就她一人,叶明心喊了声静静姐。静静看也不看她。踢上门,短裙捋上腰,一点一点往上提丝袜。“我才十九岁,姐姐。”
“我十八。”
静静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新人辈出啊。
“姐姐,这是哪里?”
“更衣室。”
“这里做什么的?”
嗤啦一声,静静的丝袜破了。
叶明心纠结地坐在椅子上,把招聘启事揉揉抻抻。静静叉着腰看她:“赶快决定,不干走人。”
她修长的腿立着,手指利落地指背后的门,眼神同样看不起她。
叶明心没想到这是个酒吧。说是招聘服务员,可是是给包间的客人送酒。会不会?
静静大概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翻着黑亮的眼睛冷笑:“你已经决定了,别再磨叽了。如果你不愿意,听到的那一刻就出去了。高工资,引诱着你了吧?我告诉你啊,底薪是两千,我们不是靠工资,靠小费。”静静乜斜着眼睛打量她,笑了。“你小费会是大大的。”
叶明心看静静白衬衫外黑马甲,下面黑色短裙。丝袜破了,扔了。
“我替你决定了,穿上吧。”她把一套衣服扔给她。“干净的。以前一个姐妹的。”
“你取个名字。来这,最好不要用真名。”
“嗯,叫我云云吧。”
静静看她一眼:“名字和人很配。”
叶明心端着托盘跟在静静后面,亦步亦趋。衣服还算合适,只有点腰大。走廊炫白一片,包间幽暗一片。叶明心在明明暗暗间适应。幸好在里面的时间不长,烟酒气尚能忍受住。里面有专门陪酒点歌的。叶明心真的只是送酒水。才稍稍松口气。静静并没有像客人介绍她。里面的人都还算客气。几个包间转下来,也有几百元小费,静静眨着眼塞给她:“甜头。”
她没收,硬塞了回去。静静开心笑,懂事。
两人很快熟了,静静告诉她,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是本市最高档最正规的一个酒吧。大多客人都是成功人士。她担心的事很少发生,况且她们只负责送酒水。放心吧。静静俏皮地眨眼,略黑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晕。
叶明心白天在乔珠店里,从店里出来,在路上吃点饭,直接拐向Ariel。有时凌晨才到家。很累,但不失眠了,也有钱挣了。客人给的小费,她都给了静静,静静坚决不要,她就坚持一人一半。
白天,她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乔珠问她,她只说晚上没有睡好,算是瞒了下去。
可这样的日子没多久,烦心的事出现了。负责送酒水的除了静静还有其他十来个人。在一次从包间出来,在更衣室里,其他几个女孩,对着静静指桑骂槐,说她单往酒水点的最多最贵的包间里钻。她不承认也不否认,一个人硬着脖子和她们一群人吵。
最后丽姐出面,争吵才算压下。
人散了,静静哭了。哭几声,又狠狠抹了几下脸:“老娘就是要挣钱!”
下班后,她一个人走回去,仰望清冷的夜空,有几颗星星,稀疏亮眼。叶明心抬头看了很久,脖子酸疼了,她才低下头。
街上行人和星星一样少,虽灯火通明,但她还是大踏步走起来。迎面走来几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大概喝醉了,勾肩搭背,笑语喧哗。在空旷的大街上传得很远。
叶明心停了几秒,还是挺背走了过去。交错的瞬间,她感觉他们射来的目光,但她放稳脚步。
离她最近的一个男孩子,走近她:“姐姐。”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要跑,却像是定住了。她口唇发干,没有喊出声。
“姐姐。”男孩一指她身后,“那辆车一直跟着你。”
她猛然扭头,确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后面不远处,前面的车灯还一闪一闪。
她怔忪几秒,撒开腿就跑。后面的男孩子哄笑。
“姐姐,别怕,我们给你报警。”
“他她要追你,我们帮你打。”